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內蒙古安的相機,甚至刷新了IUCN的分佈地圖!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3-18 22:10
有件事可能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也沒關係,重要的事情應該多説幾次:我們在雅布賴山拍到了猞猁!

就是它,雖然很瘦,但大長腿很好認
對,你沒看錯,是大長腿猞猁,是沙漠裏的猞猁,是連IUCN分佈圖上都沒有記錄過的猞猁。

IUCN的歐亞猞猁分佈圖,紅圈是雅布賴山 圖源網絡
雅布賴山是座橫在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裏沙漠之間的孤立小山,環境貧瘠,猞猁的出現表明這裏仍存在一個稀有的歐亞猞猁極小種羣,它就像是一片無垠水域中的小島,隱蔽而神秘,等待着人們的發現。

還有很多秘密在雅布賴山等待我們發現©巧巧
當然,這樣的發現並不只意味着欣欣向榮便是……
告別兔猻的寶地張掖,我們向雅布賴啓程。(兔猻之旅戳這裏:看到這坨貓糞,我感覺自己屁股好痛…)
從甘肅張掖開向內蒙古雅布賴只有3個鐘頭左右的車程,窗外的風景卻沒有任何一點高低起伏的變化,窗外的鳥也僅在蒙古百靈、紅隼和兀鷲之間隨機切換,就好像我們依然還在兔猻的地界一樣。

我們在車上看到的百靈,它長這樣(比劃)©巧巧
不過跟張掖不一樣的是,這裏的路面不再像蜂窩煤一樣全是眼了,似乎那些會打洞的東西一下子變少了許多。
這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沙漠到底會不會下雪,雅布賴很乾,溪水是一道縫,不過氣温倒是天天零下——於是我決定了,如果下雪,我就去嚎冰雪奇緣的《let it go》;如果沒雪,我就去嗷阿拉丁的《a whole new world》;
如果又下雪又有沙,我就啥也不幹,嘻嘻。

趁着夜色回收幾個路邊的相機趕工©大鵝
結果我們到達雅布賴鎮的時候已是傍晚,甚至已經不太能看得清外面的路,原本我們不會在晚上進行收相機的工作,但為了加快進度,我和大貓、巧巧決定趕在夜深之前,搶時間把裝在比較靠路邊的幾個相機回收到手。
嘿,果然又有雪又有沙,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披了件白雪披風的沙地©巧巧
是沙漠裏的雪好走,還是雪裏的沙漠好走,這是個問題。
漫漫的西北荒野上沒有路燈,不過比起夏季時黃沙飛舞的景象,現時的確是冰雪更佔了些上風,白刺之類的植物也被凍作了冰沙,在夜色中像碎玻璃片一樣閃閃亮亮。

夜晚的雪在手電的照耀下格外亮晶晶©大鵝
此時外面的氣温是零下12度,儘管帶着加厚手套,但我還是忍不住把手指的前兩個指節儘可能地蜷成一團,只用虎口捏住手電筒以減輕冰凍帶來的疼痛。

清晨的雅布賴山,一片白茫茫©巧巧
到達位點跟前時,好消息是,我們發現平地上的沙子居然都凍住了,行動瞬間輕快不少;壞消息是,姑且不論我的感覺良不良好,反正相機是不太好,因為這靠在路邊的兩台相機居然全都凍壞了。

雅布賴霧凇裏的大美樹©巧巧
不過我也得出了一點經驗:相比之下,沒雪的沙漠地面確實比有雪的凍得更嚴實、更好走,同一個沙丘而言,雪少的一面也會更結實;但千萬不能走草根或植物的旁邊,那些周圍的土很鬆軟,也非常容易被踩塌;當然要是有石頭在沙地中間的話……
愣着幹啥,趕緊上啊!

沙漠裏的一串小腳印,似乎是兔子的©大鵝
雖然若有所思,但今日的相機收成確實慘淡,鎩羽而歸的我們只得先返回雅布賴鎮上,一路上聊天,大貓感慨地説希望明天的大沙山也能凍得足夠結實,上次沒來過的巧巧便順着問你們説的這個大沙山它有那麼難爬嗎。

爬遍天下無敵手的蓓蓓,在大沙山面前也爬出了沙漠駱駝的氣勢©大鵝
有,我非常會心地點頭,它真的是那種,非常難爬的那種。

真的是很難爬的那種啊.jpg
因為貓盟的傳説除了野外看貓以外,還有大貓位點,在六盤山能把上山下海如履平地的大錘虐得罵罵咧咧的,就是傳説中的大貓位點。
大沙山就屬於這一系列,它的問題不在於高,而是沙子太過鬆軟根本無法用力,等到你花費平時兩三倍的力氣終於撐到山頂,你會發現這座沙山的對面是一個大坡,你將需要從這個20米左右的70度坡上衝下去。

翻過沙山,才能看見細細的溪流©大鵝
假如你是一個手腳不協調的人(比如我),在這裏摔跤就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儘管摔一跤傷害不高,哪裏摔倒就在哪裏躺會兒,但侮辱性極強。
8月我曾在此地光榮犧牲並獻祭了我的望遠鏡,至今它依然可以在任意場合從犄角旮旯裏掏出這來自西北巴丹吉林沙漠的細沙,而且份量充足。

夏天的時候溪流長這樣,羊羊們會下來喝水©大貓
不過對人來説人生多艱的位點,通常也是動物們愜意的活動場所。這條大沙丘路一共有3台相機,當第二天我們實實在在地走在這條路上時,夏季草坡流水的場景已經全然不見,只有溪水不斷結冰不斷膨脹不斷升高,竟差點要把我們的相機給埋了。

冬天的溪水長這樣,我們儘量貼着邊走以免冰面破裂陷進去©巧巧
我們的每一步走在冰面上都咔咔作響,不得不投石問路,而猞猁相機恰恰就在這條路的盡頭。
除了猞猁,這裏還有狐狸、盤羊、石雞、狗獾,不過卻沒怎麼見到沙鼠跳鼠。
而相機裏,我們攀不上去的岩石,跟人差不多高的盤羊卻只是用前腿輕輕搭住,一個前伸就躍了上去,就好像它們才是雅布賴山真正的探索者。

冬天的盤羊很少露面,它們站在埡口目送我們離開©巧巧
跌跌撞撞返回大沙丘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30,最後一台相機就在大沙丘旁邊石山的山頂。
“我覺得這個應該可以直着上去。”大貓站在山下指點江山。
“好喔。”俗話説沙漠裏有石頭的時候就走石頭,莽就完事兒了,然後我上了。

垂直爬到山頂是很帥氣©大貓
於是我剛爬上半山腰累得半死的時候,想歇息一會兒看看大貓他們的進程,才發現大貓早就帶着巧巧繞到山的一側説哎呀這個山垂直爬太難了我們還是繞一繞走山邊吧。我反手就是一個黑人問號,差點沒白眼一翻就直接躺平。

但作者表示痛苦面具©巧巧
等到最後一台相機收完,太陽已經落山,我們驅車來到雅布賴治沙站。將近年關的治沙站沒有多少員工,只有治沙站的李站長招呼我們在食堂吃了頓便飯,沙葱、蘿蔔、炒番茄和炒韭菜。

沙葱長這樣,開花的時候會開紫紅的花 圖源網絡
李站長是個東北人,老婆孩子都在東北,十年前分配到雅布賴做了治沙站站長,飯桌也是東北人侃大山的主戰場,我們也很自然而然地聊了起來。
“今天怎麼沒見孟書記啊?”大貓捧着沾着橙紅色醬汁的飯碗,用筷子在空中戳戳比劃兩下,“還有那個很能喝的小夥子,叫格日勒的,是過年都回去了嗎?”
“不是,他們下去數羊了。”“數羊?”“對。”
“我們這裏不是禁牧嗎?禁牧有補貼,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要到老鄉家裏去數羊,養多了的,就補貼就沒有了。”李站長一邊扒飯一邊接着回答大貓的問題。

這裏的家羊毫無疑問會與盤羊競爭資源©大貓
“那禁牧跟數羊又是怎麼一回事?”
“禁牧不是禁養,養羊是有配額的,一户50只,”李站長補充道,“你看啊,一個羊養大了賣出去能有個1500塊錢,我們這個山就這點草,還有團羊(盤羊),要是一家幾百只那肯定是挨不起啃的。”
“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是,如果人家發現我不養不動,能賺的錢還更多,那人家肯定就不會再超養,對不對?大家都知道的,數羊就是幹這個的。”

有盤羊的地方,家羊的數量也不少
大貓聽完後連連點頭,我想他是覺得我們平時在和順做的事情跟數羊有些異曲同工,半晌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問:“我感覺這裏耗子很少,是不是滅過鼠啊?”
“滅啊,年年都滅。”
“這裏又不種糧食,為啥要滅鼠?”一旁的巧巧不解。
“不是為糧食,是因為植樹,” 李站長説,“老鼠吃梭梭的根,但是治沙站有任務,要種梭梭,所以只能滅鼠。”

拍到鼠類的數量並不多,雖然也可能是因為鼠類很小相機記錄不便
“……你們也知道,種樹是需要水的,”李站長夾起一根沙葱,醃製過的沙葱像鐵線一樣貼在筷子的縫中間,“沙漠能種活梭梭的地方很少,像沙葱這種東西就是下限,再往下就幹得什麼也長不了了,但其實大家都不太看成活率,光看數量了……”
“那這裏有多少老鼠,數過嗎?紅外相機拍過嗎?”大貓問。
“沒數過。”
“那怎麼算耗子多不多呢?”
“當然是沒算過啊,都是一車一車的人來這裏,數老鼠洞,每個洞門口都投藥這樣的。”
“這能算出耗子數嗎,一個耗子幾十個洞,萬一藥耗子藥過了,那些猞猁兔猻那些動物沒吃的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其實很多事情底下的人都知道,只是沒人去做罷了……”
……

雖然印記看起來不少,但是實際的數量到底有多少呢?©巧巧
所以讓我們再回到最開始發現猞猁的事,我曾經在很多地方見到有朋友希望我們詳細講講這隻猞猁。
的確,這件事有很多令人無比振奮的地方,比如這是雅布賴第一次確鑿的猞猁影像記錄,比如這是IUCN猞猁地圖上的新一筆分佈點,比如這是我們在月捐人的支持下探索荒野鑿空的新發現……

這些相機幫助我們進行了很多“鑿空"的工作
但是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看到,這裏的猞猁種羣密度不高,這裏的羊依然佔據着相當大的比例,這裏的鼠類已經被反覆滅殺。雖然曾經這裏有過救助兔猻的記錄,但現在它們的生存環境估計也比猞猁好不了太多。

甚至在拍到盤羊的位置,也有不少人類活動
發現猞猁是好事,但發現猞猁並不能就此説明生態在穩中向好、或者一帆風順,當然,也不意味着一蹶不振,需要我們去想的問題遠不止這一隻猞猁而已。比如……
種樹是好事,但在沙漠裏種樹是好事嗎?
滅鼠是好事,但在沙漠裏滅鼠是好事嗎?
是徹底改造沙漠,還是任其自然,不加干預更好呢?
……
這些事絕不是心裏有數就完事大吉,付諸行動總比憑空想象要實際得多。

”西北的兄弟們加油啊。”一隻來自大興安嶺松嶺林業局砍都河國家濕地公園的毛茸茸歐亞猞猁如是説道
本次西北貓科調查活動經費來自貓盟月捐。
另外感謝****阿拉善右旗林業和草原局、****巴丹吉林自然保護區雅布賴管理局、內蒙古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支持與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