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與病毒共存”為何緩行？_風聞

（▲自2022年3月14日起，上海市靜安區北站醫院白天普通血透病人上機，晚上接收封閉管理小區的血透病人上機，凌晨完成後，進行2小時清潔、消殺，緊接着白天正常開放，護士們連續至少45個小時沒閤眼，更談不上回家。3月17日凌晨，準備做終末消毒的工作人員等待最後一個血透病人下機，在大廳候診椅上睡着了。向逆行抗疫的醫務人員致敬！圖片來源：解放日報）

文｜沈諍

摘要：西方文藝復興之後建立憲政國家，將社會契約寫入憲法；中國傳統其實有道義契約，不是寫在有形的憲法中，而是寫在中國人無形的信念中。儒家學説的“道統”實質解釋了中國人的倫理信念。民眾對掌權者充分授權、充分支持、充分配合，全能政府、全權執政、全程責任，心理期望或者説默認的交換條件是必須對民眾的生命、健康、安全、温飽承擔完全責任，這是政治倫理的底線。

3月1日至16日，中國除新疆、西藏外其餘省市區均有陽性病例報告，累計逾20000例。武漢解封進入常態化抗疫以來，目前新冠疫情反彈最重、報告病例最多、牽涉地域最廣、蔓延速度最快。

“全國兩會”一結束，各地疫情防控措施迅速升級，這是中國特色。法定的應急響應除浙江省嘉興市平湖市官宣啓動一級之外，大部分城市未啓動，按措施嚴厲和對社會衝擊評估，深圳市、東莞市、吉林省等相當於啓動一級應急響應，上海市、青島市等相當於啓動二級應急響應。

醫務人員、公安幹警、村居委會和社區、志願者等一線工作人員持續超負荷工作，非常辛苦，令人欽佩。筆者自3月16日處於“居家7天隔離觀察+7天健康管理“狀態。3月17日凌晨02:22醫務人員來電核實情況，03:36上門完成核酸檢測，告知面上“剛完成大排查”，緊接着處理點上核酸檢測需求。隔離人員很多，醫務人員太忙了，要打無數的電話，通話時間一般1分鐘左右，直奔主題，筆者有問必答，也很簡短。

“與病毒共存”為何緩行

**一、巨大的人口基數和自然免疫死亡人數。**香港第五波疫情已失控，事實上正在進行醫療資源擠兑後的自然免疫，是一個典型的觀察樣本，死亡病例已逾4000例。香港中大醫學院助理教授郭健安以數學模型預測，會有450萬至500萬人感染，7000至9000名患者死亡，取中位數為8000人。

香港人口750萬，內地人口14.1億，對應內地如自然免疫死亡約150.4萬人。2021年11月28日，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專家吳尊友披露，如果沒有采取“圍堵清零”，中國的發病及死亡假設與美國、英國水平相似，則有20410萬-20644萬人感染、305萬-315萬人死亡。

**二、存在城鄉差距和貧富差距的鴻溝。**新冠疫情加劇貧富分化，馬斯克、蓋茨等富豪的身家繼續膨脹，這是典型的馬太效應。各地對陽性病例的流調，經常折射出底層艱辛、城鄉差距、貧富差距，真實的中國、分化的階層令人唏噓。

中國還有近6億農民，廣大農村地區醫療條件薄弱，不少貧困縣還比較落後。目前如有零星疫情，可舉全省之力援助，如全國自然免疫，即使一二線城市也自顧不暇，很難有足夠醫療實力去支援農村，這意味着農村的死亡病例和致死率將遠高於城市。

**三、Omicron毒株研究還有太多的未知。**即使WHO和醫學界，有很多專家不認同“大號流感”的説法。

主要感染上呼吸道，雖然對肺部傷害小但畢竟有傷害，對身體其他器官和神經系統傷害程度怎樣？後遺症怎樣？對不同人羣是否有傷害差異？自然免疫獲得的抗體優於接種疫苗，感染Omicron毒株後自然免疫的抗體維持多久？是否半年左右又會反覆感染？是否在非洲艾滋病陽性病例中會變異出傳播力強、致病力強、免疫逃逸能力強的“新冠毒王”？

**四、存在交叉感染和反覆感染的高風險。**如果中國開放國門實施自然免疫，很快每日新增陽性病例突破100萬例，且持續四五個月，除非不組織檢測。由於人多地廣，大概率第一輪自然免疫還未完成，第二輪重複感染又疊加。至於重複感染的比例和危害，又是一個需要直面的難題。

各地尤其縣城和農村的醫療體系崩潰後，不僅有大量重症新冠肺炎病例死亡，還有大量其他重症疾病患者死亡。很多地方將癱瘓，局部社會動盪，屆時以中國為核心的產業鏈供應鏈能否正常運轉？意、美、印在疫情高峯期遺體來不及火化是人間慘劇，如果中國重演，中國百姓和國際輿論會怎麼看待？

**五、三類人羣存在感染後致命的高風險。**3歲以下孩子還不允許接種疫苗，3歲以上至12歲的很多孩子還是獨苗，不少家長基於安全考慮，未同意孩子接種疫苗，至少未接種加強針。

據國家衞健委數據，截至3月14日，全國已全程接種12.39171億人，佔全國總人口的87.88%；還有1.70829億人因腫瘤、過敏等原因，未全程接種。其中60歲以上老年人全程接種2.1162億人，還有約5240萬人未完成全程接種，佔全國60歲以上老年人總人口的19.85%。即每5個60歲以上老年人，約1個未全程接種。香港第五波疫情高死亡率，主要是未接種疫苗的老人和孩子。

筆者觀察，支持“與病毒共存”的羣體是經濟基礎更好、文化層次更高、獲取信息更多，例如自己創業，嚴厲防疫措施直接影響到企業經營，話語權相對更大；需要重點保護的未接種疫苗老人、孩子、重病患者及他們的家人，很少發出自己的聲音，話語權相對更弱。如果自然免疫，讓1.7億同胞以及他們的家人習慣性宅在室內，實質軟禁、失去自由嗎？

**六、第一代疫苗倉促研製並不成熟。**以往疫苗研製以年計算，百年一遇的新冠疫情導致疫苗研製以月計算， WHO和各國政府不足一年就不得不批准緊急使用、附條件上市，兩害相權取其輕。第一代疫苗普遍3-6個月有效率劇降，對Delta毒株、Omicron毒株只能防重症、防死亡，即使接種第三針也不能免感染。

以色列國小而富，只有920萬人口，可以全球率先接種第二針、第三針、第四針。這需要巨大的公共財力支撐，非洲窮國或人口大國難以支撐，除了以色列幾乎沒有國家鼓勵接種第四針，都在等第二代更成熟的疫苗。

**七、制度不同導致防疫路徑策略不同。**美國、印度是聯邦制，抗疫主力屬於州、邦政府，州、邦抗疫不力，美國總統、印度總理不能撤州長或邦首席部長。紐約州和紐約市曾是美國的重疫區，但州長科莫辭職並非疫情，而是受到多起性騷擾指控。

新冠疫情與交通事故不同類別、不同屬性，沒有可比較性。後者責任主要限於司機、行人、製造商，國家機器（政府或法院）是一個仲裁者，不管有理沒理，通常還會偏向更弱勢的受害者。

中國是單一制，全國一盤棋，自然免疫的艱難決策必須由中央決策，沒有窮盡其他防疫手段之前不會執行。一旦“躺平”帶來高死亡率，地方官員必然被千夫所指失職瀆職、草菅人命。中央政府如不嚴厲問責，解除地方官員職務，必然矛盾和矛頭轉向中央政府。

**八、文化迥異導致民眾心理認同不一。**有宗教信仰會減輕對死亡的恐懼，基督教有上帝和天堂、佛教有佛祖和極樂世界、伊斯蘭教有真主和天堂。中國民眾的文化、心理、風俗不同，對疾病和死亡看得更重，多在乎今世與此岸，而少在乎來生與彼岸。

西方文藝復興之後建立憲政國家，將社會契約寫入憲法；中國傳統其實有道義契約，不是寫在有形的憲法中，而是寫在中國人無形的信念中。儒家學説的“道統”實質解釋了中國人的倫理信念。

民眾對掌權者充分授權、充分支持、充分配合，全能政府、全權執政、全程責任，心理期望或者説默認的交換條件是必須對民眾的生命、健康、安全、温飽承擔完全責任，這是政治倫理的底線。否則就會遺臭萬年，不具有執政的合法性（古代是皇帝、現代是執政黨）；百姓就有反抗和更換的權利，打出的旗號是中國人熟悉的“替天行道”。

（本文為《中國“與病毒共存”宜緩行穩行》第2節，第1節“質疑動態清零的觀點”、第3節“與病毒共存如何穩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