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百姓或者説不甚瞭解足球的人，是否對足球有發言權呢？_風聞

近日，政協委員鞏漢林怒批謀球隊，稱“某足球隊隊員年收入三百萬、五百萬甚至上千萬，球場上沒見進球，‘完全給中國人丟臉’”。

鞏漢林批的球隊疑似國足，大家如何看待鞏漢林怒批國足？我倒是想起了他演的經典小品《如此包裝》，國足不就是這樣嗎？個個薪水很亮眼，實則能力很低能……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太值得説很多。它本身就很簡單。

重要的，其實只有一點：“程度”。

很多人會認為，鞏漢林並不懂足球，因此無權對中國足球發表評論。從他這一次的言論之中，我們確實不難感受到這一點。對於競技貢獻度歸於“見不見得着進球”的簡單劃分，足以讓02-03賽季歐冠決賽上的AC米蘭和尤文圖斯汗顏，讓鬥智了120分鐘的安切洛蒂和裏皮慚愧。而“年收入幾百萬，上千萬”，與後面“給國人丟臉”的邏輯銜接，也顯得有點混淆了職業化足球和國家隊足球的概念-----真正發出了最多個“上千萬”的恒大，且不論其他，在“給國人爭光還是丟臉”這方面，倒是紮紮實實地拿下了兩座亞冠冠軍。

鞏漢林的發言，其實並不稀奇。在相當多的場合裏，我們都能聽到這樣的説法，遣詞造句、成因推導、觀點走向，基本大同小異。在大爺大媽匯聚的樹下陰涼，在酒肉飄香的路邊燒烤，在北京大哥的出租車後座，以及最頻繁的------在微博，在抖音，在任何能夠發出中國字的互聯網平台上。

他的説法、思維，其實就是最標準的中國老百姓的觀點，固然遠遠不夠高屋建瓴、一針見血，甚至還透着些許行內人---或哪怕僅僅是經常看球的真正球迷----忍俊不禁的滑稽，然而，卻也並不“爛”得出奇，沒有太多譁眾取寵、標新立異、誇張搏出圈的意味。逐字逐句的考究之下，他的説法必然有點離譜，但絕對算不上“別有用心”。不太關注足球的老百姓，憑藉自己接收到的有限信息，會如何看待中國足球，他就是如何看待中國足球的。

問題的關鍵是：老百姓，或者説不甚瞭解足球的人，是否對足球有發言權呢？

在李鐵曾經效力的英超埃弗頓隊，當時的《足球週刊》曾經報道過這樣一則小豆腐塊趣聞：比賽的下半場剛剛踢了不久，埃弗頓的中場格拉維森對主教練莫耶斯説，“我累了，換人”，此時場邊的一個球迷大喊，“我tm在港口乾了一天活，才有資格喊累。你每週拿那麼多錢，踢了這麼一會就累了？”

顯然，格拉維森口中的“累”，和球迷的“累”，絕對不是一個意思。作為後腰的丹麥人，很可能承擔了較沉重的中場掃蕩工作，而對手的進攻又較為猛烈，奔跑能力下降很快，因此才主動提出換人。經常看球的球迷都應該清楚，作為球員，都是非常不願意被臨場換下的，替補爭首發，首發爭打滿全場，這與獎金、後續的隊內競爭優先級，都有着直接掛鈎的利害關係。比起主動申請下場“養生”，倒是有更多的“憤怒下場，爆摔水瓶”，甚至乾脆“拒絕下場”----切爾西的凱帕認為很對，薩里則一臉陰沉----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即使格拉維森想要下場，也必然不敢公然對莫耶斯做出如此要求，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主教練、甚至整個足球圈眼中的職業形象。

球迷的看法，認為格拉維森是想偷懶的猜測，顯然是以自己的立場、環境而代入了對方。然而，就是這種有失偏頗的説法，卻被他自己直接吼了出來，讓格拉維森本人聽到了，成為了一種直接的“輸出”。

這正確嗎？觀點本身，肯定不正確。但是，他卻被賦予了這種表達自我的權利。即使在當代足球老祖宗的英格蘭足壇，球迷也擁有如此的自由。因此，“球迷不懂球還亂説話”，絕對不是所謂的“中國足球環境太差”“中國球迷素質太低”的證據。作為世界足球絕對中樞的歐洲，球迷賽後圍剿球隊大巴、隔着一層車窗怒斥球員、甚至將球員稱為“猶大”-----比如那個飛到罰角球的菲戈腳下的豬頭-----的“過火”行為，完全是家常便飯。

歐洲尚且如此，何況職業化發展時間遠遠不如它的中國足球？歐洲人能接受其作為長期現象，意味着球迷作為“不懂者”的發言權利的被認可。在內容、形式上看，它肯定是偏頗的，但比起內容，“讓他們表達出自己的情感”或許是更優先的事情。

事實上，也不僅是足球，任何的公眾化存在----人也好，事也罷----都要有此覺悟，有這種“消化某種程度上的不正確”的意識。這肯定不值得鼓勵或讚揚，但當它來到“公眾”視野之下，面對着如此廣大的受眾人羣，就必然不可能遇到那麼多“懂”的人，同樣不可能堵住那麼多“不懂”的人的嘴巴。這種現象，不完全正確，但卻不可避免，因為誰也不能不讓誰説話，而太多人説話了，就會有不太靠譜的話。

而“程度”的重要性，也就隨之出現了：説話可以，表達想法和情感也可以，但它終究會有一條線，越過則不可以。這條線，應該是存在於“發言者”心中的自我認知與基本道德------於前者，知曉自己的“其實不那麼懂”，於後者，明白自己“什麼是不能幹的”。

歐洲足球，同樣如此。球迷可以發表負面意見，甚至可以當面噴球員，球員或俱樂部都不能予以阻止，至多維持秩序。但是，如果球迷把對家球員比作“尼哥”，在看台上投擲尖鋭物件，在場下進行暴力行為，那麼便會被毫不留情地禁止進入比賽場地，時長甚至可以達到終生之久。種族歧視、安全侵害，便是違反核心道德的事情。而如果球迷試圖真地拿着自己的那套“戰術”去廣而告之，引為真理，試圖從“發泄情緒”變成“揮斥方遒”，便是對自己的“沒逼數”----阿森納的AFTV，乾的正是這樣的離譜事情：不至於被俱樂部官方封禁，但卻會被真正看球、想球的槍手球迷而不齒。

鞏漢林的言論，是典型的“不太看球的一般人士“的觀點。他完全可以説，可以表達。畢竟，以中國足球而論，自從趙本山在春晚上拿來當搞笑包袱之後，就成為了常規性的娛樂化存在。如上所述，這也是一個公眾化存在-----俱樂部、球員、一切相關事務-----的必然狀態。像電影《防守反擊》那樣，真正將中國足球視作一個“客觀表現對象”的“非足球密切關係者”，是少數中的少數。鞏漢林的説法，僅從內容本身，並不格外”過激“，甚至也遠遠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鞏漢林卻無疑選擇錯了時點和場合。他的第一波言論，發自兩會期間的媒體採訪，是以政協委員的身份…

錯的並非內容本身，也非表達本身，而是場合錯了，身份錯了，於是“程度”也就錯了。

但相比之下，鞏漢林的中國足球論，倒顯得可親可愛了那麼一點。

至少，它聽上去還是挺“真情實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