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莫扎特的這些作品,居然都是這些“沒名氣”的女人寫的?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22-03-21 08:00
上週二,為了慶祝三八國際婦女節,我們發了一篇《女性做音樂比男性強?我找6位女音樂人聊了聊》,邀請了九位女性聊了聊自己的一些想法,原本是一次小型的歡樂talk,也希望更多女性能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沒想到評論區走向有點在意料之外。
因為這位朋友發表了這段話,評論區瞬間成了辯論現場,其實他後面表達的觀點沒錯,“作品沒必要考慮男女,寫出好東西才會被認可”,但前面的表述還是引起了一些朋友的反駁。

就比如這位朋友的回覆。很巧的是,他提到的這些人物剛好與我的選題不謀而合。

這句“這雖然不是你的責任,但也不是你可以這樣輕慢地否認她們存在的理由”非常觸動我。
確實,歷史上那些耳熟能詳的著名作曲家,巴洛克時期的巴赫,維瓦爾第,維也納古典代表人物莫扎特,亨德爾,浪漫主義樂派肖邦,柴可夫斯基等等,都是男人。
但也有很多女性音樂人因為時代和傳統的桎梏,迫不得已被“雪藏”,無法走向台前,被遺忘在歷史的角落,被時間之河衝散,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肩負起這個責任,和大家聊一聊那些被被忽略在歷史中的女音樂人。(可能並不全面,如果有遺漏的,歡迎大家在評論區補充)
巴赫的妻子:魏亞蜜
你聽過這首曲子嗎?
我相信,很多喜愛古典音樂的朋友聽到這首曲子DNA就動了,因為這首《G大調第一號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正是無比著名的古典樂的入門&啓蒙曲目。
這首樂曲作為無伴奏樂曲中最早聞名於世的典範,被譽為演奏家技巧與修養的試金石,在音樂結構 、 藝術魅力和思想深度上都舉世無雙,一般介紹這首曲子是音樂之父巴赫所作,但是十多年前,一位學者的發現,可能會顛覆整個世界的認知。
2007年,達爾文歌劇院指揮家Martin Jarvis提交了他的博士論文《〈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是巴赫所作嗎?》(Martin Jarvis. “Did Johann Sebastian Bach Write the Six Cello Suites?” PhD diss , Charles Darwin University, 2007),ProQuest收錄了這篇論文,正文共430頁。

圖為Martin Jarivs在提交博士論文之前發表的相關研究成果
2011年,Martin Jarvis又出版專著《巴赫夫人作:震驚音樂世界的奇妙發現》,作為對其博士論文結果的修訂和完善。

論文太長了沒法全放出來,大家感興趣的可以自行查閲,這邊我就簡單提煉一下幾個有趣的論述要點:
1)Jarvis發現了兩份1713年的手稿,手稿上的內容是《四聲部卡農》(Canon for 4 voices)和《管風琴小曲集》(Orgelbüchlein),經過鑑定這些手稿的筆跡正是魏亞蜜的,他認為這兩份手稿至少證明了巴赫早在1713年就認識了魏亞蜜,此時魏亞蜜,他未來的二婚妻子,年僅12歲。

圖為1713年手稿《四聲部卡農》
2)對於《無伴奏大提琴組曲》,Jarvis雖然認為創作者很可能為魏亞蜜,但同時他並未完全否認巴赫對於此組曲在創作上的貢獻。
在其2002年發表的一篇短文(Did Johann Sebastian Bach Write the Cello Suites? Musical Opinion, Vol. 126, pp.78—82)中他非常客觀地指出:巴赫身邊的某個人在這組曲子的創作中發揮了主要作用,而那個人很可能是安娜·瑪格達萊納(即”魏亞蜜),或者保守一點説,巴赫夫妻在這組曲子上至少是合作關係。
3)隨着研究的深入,許多作品又陸續被發現是魏亞蜜的手筆,經過法醫分析鑑定巴赫手稿上的墨水和書寫風格,《哥德堡變奏曲》中的詠歎調,《平均律鋼琴曲集》中的第一首前奏都出自魏亞蜜之手,一部作品的手稿的標題頁還有友人的題詞: “Ecrite par Madam Bachen”(法語:巴赫夫人作)。
“Ecrite”多指“創作”而不是“抄寫”。
不過這畢竟也是幾百年前的作品了,作品的真正原作者是誰,可能無從知曉,僅憑一篇論文也無法判定對與錯,哪怕有筆跡證據也還需要更多的考證互相印證,才能達成共識。
但是作為大名鼎鼎的音樂家巴赫的妻子,魏亞蜜的名字確實被遺忘得太久了,就算被證實了,想必也無人在意。
莫扎特的姐姐:娜奈爾
沃爾夫岡·阿瑪多伊斯·莫扎特,奧地利古典主義作曲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你聽説過他的姐姐瑪利亞·安娜·莫扎特嗎?
莫扎特的姐姐瑪利亞·安娜·莫扎特暱稱為娜奈爾(Nannerl)。她兒時是一個與沃爾夫岡·莫扎特比肩的音樂神童,但她註定無法留名於世,因為她是一個女孩。

莫扎特家族裏,娜奈爾是長女,沃爾夫岡是老幺,兩人相差5歲,在沃爾夫岡·莫扎特成名前,娜奈爾才是外界公認的神童,她彷彿就是為鋼琴演奏而生。
當莫扎特3歲時她已學習鋼琴一年多了,而莫扎特對鋼琴的興趣最初正是在聆聽、模仿姐姐的學琴中顯露出來的,小時候他很崇拜姐姐的音樂才華:“我姐姐確實比我演奏的好得多。”
姐弟兩於1762年開始就在歐洲巡演,而世人第一次認識莫扎特就是因為他和姐姐的二重奏。
莫扎特姐弟組合風靡一時,在這幅家庭肖像畫中,左側的娜奈爾和莫扎特坐在鋼琴前四手聯彈,他們的父親列奧波爾得在右側手拿小提琴,背景牆中央掛着母親的肖像畫。

然而好景不長,1769年,娜奈爾成年了。
18歲,在現代社會意味着青春進行時,但在那個時代,卻是女子的適婚年齡。當時的社會普遍認為女孩子一旦到了這個年齡,便應該“適可而止”,不能再“拋頭露面”,娜奈爾頭上的光環逐漸消失,每次出去演出,她就算表演得再出色,也沒有人會去承認她。
她被迫留在家鄉薩爾茲堡生活,不再被允許與弟弟一起旅行表演,弟弟則一人走遍歐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娜奈爾雖然也有自己的作曲,甚至弟弟成年以後還在寫給姐姐的信中讚揚過姐姐的作品,可惜她並沒有任何作品或手稿留存下來。
往日那個音樂小才女已經被人們淡忘,從奧地利偉大的音樂史裏被抹去。
天才的光芒是被“吃幹抹淨”的,娜奈爾可以説是最早一代女強人中的“扶弟魔”,她在父親的勒令下只能放棄音樂夢想,當一個鋼琴老師謀生,源源不斷地給弟弟提供經濟支援。
然而莫扎特在音樂上的才華是無限的,人品上卻是不堪的。他成名後收入不菲,但他不曾往家裏寄一分錢,婚後欠債甚至還多次向姐姐寫信求援,娜奈爾的戀愛也被父親棒打鴛鴦,只因為戀愛的對象收入微薄,無法幫助弟弟還債。
本就不富裕的娜奈爾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給了弟弟,父親死後還把本應平分的遺產全讓給了弟弟。
最後娜奈爾在32歲時才嫁給了一個比她大15歲的離過兩次婚帶着五個小孩的男人,兩人又生育了三個孩子,結婚八年後丈夫去世,娜奈爾一直活到78歲,基本上一人把這些小孩拉扯到大。
不過經過後世科技的發展,又有學者指出莫扎特的5首小提琴協奏曲中,至少有兩首出自他的姐姐娜奈爾之手。

最有利的證據依然是筆跡和簽名方式,有兩首的筆跡和其他三首完全不同,並且作曲人的名字填的是”Amadeus Wolfgang Mozart“,而莫扎特本人極少用過”Amadeus“這個拼寫方式。
可惜,現如今就算證實了,又能怎麼樣呢?
最早被記載的女作曲家:希德嘉
生於1098年,卒於1179的希德嘉·馮·賓根(Hildegard von Bingen)是歷史上最早被記載下來的女作曲家,同時她也是一位劇作家、畫家、哲學家、草藥師和神秘學家。

這位奇女子足夠幸運,也足夠天才。
她一生中創作了非常多風格迥異的曲子,被記載下來的就有80多首,她的《美德典律(Ordo virtutum)》是中世紀作曲家中最龐大的作品之一,這也是已知最早的道德儀式劇,也有人認為它是歌劇的先驅之一。
希德嘉出生的十一世紀末,別説是搞音樂了,從事創作的女性都少之又少,因為當時人們普遍認為,女人是亞當身上的一根肋骨,男性誕生帶來的”附贈品“,沒有創造力。
德國的女修道院長希德嘉選擇用行動打臉這些言論。
她博學又全能,不僅擔任女修道院長、修院領袖,同時也是個哲學家、科學家、醫師、語言學家、社會活動家及博物學家;她無師自通,創作出來的音樂意境卻異常豐富,並且充滿跳脱現實的神秘感。
她曾説過:”這些像流水變化無常的聲響與寂靜,有時恐怖駭人、神秘與眩目,有時候温和,然而無論如何都必須經由我的音樂如潮起潮落般的律動傳達出來,我的歌必須向是為上帝所吹動的羽毛,在空中悠悠漂浮。”
不知道那個時代的人怎麼想,我猜他們看到女人掌權,如此博學又如此才華橫溢,震驚恐懼之餘,大概會覺得看到了“神蹟”吧。
“瑞典夜鶯”:珍妮·琳德
2018年初,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原創配樂,最佳原創歌曲等多項大獎的《愛樂之城》音樂製作團隊又出品了一部音樂電影《馬戲之王》。
電影裏,當片中女主演之一的麗貝卡 弗格森飾演的Jenny Lind在舞台上開口的那一刻,全片到達了高潮。
富有激情又有力量感的歌聲俘獲了在場每一位觀眾的心,當然也包括屏幕前的我,而麗貝卡·弗格森飾演的Jenny Lind正是十八世紀著名的歌劇女演唱家,史稱“瑞典夜鶯”。
珍妮·琳德是瑞典第一個並且可能是最偉大的享有國際聲譽的歌唱家。她是一個有着寬廣聲域的熟練的花腔女高音,年僅9歲就成為了瑞典皇家歌劇院的學生。
1996年,瑞典首次發行了一張票面上就印有着珍妮·琳德畫像的50克朗紙幣,用來紀念這位“瑞典夜鶯”,出於對防偽的考慮,2004年又出版了提升版,一直沿用到2015年。

鮮為人知的是,安徒生童話裏《夜鶯》的故事,就是以珍妮·琳德為原型創作的。
因為安徒生非常喜歡音樂,在哥本哈根,他偶然聽到珍妮·琳德的出色演出,從此就成了珍妮的迷弟,幾乎場場都到,出於對珍妮·琳德深深的單箭頭愛慕,他就寫下了《夜鶯》這個動人無比的故事。
而門德爾松為了她專門寫了一個角色羅蕾萊(Lorelei)——萊茵河上的塞壬,引誘男人,把他們引入死亡,可惜,這部歌劇並未完成,但他的確為她創作出《以利亞》女高音獨唱的部分。
遺憾的是,即便是如此優秀的人物,比起她的故事中出現的兩個男人,知道她的人少之又少。
結尾
除了上文提到的優秀女音樂家們,還有門德爾松的姐姐Fanny,舒曼的妻子Clara,卡契尼的女兒芭芭拉,勳伯格的舅媽……他們才華完全不輸兄長父親或叔侄,但她們的名字幾乎永遠只能跟隨在這些著名的音樂家後面。
諷刺的是,至少她們還擁有一位有名的親戚,藉着他們的名頭還能將作品或者故事流傳下去,而那些根本沒有機會施展才華的女性,只能悄無聲息的湮滅在歷史中。
不是她們不夠優秀,而是她們沒有機會。
十九世紀末,女性才開始擁有平等的參政權,所以在更早的那些年代,許多出色的女音樂家的鋒芒被社會制度掩蓋。
寫這篇文章的初衷並不是想去攻擊何種言論,也不是想挑起男女對立,而是出於一種責任感,覺得很有必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大家認識並且關注到她們,這樣或許能消弭許多誤會和偏見。
也許“她”們的名字不再閃光,但我們不會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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