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終於有大片票房口碑雙炸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2022-03-18 09:06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連續一週朋友圈都在刷A股暴跌。
鮮少有人注意到這個數字:
1704.95萬。
中國電影疫情後單日票房最低記錄(除夕除外),那是一週前的3月10日。
沒想到幾天後——
3月15日,1616.03萬。
3月16日,1443.46萬。
……
探底了嗎?會回彈嗎?
不得不説它來得應景。
前方,“謎”霧重重——
新蝙蝠俠
The Batman

之前,Sir請北美編輯部小夥伴@西多 寫過一手無劇透影評。
根據海外數據,不論票房或口碑。
它是最有可能完成“救市”的大片。

昨天Sir終於親自看完首映。
不必多説,論質量它是國內目前能在影院看到的獨一檔大片。
但走出影院,思緒不禁飄到電影以外。
結合國內境況——
疫情反覆,市場低迷,影院停業(部分)……
電影的意味變得豐富。
不僅指向票房和市場。
也不只關於某個堅不可摧的孤膽英雄。
它暗中指向更廣泛的我們——
處在絕境與幽暗中,有資格談“拯救”嗎?
01
Cinema
如果要為《蝙蝠俠》找出唯一的關鍵詞:
黑。
黑,首先是一種態度——
對某種絢麗的、善變的流行密碼的反叛。
2019年,馬丁·斯科塞斯曾經有過一句著名批判,挑起軒然大波。
漫威電影不是cinema,是主題公園。
他隨後在採訪中解釋了什麼是cinema:指代向人傳達情緒和心理體驗,有藝術表達的作品。

這一言論在當時電影圈引起激烈辯論。
顯然,它也刺激到某些創作者——
尤其對於14歲時就把《憤怒的公牛》評價為“這是我看過的執導水平最高的電影”的馬特·裏夫斯來説。
他對偶像老馬丁的話耿耿於懷。
Sir明顯能看出導演有一種偏執:
我不想拍主題公園,我就想拍cinema。
主演羅伯特·帕丁森也看出來了:
他做事有板有眼,要拍很多遍,開始我以為自己演得不行,後來才明白他在為整部電影選鏡頭,他並沒有拍很多東西,只認準一個角度反覆拍。
Sir相信,觀眾也能感受到。
電影幾乎看不見輕佻的娛樂性元素。
取而代之的,是強迫症一般沉穩、神秘、厚重的影像風格。



導演讓光影替代劇情、台詞、甚至蝙蝠俠本人,充當着最激進的表達者。
注意光源——
或掩映,或遮擋,或有着極為誇張的反差。
這來自攝影指導格雷格·弗萊瑟。
他剛剛憑藉《沙丘》拿到奧斯卡提名,對這回的《新蝙蝠俠》有着更清晰的定位:
創造光明的黑暗。
Sir翻譯翻譯:
使用低亮度自然光和高對比度場景,會讓畫面始終保持強烈的情緒衝突,潛移默化地影響觀眾。




而這些,註定它是一部屬於大銀幕的電影。
也難怪導演馬特·裏夫斯親自給院線經理們寫信,希望電影院能夠提高畫面亮度,讓觀眾獲得最佳體驗,不要錯過暗部細節。

畫面還只是開胃菜。
更強的,是配樂。
導演在採訪中盛讚了電影的配樂——邁克·吉亞奇諾,他寫過《飛屋環遊記》《瘋狂動物城》《尋夢環遊記》,是好萊塢著名電影配樂家。
邁克帶來了靈魂,他帶來了恐懼,帶來了像這樣的電影所需的所有情感和氛圍暗流……你幾乎無法表達他呈現了什麼——你只能感覺到它,他是如何通過音樂表達與故事的關係。
甚至還為此使用了涅槃樂隊的名曲《Something In The Way》,去塑造電影中的氛圍。
這方面Sir沒法直接描述,配合着前邊的畫面,直接聽吧——
畫面+配樂。
讓電影悄悄越過第四面牆,在影院為觀眾築起一個密閉而高壓的場域,時時刻刻攪動着你扭曲的情緒。
導演試圖藉此補全超級英雄電影不夠“cinema”的地方。
做沒做到先不説,但就這頂級的視聽效果,完全值得去電影院親身感受。
絕對值回票價。
02
黑色電影
《新蝙蝠俠》的黑不僅體現在視聽。
更在講故事的方式。
好萊塢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誕生過一個獨特的電影類型——黑色電影。
一般指代好萊塢偵探片,有幾個很鮮明的特點:
1、底層叢林的背景;
2、困於宿命的人物;
3、悲劇結局。
這一模板無比成熟,以至於後世很多作品都向它致敬:比如《獨行殺手》《唐人街》《洛城機密》。
而《新蝙蝠俠》致力推行“黑色電影”的回潮。
硬漢+偵探+犯罪。
這種略帶古典的氣質,是它與過往的超級英雄片一個重要的區別。
尤其是,寫實的痛感。
幾乎看不到超出這個時代的高科技。
甚至歷來酷炫的蝙蝠戰車,電影裏也簡化為一輛改裝版的有氮氣加速功能的美式肌肉車。

至於披風改編的滑翔翼。
帥是帥,帥過之後,也摔得足夠疼……

不夠爽?
一個細節告訴你“爽感”在哪:
被警察追了九條街的蝙蝠俠,被逼到大廈天台邊緣,沒辦法,只能用滑翔翼了。
呼,吸。
探頭,回頭。
他在猶豫什麼?
不是什麼誘敵深入的計劃。
他只是像所有普通人一樣,怕了,慫了,需要壯膽罷了。
一個動作,讓蝙蝠俠迴歸角色:
內心有缺陷的大男孩。
《新蝙蝠俠》試圖剝離他超級英雄的部分,還原他作為人的一面。
這是布魯斯·韋恩成為蝙蝠俠的第二年。
他不斷用私刑打擊罪犯,哪怕傷痕累累,踐行着自己的道德,稱自己為“復仇”。
這是一種快感。


但卻因此,被人罵為怪胎。
一邊是沉浸其中、食髓知味,他終於找到了封閉內心痛苦的方法,用自己的能力去實踐正義。一邊是生澀、不熟練,他還會迷惘、彷徨,懷疑自己,沒法面對大眾的爭議做到熟視無睹,泰然自若。
撕裂貫穿全片。
眼前的英雄,不過是幼年期的蝙蝠俠。
也因此,他為了調查謎語人殺人事件被各方牽着鼻子走。
面對老奸巨猾的敵人,只能無能狂怒。

成長從哪開始?
——“父親的墜落”。
曾經父親托馬斯·韋恩是蝙蝠俠的偶像,而當父親形象出現裂痕,走下神壇。
蝙蝠俠也跟着開始動搖,開始反思。


但只有父親,那電影不過只是伊卡洛斯神話的一次變式。
別忘記還有一位重要角色——
貓女。
如果説父親映照着信念的動搖,那貓女則反射着慾望的湧動。
幼年期蝙蝠俠遇上青春期“貓女”。
這時的她還沒有精緻的皮頭套,只是用簡單的針織帽遮掩。

絲毫不妨礙蝙蝠俠動心。
一個以為自己是天煞孤星的男孩,意外發現自己的同類,Sir似乎都能看見他內心的小鹿。
《新蝙蝠俠》應該是把二人關係表現最直白的蝙蝠俠電影。
調情,曖昧,親吻。
可他們依然沒有走到一起。
為什麼?
這也是導演表現蝙蝠俠不成熟的方式——
這動心,並不是愛情。
而是蝙蝠俠想為自己的脆弱尋找一個港灣。


當道德、信念、慾望……這些選擇擺在年輕的蝙蝠俠面前時。
他該怎麼選?
我們又會怎麼選?
這可能是才是這部電影的價值。
對布魯斯·韋恩成長的着墨,能夠讓更多人看到:
面具之下,累累傷痕。
更重要的,他還是人,會有彷徨,無助,狂怒,吶喊,不那麼酷。
作為一部超英電影。
它註定無法取悦所有觀眾。
但這是一篇動人史詩,必須要有的開端。
03
鏡子
説來也巧。
恰恰在馬丁2019年的發言之後,超級英雄電影就迎來“救世主”。
《小丑》。
全球斬獲10億美元,影史票房最高的R級電影。
更幫超英電影正名,歷史性地拿下威尼斯金獅,奧斯卡影帝……
原因?
電影質量過硬,也有時代助推。
這與以往超英電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新蝙蝠俠》顯然受到《小丑》影響,展現出這個時代超英電影的某種共性:
相對過去激爽拯救世界橋段。
它們更加關注人的內心,關注原生的傷痕,尤其是,關注那些被鏡頭忽略的憤怒與不甘。
對,不甘。
保羅·達諾飾演的謎語人,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的草根。

而他製造多起兇殺案的原因,很直白。
揭露哥譚市的骯髒腐敗。
過去,它可能只是壞人的藉口。
但《新蝙蝠俠》裏,隨着調查層層深入,主角團發現被謎語人謀殺的高官,幾乎全都不乾淨。
貪污,受賄,枉法……與黑惡勢力狼狽為奸。
回頭看蝙蝠俠的無能狂怒。
是不是就能揣摩出新的意思?

都是動用私刑懲兇,你並不比我更有道德。
這一層的對比讓蝙蝠俠存在的意義徹底崩塌。
現實的哥譚,因此顯得並不那麼值得被拯救。
毒品氾濫,罪惡橫行。
下層憤怒而冷漠,上層奢靡而腐敗。
蝙蝠俠的所作所為並不為大眾認可,哪怕是切實受惠的警察,也叫着他怪胎,隨時準備扯下他頭套,把他繩之以法。

謎語人和小丑們的憤怒似乎能夠獲得更大的共情。
回到文章最開始拋出的問題。
即——
當凌空高架的“正義”被徹底稀釋後,蝙蝠俠(我們)還談何拯救?
導演借角色之口數次拷問:
從黑幫大佬,到阿爾弗雷德,都在勸。


再次。
導演將表達藏在畫面裏——
一處極細微的對比(無拉踩)。
05年諾蘭版《俠影之謎》,有個震撼所有觀眾的畫面,蝙蝠俠出場。
仰視鏡頭,蝙蝠展翅從天而降。
《新蝙蝠俠》呢?
同樣是最高光處,蝙蝠俠從高處躍下拯救平民,但處理方式相反。
遠景俯視,英雄落入泥潭。


英雄不再稱神。
或者,電影把“拯救”的解釋權交給觀眾自己。
這是《新蝙蝠俠》為當下超英電影提供的一種新可能:
超級英雄不再是高舉正義旗幟的時代先鋒,而是貼在地面上的一面鏡子,反射着動亂中人性的底線。
從這面鏡子裏看到的東西。
是肆虐的情緒。
還是稀缺的堅守。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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