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隔離生活:租不到的辦公室和買不到的蟑螂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2022-03-22 22:20
昨天一整天都下着大雨,艾文依然在家裏上網課,妹妹幾次走到門口,執着地説着她最近剛掌握的單詞,“玩,玩,去玩”。
三點多的時候,我穿上一雙防水的靴子,打了雨傘,從家裏走出來。小陳打了另一把雨傘,他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牛肉乾,問我要不要來點?
不用了。
我們一起走去小區門口的物業,詢問能不能租一間辦公室。我有點受夠了,全員在家,雖然幾個大人都很照顧我,恨不得躡手躡腳過日子,兩個小的到底不懂事,每天能準時聽到妹妹的嚎哭,聽到艾文大聲喊爸爸,時間被分割成了很多碎片,前一秒剛想好要寫什麼,後一秒某一個小孩蹭過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雖然家裏很好,温暖,乾淨,書房裏有我特意定做的升降書桌,可以坐着寫,站着寫,還有昂貴的皮製轉椅,到處擺滿一摞一摞的書,是非常理想的工作場所。理想是寫累了的時候,看看書,看書的時候找到新的靈感,就此循環往復。
實際是,書房的門總是時不時被打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需求。
物業裏有一間很小的待租辦公室,大概十平米,前台有點抱歉説:只有這一間了,朝北,沒有空調,原租户還沒搬走。從門口的磨砂玻璃往裏看,裏面放着一張辦公桌,電腦椅,都是租户的,等他搬走後,我將得到一個空蕩蕩,光禿禿的房間。
挺好的。
最近我一直在看一本書,《創作者的日常生活》,裏面寫到毛姆,他“認為如果眼前有美景課看,就不可能寫作,所以他的書桌永遠是面對着光禿禿的牆壁。”
書裏絕大部分創造者都認為,光禿禿的外部環境,更有利於靈魂的充盈。
裏面我最欣賞一位女詩人,maya angelou的做法,她説,“我總把家裏弄得漂漂亮亮的,但我不能在漂亮的環境裏寫作,這會使我吃不消。”
“我租了一個旅館房間當工作室——這是一個光禿禿的小房間,只有一張牀。有時候,如果我找得到,還有一個臉盆。我在房裏放了字典、聖經、一幅紙牌,和一瓶雪莉酒。我儘量在七點左右抵達,工作到下午兩點。如果寫得不順利,我就只待到十二點半,如果寫得很流暢,我就一直待下去”。
看吧,房間必須光禿禿。不然就會像我一樣,在無人打擾的下午,出神地望着窗外兩隻小鳥在樹上打架。
物業説還要再等等,月底可能會退租,到時一定給你消息。辦公室隔壁,隔壁的隔壁,都被小區業主租了去,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種煩惱。我們常常以為房子買大點煩惱就會消失,其實煩惱消失的前提是,你人要消失才對。
居家隔離生活再次讓我領悟了,必須要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最好離家裏不遠,看起來極為不舒適。
除此之外,最大的不便利,是收不了快遞。家裏每個人都喂得飽飽的,但給蜥蜴吃的杜比亞蟑螂已經彈盡糧絕。有一天我在地下室跳操,遠處的蜥蜴可能以為外邊有蟲子在飛舞,不停在玻璃上用爪子撓來撓去。
怪不忍心的。
先是在業主羣裏問了一遍,誰家養爬寵啦?有沒有多出來的蟲子?
沒有答案,只好在網上問了問,連續問兩天後,一名浦東網友説,我家有,我兒子也答應可以給你一點。我搜了搜,開過去六十公里,開回來還要六十公里。
還是要想辦法在網上買,問賣家,你們店鋪在上海,能不能閃送?抱歉,倉庫不支持閃送。那我上門自取行不行?抱歉,倉庫不支持自取。
賣杜比亞蟑螂就這麼了不起嗎?
後來打爬寵店電話,第一家最近,在佘山,一個年輕小夥子接了電話,我問還開着嗎?他説我們搬家了。
搬家?搬哪裏去啦?不遠的話我可以來啊。
小夥子回答:安徽。
掛下電話後,乾脆到街上碰碰運氣,看到寵物店衝進去,店裏養着兩隻胖乎乎的鬃獅蜥。我一看就為家裏的蜥蜴心疼起來,跟這兩隻比,我家的也太瘦了。
店主被我的精神所感動,施捨了我一點蟋蟀和麪包蟲。小陳拿着一個小塑料袋,裝起幾十只蠕動的蟋蟀和麪包蟲,他堅持要在回去路上去吃烤串。
等待烤串的時候,店裏服務員大吃一驚:這什麼?這袋子裏是什麼啊?!
蟲子。
她過了半天,羞答答地過來問我們:要來幹什麼?
喂蜥蜴。
以前覺得輕而易舉的事情,現在都已經變得不同尋常。蜥蜴吃不到蟲子了,聽説大家都在用油麥菜喂蜥蜴。我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是不是應該買那些繁殖組的杜比亞蟑螂,艾文肯定會歡天喜地開始蟑螂繁殖計劃。
這個想法讓我的腦袋一頭亂麻,連一口烤串都吃不下去。
蜥蜴吃了蟋蟀,但對面包蟲非常不感冒,放在眼前連動都不動。
我兒子倒是很感興趣,他手裏抓着一條長長的麪包蟲,問我:你要不要拍一個我吃蟲子的視頻?
我!不!要!
過了一會他對蟲子説:好吧,今天先放你一條生路。
除此之外,我家一切都好。
核酸陰性,健康碼還是綠的,冰箱裏依舊有足夠五天吃的蔬菜,牛肉,麪包。
窗外的香樟樹長了很多嫩綠色的新葉,春天終究是來了吧。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