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劇，瘋了_風聞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最近，飄深夜看劇有個奇特的感受。

滿腦子是兩種食物——

一種，是現在的奶茶。

還記得來自《一年一度喜劇大會》大鎖的吐槽現在越來越多的奶茶配料：

“裏面還加了波霸奶蓋芝士堅果碎葡萄乾，都沒地加奶茶了。”

另一種，是東北一鍋燉。

它們是最海納百川的美味佳餚，什麼食材都可以丟進去一鍋亂燉，自成一種風味。

飄現在看國產劇最大感受，就跟上面兩種食物一樣——

一個腦子，已經不夠看了，看不懂了。

只是奶茶和一鍋燉味道還是好的，但國產劇只見將各種完全不搭邊的食材一鍋燉，賣相難看又難吃。

定睛一看，裏面還有一灘“狗血”。

好驚喜，好驚嚇。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國產劇已經變成狗血的一鍋燉。

你愛吃的，一鍋燉裏都有

什麼是“吃相難看”的一鍋燉？

如最近熱播的正午陽光的《相逢時節》。

不過是一部劇的容量，把家族復仇劇+商戰+中年愛情+中年危機+女強男弱+重男輕女…….等要素都裝在一鍋燉熟了。

開鍋嚐嚐——

開場，懸疑劇一樣故弄玄虛的鏡頭後，10分鐘內已經一死一傷。

簡家的廠長被簡家的老爸捅傷，一剎那間，寧老爸也從樓上跳樓摔死，簡家的大女兒不斷找寧家的岔，最後寧家的單親媽媽，只好帶着姐姐和弟弟遠走他鄉。

寧家涕泗橫流的小弟弟，人小志氣大，站在父親的墓碑前，痛下決心：

等我長大了

我一定會為你 還有媽媽

報仇的

看到這裏，你以為要拍一部，堪比TVB家族劇一樣恢弘遼闊的家族恩怨復仇劇？

看着還挺有看頭啊。

沒想到畫風轉到了二十年後，  劇情卻磨磨唧唧地上演了商戰、中年愛情、中年危機、中年婚姻關係……

最主要的是，你也搞不懂它的主線到底是哪一條。

中間還穿插着簡家十年前的財產糾紛，一會倒敍，一會插敍，一會正在進行時。

國產劇開始烹製一盆盆狗血一鍋燉，已經很久了。

前一段時間的《盛裝》，毫無疑問，這是一部時尚劇對吧？

它的野心，是描繪一部時代變幻下的時尚行業變遷史。

沒想到，一部本可以拍出點東西的時尚行業劇，一開場，主編喬治跳樓死了。

偶爾還會玩密室逃脱戲碼，有人為了製造恐慌，在公司的窗外弄了一個恐怖氛圍的“死屍”……..

整部劇以“喬治為什麼會死”做噱頭，但劇情發展，卻幾乎跟喬治死沒死沒有關係。

有懸疑、宮鬥、實習生逆襲、專題主編富二代談戀愛、性騷擾……

什麼元素都有一點，唯獨沒有時尚。

於正新劇《尚食》，劇方的宣傳是“中國版的《大長今》”。

我們的中華美食文化，終於要傳播出去了？

果然不出飄所料，傳播中華美食文化，就只是調味料罷了。

不説沒有拍出來獨屬中華美食的特色，這種強濾鏡拍攝手法拍出來的東西，看着冷冷冰冰，沒有一點食慾。

最主要的是。

打着中華美食的幌子，最後還是於正那套大女主+權謀宮鬥+愛情偶像戲。

最近兩年一鍋燉典型的收視率大贏家《星辰大海》。

僅僅是第一集，這個一鍋燉裏的食材容量就已經讓你消化不良了。

母親出軌+父親殺死母親後自殺+校園霸凌+重男輕女    。

也僅僅是前四集的容量，已經有了姑姑為了還債把她“賣”給一個有錢的傻子當媳婦。

簡愛逃亡廣州，已經先後歷經陪酒女+被男老闆性騷擾+在外貿公司端茶送水奮鬥事業…..

你更沒想到的是，這些一鍋燉的劇情下，後面的劇情還有商戰+槍戰+中年霸總愛情等元素。

不怕你消化不良，只怕你胃口比較小。

國產劇一鍋燉，不只是把各種食材亂燉這麼簡單。

裏面每一種食材，還都是最新鮮的網紅食材，你愛吃的他們都有。

他們把觀眾愛看的類型、近期的熱點、容易引起爭議的話題塞進一個鍋裏燉：  渣男作妖、女強男弱、  全職主婦成長  、  我愛的人竟是我的殺父仇人……

如中年婚姻關係。

《相逢時節》每一對家庭，彷彿都貼上了“熱門標籤”，每一個人物的腦門上彷彿都刻着這三個字：

“快！罵！我！”

寧家的大姐姐寧宥  （袁泉 飾）  和渣男老公這一對，是當下流行的“女強男弱”下的婚姻危機。

渣男老公把自己出軌的理由，歸於妻子的事業發展比他好。

第二次出軌後，渣男理直氣壯面不改色恬不知恥地説：

“給我50萬，馬上給。”

真的，霸道總裁也沒您霸氣。

當下流行的，怎麼可少得了全職主婦成長記。

這樣大幅度的劇情，如果在婚姻劇裏上演飄能理解，  但你  “家族復仇劇”嗎？

很明顯，劇方是認為——最近全職主婦題材很火，要不我也加一個？

據《相逢時節》的  原著黨總結：

全員發瘋+全員坐牢。

真不愧網友想要將它改名為：《想瘋時節》。

國產一鍋燉的目的也只有一個——

用最短的時間，到達觀眾的G點。

一巴掌，打上熱搜；

徒手摔酒瓶子，摔上熱搜；

被氣上熱搜；

食客的每一種口味，都被國產一鍋燉精準拿捏。

它的口味，是掩蓋了食材本身味道的重油重鹽重辣。

辣得你滿頭大汗滋滋地冒時，還忙不迭抬起頭直喊一聲，“爽啊！”

真的，好吃嗎？

但，真的爽嗎？

國產一鍋燉的畸形之處，是故事和支線，往燒腦里弄；

但仔細看，一部劇最重要的“人物塑造”，都是單薄的紙片人。

人物都不能讓人信服，又怎麼讓觀眾有代入感？

還是《相逢時節》。

這部劇裏的重男輕女戲份，不僅毫無必要，這種硬加進去的“熱點”，還讓這部劇  沒有任何批判性，  簡直是  美化了“重男輕女  ”  這個  封建糟粕。

姐姐簡敏敏，年輕時是活脱脱的“美強慘”。

為了讓工廠起死回生，18歲輟學，還被迫嫁給父親的徒弟張立新。

沒想到的是，小兒子長大後，簡敏敏一手打理起來的工廠，父親只給了自己10%的股份，而兩個兒子佔90%。

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撐傘的簡敏敏，在大雨中凌亂地發下毒誓：“絕對不能把我的心血拱手讓人！”

幾十年後，  曾經頭腦這麼清晰的簡敏敏，變成了每天穿着睡衣在家閒坐的富太  太。

要不是兩人的名字一樣，還真以為這電視劇脱幀了。

其次，作為一部家族復仇劇，它的復仇動機根本站不住腳。

殺人的是寧家，受害者是簡家，僅僅因為簡家的女兒，簡敏敏過於憤怒，推了一  把寧家的兒子，這就要復仇了嗎？

加害者家庭的寧媽對簡敏敏，“你不要血口噴人”，也太站不住腳了吧？

再有，20年後，他們都已人到中年，寧家的孩子在大上海扎住了根，一個是大公司經理，一個住在幾百平方米的中心豪宅。

簡家的兒女，一個是集團老總，一個是富太太，生活依舊富裕，誰也沒有再犯誰的河水。

那又何必復仇？

如此一來，天天嚷着復仇的寧恕  （張藝興 飾）  ，就很可笑了。

每一部劇就包括A類型+B類型+C類型+D類型，都可以拍四五部劇了。

給自己挖的坑太多，真以為他們填得來嗎？

講我一定要報仇，其實根本沒有報仇的必要；

講重男輕女，但沒有往裏面深挖，不了了之。

如此一來，必然犧牲的是故事邏輯、人物塑造、台詞水平，讓整部劇變成了一個縫合怪。

即便是梁冠華、袁泉、雷佳音這樣的實力演員救場，也無力迴天。

好的劇，故事可以很簡單很簡潔，但人物一定是有縱深度的。

而且，挖的坑一定會填上，沒有一處廢筆。

飄最近重温《最完美的離婚》。

劇情，聽起來也很狗血也很複雜：

離婚後，光生和結夏因為經濟原因還住在一起，漸漸開始重新認識彼此，甚至感覺要重新相愛了；這時候，男主發現大學時的前女友成為了他們的鄰居，沒想到，前女友的丈夫男二還是個出軌慣犯。

這裏每一個劇情，都聽起來非常俗套，似乎要一個個狗血矛盾輪番上陣了。

就拿這部劇中最牽動大家情緒的一場爆發戲來説。

一般來説，高潮的爆發戲是最有“狗血含量”的，但這部劇裏完全沒有。

先是光生掉頭髮了，結夏為了表示關心，送了他一盆蘆薈。

光生為了回應她的關心，為她做了捲心菜，但結夏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意，買了捲心菜，要去一個男人家慶祝生日。

當結夏特意打包捲心菜回來給光生時，卻面對他陰陽怪氣的嘲諷。

兩個人多年的矛盾，因為一份捲心菜，得以爆發，光生和觀眾才意識到這個人的毛病。

從光生掉頭髮，到結夏送蘆薈，從結夏認識新的男人到去他家做捲心菜，其中沒有一處廢筆。

劇的編劇坂元裕二有一個這樣的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在紙上一遍遍地模擬和思考人物的性格、對話，對話過程中人物會產生什麼念頭，他們的念頭又會如何左右對方的行動。

正如他所説的：

人果然還是與他人關係的產物，戲劇的本質就是描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好的劇，編劇挖的坑必填，填完後還會讓你回味無窮。

一鍋燉的本質，是露怯

國產一鍋燉其實看似精明，本質是——

露怯，對作品的一種不自信。

因為無法掌控最終的成品，於是試圖用狗血和重口味去掩蓋本身的味道，  什  麼材料都往裏面加。

質量不夠，那就數量來湊。

《一年一度喜劇大會》的一個喜劇節目《一出不好戲》，既把飄給笑活了，又把這種國產劇一鍋燉諷刺透了。

製片方拿下“小紅帽”這個IP，想要打造“小紅帽”IP元宇宙，編劇們頭疼啊，小紅帽和大灰狼，還能怎麼改？！

在製片方的威逼利誘下，編劇只能硬着頭皮上。

將小紅帽加入時下最流行，製片方最喜歡的元素，都給塞進去，這一頓下來，製片方心滿意足：

那首先必須是，萬物皆可甜寵的甜寵劇。

甜寵劇都有了，大女主不也得搞一個？

不夠國際化？

就來一個寶萊塢風格。

當編劇還扭扭捏捏覺得是不是太沒節操時，製片方説：

“你要談藝術追求，那可就完蛋了呀！”

編劇談藝術追求就完蛋，製片人只喜歡市面上最火的東西，這種畸形的創作模式，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寫出《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編劇蘭曉龍，也曾講過表達過類似的觀點：

“  我們的資本不太願意種樹，我們願意買樹。    ”

我們的資本更熱衷於

哪怕高價去收購一些既成事實

他會等你什麼時候做出名堂來了

他再來跟你砸錢

我們不太願意種樹

我們願意買樹

什麼意思？

什麼火了，就去拍什麼。

什麼東西是當下觀眾喜歡的，就把什麼東西塞進去。

一個沒有自己觀點，沒有自己的態度，沒有自己真正想創造的東西的編劇和製作團隊。

這樣試着討好全部觀眾的國產劇，真的還有節操可言嗎？

《他者的消失》裏，形容消費者就像一個牲畜一樣，被喂以花樣翻新實則完全相同的一鍋燉：

人們持續不斷地為消費者提供完全符合他們欣賞品味的、討他們喜歡的電影和連續劇。消費者像牲畜一樣，被飼以看似花樣翻新實則完全相同的東西。同質化的擴散不是癌症性質的，而是昏睡性質的。它併為遭遇免疫系統的抵抗。人們就這樣呆視着直至失去意識。

這種看似最流行，最新鮮的食材。

吃着似乎一時很痛快，但實則上，我們失去了沉浸在影視作品裏真實而美好的體驗。

尤其是這樣平地起真雷的對話。

《相逢時節》裏張立新的扮演者梁冠華，是《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裏的主演張大民。

《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的結尾，張大民的兒子問：

“媽，人活着有什麼意思？”

雲芳説：

“有時候覺得沒意思，剛覺得  沒意思，又覺得特別有意思了。”

兒子又問大民：

張大民淡淡地回答：

“沒意思，也活着。別找死。有人槍斃你，沒轍了，你再死，死就死了。沒人槍斃你，你就活着，好好活着。”

長大後才發現，主題並不在幸福。

而是生活。

雖然完美展現了一個又一個時代節點，但始終聚焦於小人物、小家庭的悲歡離合。

大浪洶湧，都化作鄰里街坊嘴裏言之不盡的小牢騷、小希冀。

人們説着最樸素的語言，然後藏在一個風平浪靜處。

當時，也許你沒有發現它們的精妙。

但當你閲盡千帆回首往事時，卻給你致命的温柔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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