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等不到的好鳥，一片好水坑就招來了……_風聞

我簡單介紹一下自己，我是聞丞，來自鏡朗生態。

我們團隊初創時的骨幹成員都是從山水和北大保護生物學團隊裏出來的，我們在不同階段參與過北大校園生物多樣性的監測和生態修復方案制定工作，比如未名湖水系的生態修復方案，還有北大校園保護小區的保護管理計劃等等。現在我們團隊的一項主要業務是在全國各地做濕地生態修復。

介紹完畢，回到正題。我們先詳細講講濕地對北京的重要性：首先，北京有特殊的地理區位，正好處在4大候鳥遷飛區交匯處。

北京處於四大遷飛區彙集的部位

**第一條是位於北京的西部山區的。**這是一條從中國東北橫跨到中國西南，延伸至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在內的遷徙路線。在這條路線上，幾乎整個東北亞地區的猛禽都會從北京過，而且數量相當可觀。

其中玉帶海雕、白肩雕、草原雕、白尾海雕、烏雕、獵隼等都以河湖濕地及周邊草地、農田中的其它鳥類和魚類為食；還有紅腳隼、燕隼，它們也很依賴濕地，因為只有健康的濕地才能產生大量的水生昆蟲，比如蜻蜓，才能為這些小型猛禽提供充分的食物。

沿這條路線遷飛的燕隼

**第二，北京有很多正南正北方向途經的鳥類。**這些鳥大多是在中國長江中下游、黃河中下游越冬，然後春季飛往西伯利亞、北極繁殖的一些大型水鳥，代表性的就是小天鵝、鴻雁等，這些鳥都是典型的濕地鳥類，需要在濕地裏吃根莖或者在濕地周邊草地、農田裏吃種子。

由這條路線經過北京的大天鵝 圖片來源：網絡

**第三條遷徙路線是由渤海灣向亞歐大陸內部遷飛的路線。**渤海灣也是全球重要的候鳥越冬和棲息繁殖區域。在這條遷徙路線上，鳥類遷徙的路徑比較短，代表性的有遺鷗，也是典型的需要灘塗的鳥。

遺鷗夏季繁殖或者秋季遷徙停歇的時候，吃大量的搖蚊、螺蚌、蝦這樣的底棲的無脊椎動物，在渤海灣越冬也主要吃底棲動物，它也需要健康富饒的濕地才能完成生命的週期。

由這條路線經過北京的最具代表性的珍稀鳥類遺鷗 圖片來源：網絡

第四條遷徙路線是很長的一條，比如北京雨燕（普通樓燕）就沿這條路線遷徙，它們夏天會在北京大概三個月的時間，並完成繁殖。等小鳥會飛後，它們就一路往西走，從北邊繞開青藏高原，走中亞、西亞然後到非洲越冬。北京雨燕在亞洲大陸上大體來説是東西向的遷徙。

再比如另外的代表大杜鵑、紅腳隼，它們也是長距離遷飛，但是走西南方向，從南邊繞開青藏高原，經歷南亞到非洲越冬，它們的遷徙路線都會過南亞和印度洋。

每年從春天開始一直到冬天，只要水面不封凍，就會有大量的水生昆蟲從濕地裏羽化出來。這些水生昆蟲也是維持水體清潔的關鍵生物類羣，它們能夠把水裏大量的有機質，通過蟲體，離開水體帶出水面，再通過被北京雨燕或其他生物捕食，把水裏的營養物質轉移到陸地生態系統裏去，從而實現全球的物質循環。

由這條路線經過北京的北京雨燕 圖片來源：網絡

我們參與過一個以生物多樣性保護為目的北京生態網絡構建項目。在構建生態網絡過程中，在識別關鍵生物多樣性源地時，我們發現，北京平原地區的重要生物棲息斑塊，都是濕地及周圍開闊的草地或者農田。

所以濕地對於我們、對於鳥獸來説，都是個核心的、需要關注和保護的硬件。

接下來一個很核心的問題就是：什麼是濕地？什麼樣的濕地需要保護？

我們從2016、2017年開始反覆呼籲，認為在北京最應該保護的濕地之一就是大型水體周邊的草地和灘塗，尤其是會季節性被淹沒的區域。

對動物來講，它是重要的魚類產卵場，也是浮游動物和底棲動物季節性棲息或繁育的必要條件。

比如水庫周邊的草地和灘塗，是鳥類重要的覓食地和棲息地

在季節性水域裏不會有大量大型食肉魚，食物鏈中相對比較靠底層的這些魚類、浮游動物和底棲動物，恰好就可以利用季節性水體來完成生命週期。

因此一旦一個地方的水面、水位穩定後，沒有季節性水體的存在，生態系統裏的很多關鍵物種都無法繁殖，生物多樣性也會降低。

同時，季節性淹沒區域生長的很多植物，比如北京地區常見的黑三稜，它可以在水位季節性漲落的過程裏形成大量儲存有澱粉的塊根或者塊莖，這是很多鶴類、雁類在停歇期間需要快速大量補充營養的時候覓食的主要部分。

這樣的棲息地曾經在北京的官廳水庫、密雲水庫周邊有一些，但是由於水利工程的影響，現在已經幾乎消失了。

官廳水庫 圖片來源：網絡

**另一類濕地在我們身邊更常見，就是市政河道。**現在北京市政河道基本一年四季都有水，很多水的來源是污水處理廠的再生水，再生水營養物質負荷很高，如果沒有富饒的濕地系統來消耗這些營養物質的話，它就可能長藻華，形成二次污染。

如果這種河道水位比較低，而且周邊的綠帶比較寬闊的話，它就可以在平原地區、在高度破碎化的人工環境裏形成一個綠廊，為很多鳥類甚至哺乳動物提供廊道。

在這樣的水體裏，是否能夠建立一個生物量很大、物種比較全的底棲動物、水生植物的羣落，是決定水體生物承載力一個關鍵要素。

清河 圖片來源：網絡

我想講一些濕地修復比較成功的例子，因為我們的團隊大多都是從北大出來的，所以我們最早的實踐地也是在北大。

北大朗潤園石橋 圖源鏡朗生態

先説説北京大學校園裏的濕地生態系統。北大在1998年“百年校慶”之前，對未名湖及其上游的所有的水體做過清淤，清淤以後，原來的底棲動物和魚類羣落幾乎損失殆盡。

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有幾年北大每年一到夏季，未名湖裏就會爆發水華。形成水華的物種主要是魚腥藻和微囊藻，和造成滇池、太湖、巢湖的水華的物種是一樣的。

未名湖上的一座小型水島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到了2003、2004年，北大的水開始變好了，水裏的魚種類也多了很多。

後來2006年我才知道，當時北大里面有魚類愛好者，在水域裏重引入了一些魚，比如鰟鮍。而且為了讓鰟鮍能夠繁衍（因為它要把卵產在河蚌裏才能孵化），還放了河蚌。

2007年，北大的未名湖水系恢復到了20多種魚，大部分是重引入的，大體恢復了原來應有的羣落。在這個過程裏我們發現結構完整的生態系統，它的淨水功能，生物多樣性維持功能非常強大。

在這個思路指導下，我們在2012年的時候，就給北大規劃部提供了第一版的北大水系生物多樣性恢復方案。

北大校園裏的水域小斑塊大概在幾萬平米這個量級，裏面有水有樹，所以我們把綠頭鴨、鴛鴦設定為水域的目標物種，然後把東方角鴞等這樣的小型猛禽設定為林地目標物種，然後根據它們的需求去設計這個地方的地形和植被應該有的結構。

北大校園裏的野生鴛鴦和綠頭鴨

當時北大計劃用中水給未名湖下游滲漏比較厲害的地方補水。我們當時提的方案是：第一，要用原來的濕地裏的種子庫，只要是長過濕地植物的地方，它的淤泥裏一般都有很多浮游動物的休眠卵和水生植物的種子，一旦灌水以後它可以恢復浮游動物和沉水植物羣落。

第二，未名湖要維持一個完整的魚類羣落，等到中水貫通以後，原來的淤泥要回填，用種子庫讓水生植物，底棲動物和浮游動物重新繁衍起來。然後，隨着未名湖下泄，原來的魚類羣落就會隨之而來。

通過這樣幾個步驟，能夠快速建成一個完整的，具有各門類生物、各種關鍵生物類羣，像螺、蚌、蝦、鰟鮍這樣一個完整的水生態系統。這樣的系統能夠消納中水的營養物質，能夠保證水系處於一個比較理想的狀態。

鰟鮍

北大在2012年採納了這個方案。未名湖下游水體於2014年恢復了以後，在2016、2017年，我們又對北大的中水做了一次測試，發現中水的氮磷等營養物質的含量很高，但是經過三萬平方米的近自然濕地的進化以後，到了水系的末端，甚至是到天熱的時候，水體的氮磷指標也可以維持二三類水質，是非常高的標準。

因為缺氧躍出水面後乾死的蝦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北大原來的鴛鴦種羣很小，基本就是幾隻，繁殖個體不超過一對。但是2014年以後由於水系的恢復，底棲動物和水生昆蟲、小型魚類大量的繁衍，水草也很繁茂，北大的鴛鴦數量從2014年開始迅速增長。現在基本維持在50只以上，形成了比較穩定的羣體。

我認為北大校園是一個標杆，在中國東部人口密集區，每一塊濕地做到北大的效果實際上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它只要有簡單的幾個步驟就可以，只要你把生物多樣性、濕地生態系統裏的所有門類都達到它應有的量，水鳥的量也會隨之增長到一個非常可觀的數量。

2017年，一隻雄性綠翅鴨（圖1）與雌性綠頭鴨（圖2）的“跨越種族的戀愛”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從北大出來之後，我們就在更廣闊的空間開始了更多的嘗試。

我們最早在北京某濕地公園裏做了一個類似於北大的系統。在項目實施之前，公園水體每年都爆發紅色藻華。這個地方的水質指標並不差，氮磷指標基本都是二三類，水源是地下水加一點中水，地下水為主，水質很好，也沒什麼污染。

2017年，濕地治理前

我們在進場之前，園方通過微地形改造種植了挺水、浮葉等大量的植物，但對藻華的控制效果並不明顯。

經過調研，我們發現這個地方最大的問題是水裏的底棲動物和魚類，種類比正常的水體少很多。

後來我們就按既定的思路，在藻華最容易爆發的地方圍出一片區域，在裏面逐步恢復浮游動物、底棲動物、水生植物和功能性魚類。經過一年，這個區域內的藻華現象基本杜絕，而且出現了極危物種低斑蜻。

關鍵物種之一：低斑蜻（Libellula Angelina,CR)

到今天，這片水域已經是北京很重要的水鳥繁殖地。我們2019年從園方那兒得知，一個很大的鸕鷀繁殖羣體已經在園中建立起來，最多時繁殖個體達到300多隻。

2019，濕地公園治理後

2020年以後，每到遷徙季節，青頭潛鴨也會在此做短暫的停歇。我們恢復的功能性魚類和功能性的底棲動物繁殖起來以後自然就把藻華抑制了，然後營養物質也循環起來了。

2020，濕地公園治理後

在進行濕地公園治理試點的同期，我們在海淀區的小毛驢生態農場恢復一片只有兩千多平米的小水面。

經過一年的構建，我們在這個地方恢復了沉水植物、底棲動物和功能性魚類的羣落，吸引了超過20種蜻蜓，3種兩棲動物和1種蛇類在這個地方穩定棲息，雖然池塘面積很小，但是每年都有綠頭鴨、紫背葦鳽、池鷺、白鷺，甚至偶爾有蒼鷺這樣的水鳥造訪。

小毛驢農場養活的物種

這個池塘已經成為比較穩定繁榮的生物棲息地。每年，它還能消納大量的農業面源污染。

治理前和治理後的小毛驢農場

我們還做過更小的池子，大概只有200多平米，是在延慶世園會的蒙草園區。我們以內蒙草甸、濕地的植物和動物羣落為參照，採用中水為水源。

雖然很小，但這個系統建立起來以後水一直是清的。大量的營養物質被比較大個體的底棲動物和魚類富集到體內。這些底棲動物和魚類又能吸引水鳥來覓食。每年都有翠鳥、綠頭鴨這樣的鳥類來棲息。

這些案例都説明，只要有合適的管理，即使是很小的濕地也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蒙草園區200平米的小微濕地

我們在北京市這幾年做的調查顯示，一片濕地到5萬平方米左右，就能達到很好的效果，比如説裏頭有水有草有樹，每年有一兩百種鳥類能夠穩定棲息——雖然數量不太大，但是種類名單非常的可觀。

我們近年也在和主管部門合作，希望在北京能夠出台一些導則，相當於一個“怎麼把城市裏不同尺度的綠地都做成生物多樣性比較好的區域”的指南，讓大家參照着去做或者去推動。

規劃設計行業和濕地保護以及生態修復關聯性特別緊。

在這個領域我們的基本思路是基於生物多樣性空間分佈的大數據，來識別一些對於關鍵物種特別重要的棲息地，結合土地利用類型和指標物種的棲息地的需求，我們在規劃設計階段就提出管控或者建設的要求和技術方案體系。

做生態工程的思路就是基於生態本底的調查，來評估現狀。

比如説有一片水面或者有一片草地，它的結構是什麼樣的？現狀是什麼樣的？歷史上如果沒有人干擾的情況下，它應該是什麼樣的？

然後再找出缺項和差距，再根據這個地方周邊可能出現什麼樣的物種，處在什麼樣的候鳥遷飛的路徑上，這個地塊的面積等等，來設定生態提升的目標物種，根據它們的需求去設計這個地方的地形和植被應該有的結構。

基於自然的解決方案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如果這個地塊能夠達到平方公里量級，我們儘可能地就要在裏面形成包含完整的水生態系統結構的生態系統。

這個地方水源如果缺乏一些關鍵的魚類，或者關鍵的螺蚌類底棲動物，我們就在建設方案裏把這些物種放進去，同時也要設計一些便於候鳥來棲息的微地形，或者便於這些底棲動物或者功能性魚類快速繁殖起來的庇護所。

如果有這樣的方案指導，並且切實得到執行，在基礎建設完成後，通過重引入物種或者物種自然擴散進入，能夠在一年之內快速建成一個富饒的、生機勃勃的濕地生態系統。

近二十年來，幾輪平原造林工程讓北京平原地區的大面積連續分佈的開闊棲息地特別稀缺。原來，在北京多處有大鴇棲息。現在只有水南村這塊地的尺度能夠達到穩定維持大鴇生存的條件，所以需要保護起來，它的關鍵性和不可替代性特別高（戳這裏：北京城市副中心，需要什麼樣的濕地公園？）。

在水南村的農田中覓食的大鴇 ©城市副中心愛鳥會

在過去幾年裏我們也參與了濕地公園的規劃設計。比如説温榆河公園。

從規劃的範圍上看，温榆河公園是亞洲最大的濕地公園，廣達十幾平方公里。它是在温榆河和清河交匯的三角區域，利用蓄滯洪區來規劃設計的一個公園。

在這個公園的規劃階段我們提出，應該有一些大面積的、比較開闊的水體和水體周邊的草地。現在建成後，温榆河公園的水體周圍就有大面積的開闊草地，也有相對比較自然的岸線。

温榆河棲息地分佈圖

南苑森林濕地公園是在建的一個森林濕地公園，這個森林濕地公園在總規階段，我們在和中規院的合作過程中也提出，應該有一個比較連片的、達到50公頃以上的開闊棲息地，要在其中局部地再現南苑曾有的一些生物要素，比如裏面要有大型食草動物（麋鹿、梅花鹿等）來維持開闊的矮草景觀。

同時，應根據不同的生態環境，尤其是中小型猛禽像日本松雀鷹、東方角鴞的需求，提出對單一的人工林提質改造的方案。將單一人工林變成混交林。未來建成之後，希望連片的開闊棲息地能夠為大型的雁鴨類甚至更大的鳥類提供季節性的棲息場所。

東方角鴞也是濕地的常客 圖源城市副中心愛鳥會

在建設南苑森林濕地公園的過程中，“讓候鳥飛”也有一些參與。他們也給業主、規劃設計單位和施工單位提了一些要求，我們也提了一些對生態環境優化的建議：

比如開闊的水面，周邊的岸線一定要是1：20和1：10這樣非常緩的坡；先行施工完成的水域應該儘快蓄水；在“保育區”建成之後，有一些草地應適當放荒，讓它能夠形成有演替的，以先鋒植被為主的一些雜草地。

南苑森林濕地公園建設期間就在開展鳥類監測和棲息地分區分時管控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在建設過程中我們開展了一年多的監測。發現多種野鴨，包括花臉鴨這樣比較少出現在城市裏的鴨子，在南苑森林濕地公園建設區積水並有荒草地的區域也能停歇。

在去年南苑森林濕地公園先行啓動區建成以後，我們很高興地發現繁殖季節這個地方有赤腹鷹。之後的遷徙季節，放荒的草地上也恢復了原來建設之前比較自然的景觀和物種……

這證明了，只要我們尊重這些鳥類對棲息地的要求，然後在地形上、植被上、管理上能夠按自然的狀態去做留野的空間，即使是在人口密集區，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裏，是能夠快速形成一些重要棲息地的。

適宜的地形和水位條件對吸引鴴鷸類、綠頭鴨等水鳥前來棲息具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圖片來源：鏡朗生態

濕地的另一個重要類型是市政河道，從前年開始，我們也在市政河道、水庫、水利設施這樣比濕地公園更為“艱難”的人工環境裏嘗試提升生物多樣性。

 大家常見的市政河道長這樣，而這樣的硬化河道是沒有多少生物的 圖源網絡

總的來説，北京這幾年市政河道里的魚類和各類底棲動物的提升狀況是很顯著的，尤其是南水北調通水了以後。現在北京二環內的河道都有馬口魚、寬鰭鱲等曾經只在北京郊區的山地溪流裏才有的魚。像鱤魚、鱖魚這樣的大型食肉魚，也隨着黃河向永定河的補水出現在北京的水系裏。這些是大的水利工程實現的物種恢復。

南水北調工程中線通水，以及永定河生態輸水實施以來，北京主城區內水域出現了馬口魚 圖片來源：網絡

但在更微觀的尺度，問題還未得到解決。比如説蕭太后河。

2020年的時候，蕭太后河老河道還漂着浮萍，水裏頭泥是很黑的，因為旁邊還有污水直接流入。河裏的底棲動物主要是耐污的水絲蚓和水蚯蚓。雖然説底棲動物的量很大，但是種類很貧乏。

飄滿浮萍的蕭太后河

我們在蕭太后河進行了濕地修復的項目嘗試。跟在別的地方一樣，我們在蕭太后河主要泄洪道的邊上做了一個圍網，重引入了螺、蝦這樣大型的底棲動物。結果在當年秋天，我們發現這個地方的底棲動物的羣落已經開始改變了，出現了更多的喜歡清潔水體的底棲動物，包括蜉蝣、大量的負子蝽等，種類增加到了10多種。

重引入大型底棲動物之一：匙指蝦

蕭太后河的底泥顏色也在慢慢改變，從原來的黑泥變成了黃綠色，而且不太臭，動物非常多。2020年冬季，我們就發現有大量的鴴鷸類，如白腰草鷸和一些雁鴨類，比如綠翅鴨、綠頭鴨開始來項目區覓食，在泥地上吃這些底棲動物。

除此之外，這裏的荒地還吸引了一些小獸，在草地和水體之間覓食，甚至出現了一隻越冬的短耳鴞。2021年春天的時候還有大鵟在這個地方做了比較長期的停留，而且在下游的河道里，鴴鷸和鴨子等水鳥的數量也開始增加了。

在項目地觀察到以底棲動物為食的白腰草鷸等鳥類棲息 圖片來源：網絡

2021年的夏季，我們發現我們重引入的蝦、螺、蚌已經擴散到了整個蕭太后河。在每平方米的底棲動物鮮重達到50、60克以上的區域，停的雁鴨類和鴴鷸類數量尤其大。我聽自然之友的朋友講，今年冬天在涼水河和北運河交界那一帶有四隻白尾海雕，因為有上萬只雁鴨類越冬。

普通秋沙鴨 ©大貓

這個冬天我去清河轉了一圈，那邊是本來就有很多鴨子的地方。但此前只有綠頭鴨，偶爾可見鴛鴦，這個冬天卻增加了小羣羅紋鴨，赤頸鴨和針尾鴨。清河的底棲動物量也很棒，有蝦、有螺、有蚌，基本上都是我們四處恢復的那些物種，每平米都能看見很多個體。

用望遠鏡觀察，可以見到羅紋鴨喜歡吃水面的蜉蝣，針尾鴨和綠頭鴨從水裏撈起來的都是螺，而赤頸鴨主要吃水草和大型的藻類。

綠頭鴨球 ©土皮

所以説一旦水底的底棲動物量恢復到一個很高的水平——每平方米五六十克以上，水又比較淺的情況下，水面哪怕小，只有幾十平米，都能吸引雁鴨類、鷺類、水雞這樣的水鳥出現，當這個地方動物量比較大，面積到了萬平米或者幾十萬平米，就能吸引大型猛禽出現，這是確實可以做到的。

作為項目的親身經歷者，我很高興能夠見證蕭太后河修復前後的這種變化。

修復後成功轉型的蕭太后河

説了這麼多比較專業的東西，我們把眼光放回身邊：普通人在濕地生態修復中能夠起什麼作用呢？

**我想非常重要的一個角色就是大家去做觀察者，做監督者。**比如北京對水生態系統健康有一項地方標準要求，即需要通過水裏有多少底棲動物，有多少魚等生物多樣性相關的指標，來綜合評價水體的健康狀況。

如果我們看見有的河沒有底棲動物、沒有魚，或者有污染偷排，就可以打12345市民熱線去反映情況，加強對不良環境現象的監督。

挖掘機之下的大鴇和喜鵲，需要我們為它們發聲 圖源城市副中心愛鳥會

而且我們也需要更多的民間組織發揮作用，搭建主管部門和公眾之間的交流通道，及時地把結果和觀點以政策建議的形式，定期反饋給主管部門，也希望大家的這些意見能夠更好地通過恰當的渠道，發揮更大的政策影響力。

無論是從經濟、生物多樣性還是生態系統服務來講，濕地都是可以投入很少，但回饋豐富的一類生態系統。

只要給濕地一些喘息的空間，它就會生生不息 ©大貓

我們理應努力保存每一寸濕地，以及這些濕地周邊開闊的草地和農田環境，為更多的瀕危物種在日益擁擠的地球上爭取更多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