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助人？保護人？摯友？建國之父與雕塑大師之間不得不説的關係_風聞

羣星閃爍的偉大雕塑時代，多納泰羅不僅發明了分層雕刻法技術，還在美第奇家族的贊助下，創作出了古典時代之後的第一個全裸圓雕，也是他最著名和最受世人喜愛的作品。那麼，他與他的藝術贊助人老科西莫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呢？這位雕塑大師又為美第奇宮院打造了怎樣的重要傳世之作？

撰文 | 張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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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薩政治，老柯西莫與多納泰羅的關係

1.1. 老柯西莫在佛羅倫薩政治中的崛起

尼科洛·達·烏扎諾胸像是文藝復興時代非常著名的彩陶雕塑（圖1），長期以來人們一直認為它是多納泰羅的作品，但最近的修復與研究發現它有可能是多納泰羅的學生塞蒂涅亞諾（Desiderio da Settignano，真名Desiderio de Bartolomeo di Francesco detto Ferro，約1428年-1464年）的作品。雕塑表現的人物是佛羅倫薩政治家尼科洛·達·烏扎諾（Niccolò da Uzzano，1359年-1431年），他曾擔任過佛羅倫薩共和國的最高行政長官正義旗手。這一雕塑傑作生動地表現出了文藝復興早期佛羅倫薩共和政府中領袖人物的精神風貌以及他們身上所具有的道德感召力。雕像人物頭像轉動的姿勢顯然是受到了古典希臘化時代雕塑的影響，人物所穿的服裝也源於古代羅馬式的袍服。根據馬基雅維利在《佛羅倫薩史》中對他的描述，我們知道他是一位佛羅倫薩共和國內威望崇高的理性共和主義者，反美第齊家族的貴族派代表人物，但他同時堅決反對以里納爾多·德利·阿爾比齊（Rinaldo degli Albizzi，1370年-1442年）等人為代表的貴族激進派人士打算殺死或放逐老柯西莫·德·美第齊的陰謀，因為他深知這樣做的結果無論如何會導致某些家族的坐大而最終危害到佛羅倫薩的共和制度。

圖1. 多納泰羅（或，塞蒂涅亞諾？），尼科洛·達·烏扎諾胸像，上色陶雕，約1430-1450年代早期，高46釐米，寬44釐米， 現陳列於佛羅倫薩警察署博物館 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佛羅倫薩於1115年擺脱了托斯卡納的封建領主控制後建立了共和政府，從許多方面來看，它只是現代民主共和制度的搖籃，但並不成熟。由於民選的最高行政長官正義旗手任期只有兩個月，而頻繁更換最高行政長官雖可有效防止獨裁，但很難確保長遠的國家發展政策，有時甚至因為外部勢力藉助國內派系的爭鬥而介入到佛羅倫薩的國內政治，從14世紀末到15世紀初期，佛羅倫薩的一些貴族派領袖，如尼科洛·達·烏扎諾、馬索·蒂格里·阿爾比齊（Maso degli Albizzi，1343年-1417年）、基諾·迪·尼利·卡彭尼（Gino di Neri Capponi，1350年-1421年）結成聯盟，以幕後操縱的形式控制了佛羅倫薩選舉，從而掌握了共和國的政治，這種運作方式讓人不禁想起古代羅馬共和後期的三頭政治（Triumvirate）。然而隨着代表平民勢力的美第齊家族因其在銀行業的成功而產生的政治影響力，到1420年代逐漸開始威脅到了幾大貴族家族聯盟的利益。

在尼科洛·達·烏扎諾去世後，終於發生了由馬索·蒂格里·阿爾比齊的兒子里納爾多·蒂格里·阿爾比齊（Rinaldo degli Albizi，1370年–1442年）於1433年領導的放逐老柯西莫的陰謀事件，結果在佛羅倫薩乃至意大利以及其它一些歐洲國家所引起的混亂與動盪最終在一年後以老柯西莫·德·美第齊被佛羅倫薩共和政府召回而收場。陰謀的發起人中包括阿爾比齊在內的許多人都被流放，老柯西莫·德·美第齊因此進一步實際控制了共和政府的權利。值得指出的是，老柯西莫對佛羅倫薩共和政府的領導或者説操縱並非總是在前台，事實上他很少擔任公職，佛羅倫薩的內政與外交政策許多是在美第齊家中通過商議制定的。在這位精明且深謀遠慮的銀行家領導下，佛羅倫薩逐漸調整了它的對外政策，通過與宿敵米蘭公國締結和平並結盟因而減小了外部壓力，最終與意大利半島上其它強國如拿波里、威尼斯和教皇國等達到了地緣政治上的基本平衡，這樣使整個意大利進入了半個世紀的相對和平時期。隨着半島和平的確立，富裕的佛羅倫薩在老柯西莫的領導策劃下因此開始了新的文化建設，尤其是人文主義與新柏拉圖主義思潮的興起為佛羅倫薩15世紀下半期黃金時代的到來起了奠基作用。隨着政治影響力的加強，老柯西莫將在佛羅倫薩發展起來的新文化藝術形式通過外交或私交等手段作為一種新生活方式巧妙推給了歐洲傳統的統治精英，而後者對新文化藝術的嚮往與追求終將改變歐洲歷史的走向。

1.2. 作為藝術家贊助者的美第奇家族與藝術家之間的關係

在老柯西莫被流放期間，為了支持老柯西莫，多納泰羅主動離開佛羅倫薩去了羅馬，以他當時的聲望，這種離去無疑是對美第齊的一種強力支持。選擇自我流放的藝術家當然並不止多納泰羅一人，著名建築師與雕塑家米開羅佐（Michelozzo）也隨老柯西莫一起前往帕杜瓦和威尼斯，後者以他設計的美第齊宮這一文藝復興建築代表作而名留青史，他製作的一些雕塑作品，如圖2所示的銀雕施洗者約翰，毫無疑問是文藝復興時代重要的雕塑作品。一個有趣的問題是，這些受美第齊家族贊助的藝術家們因老柯西莫被流放而選擇離開佛羅倫薩是因為政治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在此作一略為寬泛的回答。

圖2. 米開羅佐，施洗者約翰，銀雕，1452年製作，現陳列於佛羅倫薩主教堂博物館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漢語把文藝復興時期美第奇家族的人，尤其是老科西莫與豪華者洛倫佐，一起與其他出錢購買當時藝術家畫作的人們統統譯作贊助人，大概是因為英語中把他們稱作 patrons 的緣故，但這一漢語譯法會產生許多的歧義與理解上的錯誤。其實，諸多的藝術家與美第齊家族的關係應該更類似於從古代羅馬建國之初既已存在的一種被拉丁語稱為clientes與patrounus的關係，比較妥帖的翻譯（或解釋）應該是被保護人（clientes）與提供保護的人或簡稱保護人（patrounus）的關係。

古羅馬的創建者同時也是羅馬第一代國王的羅穆路斯在建國時召集了100個有實力的人，或稱家長，成立了羅馬元老院。這些元老院的元老們就是後來的貴族，也是保護人，他們能進入羅馬元老院並不是由於身上流淌着高貴的血液或者是因為國王對他們的青睞與寵愛。他們之所以成為元老同時也是保護人，是因為他們是一門之長，或一族之長，其門下或家族是因為血緣關係、地緣關係或者別的什麼更復雜原因聯接在一起的人們，是被元老保護的人們。這些被保護人是羅馬公民，是擁有公民權利的自由人，作為他們保護人的貴族，有義務與責任在他們的就業、事業、子女教育、婚姻以及個人前途等多方面為他們提供意見與幫助。有時保護人甚至會求助於與其關係良好的其他貴族，一起幫助他的被保護人，使後者事業獲得成功；如果被保護人出現某種危機，保護人更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實施援助。反過來，被保護人對他們的貴族保護人同樣有着責任與義務，當保護人出現困難時，被保護人們出來盡力幫助他渡過難關；更重要的是，當保護人競選公職時，被保護人有責任與義務前去為其投票助選，因為被保護人是有投票選舉權的羅馬公民。在羅馬共和國制定第一部法律“十二銅表法”時，保護人與被保護人之間的責任與義務被明確規定在法律之中。保護人與被保護人之間的關係世代相傳，他們並不完全是強者與弱者之間的關係，更不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關係，而這種關係的維繫最重要的是靠道義與誠信，背叛與不守誠信在古代的羅馬被視為極其惡劣的品質。

筆者這樣抽象地解釋了半天，不知讀者是否對這樣一種保護人與被保護人之間的關係有所理解，有一部曾經很流行的美國電影《教父》，影片講述的是那些在紐約的意大利移民們的故事，片中的主角教父與那些被他保護的人們之間的關係，如果褪去了黑社會色彩的話，倒是對這種保護人與被保護人之間關係的一種良好解釋。文藝復興初期的佛羅倫薩人將自己視作古代羅馬人的後裔，而他們將佛羅倫薩共和國也同樣視為古代羅馬共和國的延續，那麼在這種情況下，繼承保護人與被保護人這樣一種關係應該不難理解。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從瓦薩里至今的諸多真正懂得文藝復興的史學家們之所以盛讚美第奇家族，特別是從老科西莫到豪華者洛倫佐等佛羅倫薩的統治者們，這和當時藝術家們的社會地位有着重大關係。在文藝復興時代的十五世紀，藝術家的社會地位並不高，他們和屠户、麪包師與商販們的地位一樣，他們不屬於知識階層，更不屬於上流社會。藝術家社會地位的提高並部分進入社會精英階層，是十六世紀初米開朗基羅與拉斐爾的時代才開始的事情。正因為藝術家們社會地位的低下，在十五世紀上半葉時，老科西莫這樣的佛羅倫薩實際統治者畢生對藝術家們充滿尊敬與友愛，為他們創造工作機會，尤其是在他們才華初顯而不為眾人賞識之時為他們爭取訂貨，和他們一起討論藝術並欣賞他們的作品，用愛來感動他們為自己或共和國工作等等，這樣的行為才真正令人感動並值得史學家們在他們的書中大加書寫與讚譽。

作為保護人的老科西莫、豪華者洛倫佐對人文主義學者與藝術家們的支持使得佛羅倫薩的文化藝術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這個小小的城市共和國在十五世紀中葉成了歐洲的文化藝術中心，直到今天，世界各地的人們仍然絡繹不絕來到這裏，觀看、學習並仰慕文藝復興大師們的文化成就；人們當然也不會忘記為創造這些成就而提供各類條件並推波助瀾的美第齊家族。在後者領導下，佛羅倫薩取得了非凡的政治、經濟與外交成就，加上超級繁榮的文化藝術事業，佛羅倫薩成了歐洲舉足輕重的強邦。美第奇家族不僅為藝術家與人文主義學者提供了保護與贊助，作為銀行家與政治家，他們一定還為其他各類人才根據專業的需要提供了保護與幫助，在美第奇家族周圍存在着一個巨大的精英人才圈子，正是他們與民眾的支持使得美第奇家族成了佛羅倫薩的實際統治者，老科西莫去世後被佛羅倫薩政府授予了“共和國之父”（Pater Patriae）的稱號，他是唯一獲此殊榮的佛羅倫薩公民。繼承了老科西莫事業的豪華者洛倫佐在十五世紀下半葉成為了整個歐洲無可爭議的最具政治與文化影響力的領袖人物，正是美第奇家族與聚集在其周圍的人才一起，用他們的智慧使得佛羅倫薩能夠用軟實力引導了歐洲的文化走向並有效地控制了半個多世紀的歐洲政治與外交。

毫無疑問，多納泰羅是被美第齊家族保護與贊助的藝術家，但通過閲讀瓦薩里的傳記，我們知道多納泰羅與老柯西莫有着彼此真誠仰慕的友誼，這點可從多納泰羅去世後按照他的遺願被葬在聖·洛倫佐大教堂內老柯西莫的墓旁得到印證。因此我們不應該簡單將老柯西莫想象成向多納泰羅訂製雕塑作品的客户，而多納泰羅更不是中國古代或是歐洲其它國家意義上的宮廷雕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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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納泰羅為美第齊宮庭院打造的兩個重要傳世之作

隨着老柯西莫·德·美第齊在佛羅倫薩統治地位的確立，多納泰羅與老柯西莫的特殊友情無疑幫助他獲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青銅雕塑項目，其作品有着重要的政治象徵意義，在此介紹兩個最著名的作品。

2.1. 青銅雕塑大衞

這是古典時代之後製作的第一個全裸圓雕，同時也是多納泰羅最著名和最受世人喜愛的作品（圖3）。它是由老柯西莫·美第齊於1440年訂製的，1457年後就被放置於美第齊宮的庭院之內。我們可以在1469年記錄當時豪華者洛倫佐大婚情形的文獻中見到有關此雕塑在美第齊宮庭院中的描述。1494年美第齊家族失勢後，這尊雕塑被移到了佛羅倫薩共和政府的所在地長老宮，作為佛羅倫薩共和國的象徵。多納泰羅根據舊約聖經中關於年輕的牧羊人大衞為保衞自己的國家殺死野蠻侵略以色列的巨人哥利亞的故事創作了這一極其不同尋常的英雄形象。雖然典故來源於一神教的聖經，但多納泰羅在造形與表現方法上借鑑並採用了古代希臘化時代晚期（Late Hellenistic Period）雕塑中那種略帶憂鬱並陷入沉思的青年形象；更值得注意的是，多納泰羅將他創作的這一大衞形象表現得異常纖敏性感，雕像身上那細滑的肌膚更是格外引人矚目。大衞頭上帶着一個相對巨大的鬆軟寬沿帽（圖3a），它上面環繞着月桂樹葉編織的冠環及裝飾絲帶不禁讓人想起古典神話中墨丘利神頭上的帶翼帽子。在這一雕像身上，由舊約聖經演化出的文藝復興時代共和國公民英雄主題與古代神話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圖3. 多納泰羅，大衞，青銅雕塑，約1440年製作，高158釐米，現陳列於佛羅倫薩警察署博物館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圖3a. 多納泰羅，大衞（局部）

在文藝復興時代的佛羅倫斯，大衞是非常流行的藝術題材，有很多關於大衞的繪畫與雕塑作品。統治者用大衞這一聖經舊約中以色列國王的形象向人民作出承諾，表示其主持的政府是仁慈的好政府，它將主持正義並保護其人民，執政者甚至在必要時會為人民的利益放棄權利。例如老科西莫在教育他的孫子豪華者洛倫佐時講述了大衞為保護的人民不受殘暴的掃羅（Saul）的傷害而選擇了自我流放這一故事，他以此來解釋老科西莫本人為什麼在1433年時選擇了被陰謀反對他的人們流放，而沒有像支持者們期盼的那樣用其影響力來喚起支持自己的公民們進行抗爭，因為這樣會導致佛羅倫斯共和國的流血內戰。

2.2. 友弟德與霍洛芬尼

青銅雕塑友弟德殺死霍洛芬尼（圖4），是多納泰羅在1450年代末為美第齊宮花園中一個噴泉水池中間的立柱頂端製作的，它講述的是舊約聖經中美麗的猶太寡婦友弟德的事蹟，當亞述帝國大軍在霍洛芬斯（Holofernes）將軍的率領下進攻以色列時，猶太男人都畏懼亞述軍隊，友弟德帶着她的僕人前去亞述大軍營帳，用美色引誘霍洛芬斯並將其殺死，亞述軍隊因喪失首領而退兵，友弟德因此而拯救了以色列。它是在老柯西莫·德·美第齊的贊助下完成的，任何能夠近距離觀察這一作品的人，無不為其精緻的鏤刻而歎為觀止。

圖4. 多納泰羅，友弟德殺死霍洛芬尼，青銅雕塑，作於1450年代末，高236釐米，現陳列於佛羅倫薩老宮博物館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圖4a，多納泰羅，友弟德殺死霍洛芬尼（局部）

在這組雕塑中，友弟德被表現為一位健美的女子，她平靜而堅定地舉起右手中的長刀，準備砍下被她左手扭轉過來的霍洛芬尼頭顱，後者因陷入沉睡而對到來的死亡全然不知。這一雕塑組羣是用分塊鑄造的手法完成的，它曾經表面鎏金，直到今天，我們仍然可以在雕塑的某些地方，如友弟德手中的長刀，明顯地看到鎏金的痕跡（圖4a）。雕塑底部有一個頗具裝飾性的豪華綢布套墊，這不禁讓人想到多納泰羅早年的成名作——聖·馬可大理石立像；在套墊上我們可以看到多納泰羅的簽名。在放置這組雕塑的支柱上，銘刻着1460年代佛羅倫薩統治者皮耶羅·德·美第齊（Piero de’ Medici, 1416年 – 1469年12月2日）的著名詩句：

帝國在驕奢中衰亡，城邦靠美德興旺，

看那傲慢的頭顱，被卑微的手斬斷。

（Regna cadunt luxu, surgunt virtutibus urbes,

Caesa vides humili colla superba manu）。

多納泰羅打造的這一雕塑組羣完成後一直被放置在位於美第齊宮（現在的名稱為美第齊-裏卡迪宮，Palazzo Medici Riccardi），雖然美第齊家族中的老柯西莫從1430年代中期開始已經成為佛羅倫薩的實際統治者，但他謹遵父親遺訓，是一位異常低調的人物，甚至很少擔任公職，然而佛羅倫薩的許多關鍵政治決定都是在美第齊宮內製定完成的。作為老柯西莫的摯友與追隨者，雕塑家深知老柯西莫在佛羅倫薩的政治地位，而在他的內心深處真誠地將老柯西莫認作共和國的中流砥柱。這個雕塑首先展示的是女性的威力，同時也是對共和理想中的人類自由意志以及公民的愛國奉獻精神的歌頌。

大衞與友弟德殺死霍洛芬尼這兩座青銅雕塑毫無疑問是15世紀佛羅倫薩共和國奮勇自衞與不畏強暴的象徵，但略為諷刺的是，它們都被放置在美第齊家族私人宮邸的庭院之內。如今這兩座雕像分別被移入了不同的博物館中，筆者有時不禁想問，作為雕像贊助者的美第齊家族，他們心目中的強暴之徒到底又是什麼人呢？500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們回望漫長的歷史，這兩座精雕細刻而又充滿張力的青銅雕塑則應該是人類青春時代的覺醒、自由與責任的象徵，它們共同代表了文藝復興早期雕塑藝術所取得的最高藝術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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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老柯西莫·德·美第齊於1464年8月1日去世，美第齊家人謹遵其遺囑，為他舉行了平民身份的最簡單葬禮，但出乎意料的是，幾乎所有佛羅倫薩人都自發加入了送葬的行列，送葬的人中不僅包括了老柯西莫的朋友而且也包括了他的政治競爭對手。在他引領佛羅倫薩的三十多年間，佛羅倫薩從一個普通小邦成長為在歐洲事物中舉足輕重的政治、經濟與文化、藝術中心，享受着和平、繁榮與世人的尊重。柯西莫是個極其內斂和謹慎之人，雖然對共和國有着巨大的影響力，但他很少擔任公職，因此除了少數貴族領袖外，絕大多數佛羅倫薩公民並沒有感受到城邦共和政制所發生的微妙變化。1465年佛羅倫薩長老會通過決議，諡封其為“建國之父”（PATER PATRIAE）（注：部分學者認為，佛羅倫薩長老會於1464年8月20日正式將“建國之父”的諡號授予老柯西莫，但另有一些學者認為老柯西莫正式獲封的時間應該為1465年3月16日。） 。從老柯西莫對佛羅倫薩所作的貢獻來看，他獲得這一封號應該説是當之無愧，他也是佛羅倫薩歷史上唯一獲此殊榮的人物，直到今天500多年過去了，我們仍然可以在佛羅倫薩烏菲齊博物館入口處柯西莫的全身雕像下看到這一封號。但老柯西莫的影響遠遠不止於佛羅倫薩共和國，教皇庇護二世（The Pope Pius II, 1458-62年在位）對老柯西莫·德·美第齊作過如下的評價：

“他體形良好且中等身高；其談吐方式與舉止都很優雅；他比其它商人更加有文化並且懂得一些有關希臘的知識；他的思維清晰且敏捷；他既不膽怯也不勇敢；他可以忍受勞累與飢餓並且經常徹夜不眠。沒有什麼在意大利發生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他完全就是一位君王，儘管沒有名號與領地。” （筆者本人翻譯）

正是出於對整個國際關係的深刻洞察， 1454年4月9日，在老柯西莫的推動與斡旋下，意大利強邦如米蘭、威尼斯與佛羅倫薩簽訂洛迪和約（Pace di Lodi），後來拿波里王國與教皇國等於同年8月加入這一和約。洛迪合約的簽訂，使意大利基本排除了外部勢力如法國對意大利的影響，整個半島因各方主要勢力達到均衡而進入了將近半個世紀的相對和平時期，這一環境為佛羅倫薩黃金時代的到來奠定了良好的外部國際環境基礎；美第齊家族也因為其外交手段開始進入主導歐洲政治的傳統藍血貴族勢力的視線，為其最終晉身升入貴族精英階層奠定了基礎。

老柯西莫在去世時囑咐自己的兒子皮耶羅照顧好多納泰羅，並將佛羅倫薩郊區美第齊家族擁有的一座附帶土地的房產送給多納泰羅作為退休之用。但因為不習慣城郊的田園生活，多納泰羅沒過多久就回到了佛羅倫薩城內，他退回了這一房產並要求繼續從事雕塑。1466年，多納泰羅去世。圖5所示的柯西莫紀念章應該是多納泰羅最後的作品之一（注：另外也分別有不同的觀點認為這個紀念章的作者分別有可能是米開羅佐（Michelozzo）或博爾託多·迪·喬萬尼（Bertoldo di Giovanni）），這個側面浮雕像所表現的無疑是理想化了的柯西莫，其形象讓人想起羅馬共和國時代那種剛毅質樸的公民領袖形象。老柯西莫的兒子皮耶羅·德·美第齊與孫子豪華者洛倫佐·德·美第齊雖然繼承了老柯西莫贊助藝術的傳統，但他們對藝術的理解與品位與祖上有所不同，加上他們贊助方式的不同以及由老柯西莫開始推動的新柏拉圖主義的進一步興起，佛羅倫薩文藝復興藝術將進入其黃金時代，而以委羅基奧為代表的藝術家們將迅速把佛羅倫薩雕塑與繪畫帶入一個新的高峯。

圖5. 佛羅倫薩共和政府1460年代中後期為“建國之父”柯西莫鑄造的紀念章，多納泰羅設計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作者簡介

張羿，藝術史研究者，俄羅斯冬宮博物館鐘錶與古樂器部顧問，法國擺鐘藝廊顧問，廣東省鐘錶收藏研究專業委員會顧問，也是數學家、邏輯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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