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12個漂亮的孩子，6個精神分裂，這種人類獨有的疾病其實很高發_風聞

　　撰文 七君

　　爸爸是空軍官員，媽媽慈愛而樂觀，他們一共生了12個孩子。這聽起來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誰能料到，這12個孩子裏有一半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而患病的都是男孩，不幸伴隨了這個家庭半個世紀。但是通過這個奇特的家族，研究者們看到了治療精神分裂症——這個只屬於智人的獨特疾病的曙光。

　　Galvin一家的11個孩子（媽媽肚子裏有1個）。圖片來源：hidden-valley-road.com

　　Galvin一家住在科羅拉多州，爸爸 Don Galvin 是美國空軍學院（Air Force Academy）的一名官員，他和妻子 Mimi 一共生了12個孩子，最大的孩子Donald 出生於1945年，最小的孩子 Mary 出生於1965年。

　　Galvin一家的家長：媽媽Mimi（左1和左2）和爸爸Don（右1）。圖片來源：hidden-valley-road.com

　　乍看之下，他們的孩子是上世紀美國生育潮的典型一代。可是在其他方面，他們的孩子卻是非典型。

　　大兒子 Donald 的人生頭二十年很優秀，他是高中的橄欖球明星和摔跤運動員，還曾經和美國空軍學院將領的女兒約會。但是等到他上了大學，一切美好開始瓦解。

　　大兒子 Donald。圖片來源：hidden-valley-road.com

　　在他20來歲的時候，他會在學校裏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突然把餐盤都打破，跳入篝火中或是反覆虐貓。他也知道自己有問題，因此常常出入學校的精神健康諮詢中心。現在 Donald 是個七十來歲的老人了。雖然他的脾氣好多了，但時常還有一些幻覺，比如他認為自己是章魚的孩子。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家裏其他的男孩子也陸續出現了精神異常。Joseph 常常看到天空中有中國皇帝和他説話。Jim 經常自殘，同時還侵犯弟弟妹妹們。Brian 在1973年殺死了女朋友然後自殺。另外兩個兄弟 Matthew 和 Peter 的情況稍微好一些，不過也都被診斷為患有同樣的疾病。

　　原來，這户人家的10個兒子裏的6個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Galvin 一家，右1和右2是Don Galvin 和 Mimi，還有1個孩子尚未出生。圖片來源：Penguin Random House

　　精神分裂症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精神疾病，症狀包括幻聽、幻覺。西奈山伊坎醫學院介紹，雖然一些非人動物會出現精神疾病的症狀，但是隻有智人這個物種會患精神分裂症，而這可能和人類的複雜演化歷史有關。

　　西奈山伊坎醫學院的研究者 Joel Dudley 指出，精神分裂症在人類社會中相對高發，成年人中大約1%的人患有精神分裂症。根據世界衞生組織（WHO）在2022年1月公佈的數據，全球有2400萬精神分裂症患者。

　　要知道，1%的發病率並不屬於罕見病的範疇。如根據1983年的《孤兒藥法案》（Orphan Drug Act），罕見病指的是二十萬分之一以下的發病率，即小於0.0005%。

　　雖然發病率挺高，但是研究者們始終沒有找到精神分裂症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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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精神醫學研究領域的“上古”時代，弗洛伊德曾認為，精神分裂症不具有遺傳性，而是童年創傷帶來的。而在很長時間裏，研究者們認為精神分裂症是母親的過錯，母親在養育子女時，要麼做得過度了，要麼做的不夠。

　　這種看法在學術界被稱為致精神分裂症的母親（schizophrenogenic mother），由德裔美國精神治療師弗裏達·弗洛姆·弗裏希曼（Frieda Fromm-Reichmann）在1948年提出。由於弗裏希曼的影響力，許多人接受了這個假説。

　　精神分裂症的遺傳性直到1975年才得到重視。

　　那年，後來成為美國國家心理衞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第一任院長的 Seymour Kety 和同事發表了一項重磅研究。

　　這個研究的對象是丹麥一羣被收養的孩子。該研究發現，這些被收養兒童的親生母親如果患有精神分裂症，那麼他們罹患同樣疾病的可能性更高，但是養父母家是否有精神分裂症患者並不影響他們的發病幾率。這説明精神分裂症具有一定的遺傳性。

　　可是，環境的影響也不能被完全排除。科羅拉多大學的精神醫學教授 Robert Freedman 表示，母親在孕期遭受饑荒或感染是孩子精神分裂症的高風險因素，這一點在精神分裂症的研究領域早已是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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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分裂症到底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學術界一直爭論不休。

　　由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編寫的、在精神疾病治療領域被當作“聖經”的精神疾病分類工具《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在每一版的改動中也會重新定義精神分裂症。

　　現在最新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5）把精神分裂症看作一個譜系，也就是説大多數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精神分裂症傾向，只不過一些人位於座標系的另一端而表現得特別突出，就像當初的“自閉症”後來轉變為“自閉症譜系障礙”那樣。

　　Galvin 家族的出現，讓這個充滿了迷霧的研究領域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類在一家人裏出現了眾多患者的情況被稱為多發家系（multiplex families）。但即使在多發家系中，Galvin 一家也是特別的，因為過去的文獻裏沒有這樣高的家庭內部發病率記載。

　　Galvin一家的6個男孩。圖片來源：hidden-valley-road.com

　　堅持精神分裂症的根源在於遺傳的研究者們很快聚集到了 Galvin 一家周圍。

　　現在是哈佛大學醫學院的精神醫學教授的 Lynn DeLisi 是首先對 Galvin 一家進行研究的先驅者之一。DeLisi 認為精神分裂症和基因有關，這在當時非常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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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十多年的研究後，最終在2016年，她和同事們在包括 Galvin 一家在內的9户至少有3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家庭中發現了一個相關基因：SHANK2。

　　SHANK2 編碼的是神經元突觸上的蛋白質，SHANK2 此前也被發現和自閉症譜系障礙、智力障礙以及其他一些神經系統障礙有關。這可能是這些家族裏出現了這麼多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重要原因。

　　上文提到的科羅拉多大學丹佛分校的研究者 Robert Freedman 也對 Galvin 一家進行了大量研究。

　　Freedman 指出，目前研究者們已經把精神分裂症相關基因的範圍縮小到150個基因突變上。就他個人而言，他不但找到了一個和精神分裂症高度相關的基因，還得到了一種或許能治療精神分裂症的物質。

　　他發現，精神分裂症和 CHRNA7 這個基因有關。CHRNA7基因參與了胚胎的大腦發育，並能表達一種尼古丁受體。

　　請勿模仿。圖片來源：wikimedia

　　實際上，精神分裂症患者往往也是老煙槍，因為香煙似乎能讓他們鎮靜下來。兩個現象的串聯讓 Freedman 有了思路，他想到了一種和尼古丁有關的物質：膽鹼。

　　膽鹼是人體正常生長、發育和維持各項身體功能的必需營養素，同時和尼古丁受體也存在密切的聯繫。在胚胎大腦發育階段，膽鹼能激活尼古丁受體。他認為，如果讓孕婦服用膽鹼，可能有助於緩解或抑制精神分裂症的早期病程。

　　如果膽鹼在將來被證明能夠遏制精神分裂症，這將是一個偉大的里程碑，因為直到現在精神分裂症都沒有特效藥。

　　實際上20世紀80年代，出現了一些曾被視為精神醫療領域重大里程碑的藥物，如氯丙嗪（Thorazine）和氯氮平（Clozapine）。但是這些藥物似乎只能緩解症狀，並不能根治精神分裂症，甚至不能降低精神分裂症的復發幾率。

　　從80年代開始，Freedman 對膽鹼進行了試驗，他已讓一些孕婦服用了膽鹼。數年後，服用膽鹼的母親們生下的孩子將成年，屆時他們將提供關於膽鹼價值的寶貴數據。

　　雞蛋和動物肝臟富含膽鹼。圖片來源：max pixel

　　儘管關鍵證據尚未出現，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對這個藥物的看法非常樂觀。2015年，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開始建議孕期女性服用膽鹼，以保護胎兒的精神健康。妊娠中的女性也可以多補充富含膽鹼的食物，如雞蛋和動物的肝臟。

　　對於 Galvin 一家來説，如果研究者們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對全人類有用答案，所受的苦難也終將是有意義的吧。

　　冷知識：世界上的精神小夥可能沒有神經小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