這個東北女人拍片10年只為活着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2022-03-15 08:41
來源 | 搖滾客

漫步人生路音樂:鄧麗君 - 思君集
今日BGM,《漫步人生路》,鄧麗君
17歲被黑社會混混強姦。
21歲被殺人犯以刀相逼。
辦歌廳、開按摩房、幹黑窯、打架、罵街、進局子。
如今成為了紀錄片的製片、簽約攝影師。
今天的主人公叫唐小雁。
她最初出現在徐童導演《算命》紀錄片裏。

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精緻的妝發。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
在紀錄片裏她抽煙,講話不離髒字兒,抄起棍子和無賴幹架。
這個東北女人好跋扈。
這是唐小雁給我的初印象。
後來再在網絡見到她,她扛着“長槍短炮"遊走在城市和農村之間,成為了一名職業的製片和攝影師。

圖片已獲受訪者授權
小雁的前半生一直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後半生終於觸底反彈,爬出了底層。
有人説,小雁因為改名而真正逆天改命了。
而通過我們對小雁的採訪發現,她的改命並非偶然,而是命中註定,是水到渠成。
因為在她的身上有來自遊民刻在基因裏的韌勁,有對活着的執着。

苦難的藤蔓爬滿了小雁的青春期。
小雁出身在七十年代的東北,家境貧寒讓她早早地進入了社會。
15歲那年,她就開始謀生賺錢,跑到山裏幫別人打木耳椴。
雖然這份工作賺的不多,但對於當時的小雁來説已是足夠。
直到17歲那年,她下山拿工錢時被黑社會混混拖進田裏強姦。
沒有報警,沒有跟家裏人吱聲,把委屈埋進肚子裏。
後來的小雁去了北京,沒有背景沒有錢。
北京對於她來説不是天堂,而是可以逃離家的另一個地獄。
在北京的那段時間,小雁跟大多數懵懂女孩一樣憧憬着愛情。
可是現實一次次給她重擊。
一次去迪廳跳舞,小雁認識了一個很是斯文的男人,二人聊得也很投機。
誰知道這個人是個殺人通緝犯,拿刀逼着小雁乖乖“聽話”。
小雁怕極了,但是為了活命,她又一次順從。
“女人的貞潔是值錢,但在當今的社會,它不值錢了。
處女才六千塊錢,多的兩萬,何況不是處女了。
人家拿刀逼着你,你説是命值錢還是貞潔值錢?”
在《鏘鏘三人行》中面對竇文濤的疑問,小雁是這樣回答的。
鏡頭面前,她可以毫不動容地講述自己的苦難,甚至麻木到好像在説別人的事。
但每每談完這件事後,小雁都會説一句話。
“希望有人可以抱抱我。”


圖片來源於B站“KnowYourself視頻”
這是罕見的小雁脆弱的場景。
她本身就是極其脆弱的,會在買醉後不停流淚、不停訴苦。

出口成髒,囂張跋扈都是小雁身上的刺。
小雁依賴這些刺獨自在血淋淋的江湖裏行走着。
1997年,小雁23歲,她結婚了,並且在四年後,有了一個兒子。
原本以為可以過上穩定的日子了,可生活總是不饒人,丈夫出軌了。
然後離婚,孩子歸小雁,小雁又開始想謀生的法子。
“像我們這種混的人,為什麼非要走“偏門”?
因為被逼無奈!尤其因為沒文化!
我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什麼掙錢又多又快?
偏門嘛!其實,偏門非常艱辛非常危險,説白了,就是在魚龍混雜的模糊地帶幹違法的事。
這是我和魔鬼做的第一筆交易,等我明白過來想抽身時,魔鬼是不會隨便答應的。”
小雁試過各種路子,都不順利。
兜兜轉轉下最後決定鋌而走險,走了“偏門兒”,去北京開了按摩房。
開按摩房的日子裏,小雁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算命》裏棒打無賴這樣的戲碼對於小雁來説已是家常便飯。
單身女人要想在一方立足,必須要有足夠的魄力。
對於命運坎坷的小雁來説,求神拜佛成了最後的希冀。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的迷信,讓她的人生出現了很大的轉機。

2009年,徐童導演的“遊民三部曲”第二部《算命》開拍。
什麼是遊民?
百度解釋為流離失所的人。
學者王學泰將“遊民”定義為:遊民有別於草根,他們遊離於秩序之外,是脱序的人羣,比草根更加邊緣化。
乞丐、性工作者、流浪漢、常年打零工漂泊的人們……是他們組成了遊民這個羣體。
徐童導演正是要把中國的遊民社會展現在大眾面前,讓大眾瞭解這羣人的冷暖疾苦。
這次《算命》就把鏡頭瞄準了算命老頭厲百程。
而紀錄片中厲百程的第一個算命對象就是唐小雁。
小雁原名唐綵鳳,厲百程覺得這個名字導致了小雁波折的命運,於是更名為小雁。
最後一個“雁”字為12畫,雙數,以化解小雁的孤單命。

也正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徐童和小雁二人相識。
小雁毫不避諱地與徐童講述自己的過去的經歷。
小雁説得雲淡風輕,徐童聽得心情沉重。
在徐童的鏡頭裏,小雁是鮮活的,是沒有一點偽裝的。
她對着鏡頭抽煙、罵娘、買醉、大哭,她完完全全信任徐童。
算命結束的半年後,小雁的按摩房被舉報,小雁進了局子。

在四下舉目無親的情況下,小雁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撥通了徐童的電話。
接到電話的徐童,二話沒説趕到北京,將自己車做抵押,湊齊7萬元救出了小雁。
那時徐童與小雁才認識兩個月。
“從那開始,我就覺得,甭管這人怎麼着,就是豁出去我的命,我也一定要幫助他。”
這就是小雁的義氣,獨屬於小雁,獨屬於遊民的義氣。
小雁被放出來後,典當了店鋪,回了老家開煤窯。
2009年秋,徐童被小雁邀請到自己的家鄉來玩。
這一遊也確定了徐童“遊民三部曲”最後一部——《老唐頭》。

在小雁的家裏,徐童發現小雁父親特別有料。
當即決定以小雁父親唐希信為主人公開始了“遊民三部曲”第三部紀錄片的拍攝。
2010年底, 小雁受邀參加《算命》的放映會。
她的心裏沒底。
“那些觀眾能夠接受我不堪的往事嗎?”
到了現場之後,熱情的觀眾完全打斷了她之前顧慮。
沒有以前在風月場的白眼,沒有粗言穢語,有的是掌聲,是一聲聲“小雁姐”。
小雁動容了。這是她長這麼大都沒受過的待遇。
“我的生活本是一個泥塘,除了暴力就是粗言穢語,我從沒被人認可過,更沒嘗過被人誇獎的滋味。
那個瞬間,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尊嚴’是什麼。”
“尊嚴”,這個在遊民社會里最稀缺的東西。
在小雁過去的人生裏,尊嚴早就死在了父親的棍棒下,17歲的田地裏,20多歲的漂泊裏。
這次的放映會像是一粒種子種進了小雁的心裏。
她想要有尊嚴地活着。

2011年,小雁獲得了第六屆中國獨立影像年底展的“真實人物獎”。
這是第一次,中國電影史上第一次將大獎授予一個真實的人物。

小雁火了,從那以後,她好像真的爬出了底層,跟着徐童參加世界各地的頒獎禮和放映會。
小雁收起了自己過去跋扈的氣焰,多了一份端莊和知性。

圖片已獲受訪者授權,左二為小雁
時間久了,小雁也沒有被虛榮蒙心,而是依然想着謀生。
但這一次,她有了選擇的機會。
她終於可以有尊嚴地活着了。
小雁開始跟着徐童四處拍攝。
徐童是知識分子,沒法溝通的小人物小雁去給人“溜鬚拍馬”,她變成了徐童最得力的助手。

圖片已獲受訪者授權
出身於遊民,在跟遊民打交道的過程中小雁表現得遊刃有餘。
學習拍攝,每天堅持讀書、看電影。
如今,小雁已經看了1900多部電影。
在片場也從不閒着,抬機器、搬箱子,幕前幕後的工作她都盡心盡力地去做。
甚至打着點滴,小雁也不忘手拿相機。

圖片已獲受訪者授權
“你本身底子就薄,再不刻苦、不努力,你怎麼弄?”小雁説。
2013年,她有了新的身份——製片。
在紀錄片《挖眼睛》的最後,製片那一行出現了小雁的名字。

幾年來,小雁一直跟着徐童做助理、做製片。
即使拍攝環境再惡劣,器材再重,工作再累,小雁也沒有跟徐童抱怨一句。
她好像永遠是滿滿的能量。
“我想要自己做導演,預備未來三年,出一個自己的能上院線的紀錄片,這是必須的。”
面對未來的期許,小雁是這樣回答的。

圖片已獲受訪者授權
在當下社會里,遊民已然成為城市裏的一抹獨特景象。
夜幕降臨,城市才短暫地屬於這個羣體。
他們可能在某個冰冷的橋洞下,可能在露天小飯館裏,也可能輾轉於各個夜場。
小雁對於這個羣體來説是幸運兒,但這份幸運也是她自己拼出來的。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兼備這樣的勇氣和運氣,但生活還是要繼續。
就像小雁微博簡介裏説的:“活着太累,但還是必須要好好活着,無論你為了誰。”
參考資料:
1、唐小雁採訪自述
2、公眾號:女孩別怕《從老鴇到製片人:一個「不體面」的東北女人,爬出底層| 姿態POSE 15》
3、公眾號:自拍《不認命的東北女人》
4、B站:“KnowYourself視頻”採訪唐小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