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的川航奇蹟：擋風玻璃在萬米高空爆裂後，他徒手開飛機，救下128人_風聞

作者：温柔一叨

3月21日下午4點左右，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一架搭載133人（後更正為“132人”）的客機在廣西藤縣發生事故，傷亡情況未明。

一時間，擔憂和恐懼在全網蔓延。

明知凶多吉少，我們也極力祈禱奇蹟的發生，哪怕可能性近乎為零。

16點34分，中國民航局發佈消息：這架載有132名人員的波音737客機確認墜毀。

哀傷在全網瀰漫開來，我多希望，這次也能像4年前那樣，出現奇蹟：

一個機長，在萬米高空，遭遇駕駛艙擋風玻璃突然破碎、同事被卷出機艙後，忍着缺氧、嚴寒與身體被撕裂的痛苦，徒手操控飛機半小時。

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成功救下128名人員的性命，創造了中國民航史上的最大奇蹟。

“四川8633，收到請回答！”

“四川8633，成都叫你！”

“四川8633，四川8633！”

2018年5月14日上午7點08分，民航管制台突然收到川航3U8633航班機長劉傳健發來的訊息：

機艙風擋裂了，申請返航。

這家載有128名人員的空客A319客機由重慶飛往拉薩，此時飛機高度為9800米，正要進入青藏高原的上空。

這點故障對經驗豐富的機長和管制人員而言，算不上嚴重。

在確認飛機備降成都後，塔台讓機長先將飛機高度降至8400米並保持。

然而就在這時，航班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繼而是一陣刺耳嘈雜的轟鳴聲。

塔台人員頓感不妙，連忙呼叫8633。

可對面傳來的只有令人恐慌的寂靜，猶如黑洞般，吞噬着人的理智和冷靜。

電影《中國機長》片段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8633航班上，是怎樣一番末日場景。

塔台聽到的那聲巨響，竟是飛機駕駛艙右座的前風擋玻璃，徹底爆裂脱落的聲音。

而持續刺耳嘈雜的轟鳴聲，是來自萬米高空的強風，正在席捲駕駛艙內的一切。

電影《中國機場》片段

機長劉傳健首先感到耳朵傳來的劇痛——突然釋放的氣壓差幾乎將他的鼓膜撕裂。

與此同時，秒速250米的強風穿過毫無遮擋的前窗，直直衝向駕駛室內的兩名機長。

緊接着 ，他瞄到一件巨大的東西從駕駛室飛了出去——那是他的副機長徐瑞辰！

他連忙伸手去拉，根本夠不着。

生死關頭，幸好安全帶將徐瑞辰牢牢扯住，他沒有被徹底吸走，可半個身子已在機艙外晃盪。

電影《中國機長》片段

此時機艙外的温度低至零下40℃，機艙內的温度也僅剩零下24℃。

極度嚴寒。

機艙外的大風襲擊着徐瑞辰，機艙內的大風將劉傳健的臉吹得變形，痛如刀割。

他低頭看了一眼儀器表屏幕，全是駭人的紅色警告信號——強風摧毀了自動駕駛系統，多個儀器出現故障。

電影《中國機長》片段

死神就在眼前。

更要命的是，飄在空中的徐瑞辰似乎不慎碰到操控側杆，飛機突然左右旋轉起來，並以每分鐘高達3000米的下降率，斜斜朝下方俯衝而去！

青藏高原上連綿不絕的雄偉山脈，在劉傳健看來，變成了一把把尖利的刀鋒。

他和飛機，正全速衝向那堆閃着寒光的刀尖：“一切都完了！”

與駕駛室僅一門之隔的乘客艙，此時正被恐懼與絕望的尖叫所籠罩。

在風擋玻璃徹底爆裂之前，許多乘客還沉浸在夢鄉里。

那聲巨響只是吵醒了他們，而接下來的驚魂一幕才叫人嚇破膽。

巨響過後，乘客們頭頂的氧氣面罩立刻掉落下來，空姐開始指揮他們將氧氣面罩戴上。

原本明亮的機艙隨着響聲驟然變暗，下一秒飛機開始急速下墜。

失重的不適和巨大的恐慌交替折磨着一無所知的乘客，有人在大腦一片空白之際，清晰地看到了飛機下方距離不到一公里的冰山。

艙內一片混亂，飛機毫無徵兆的下墜使得走道上的餐車失控，餐食、行李架上的物品灑落一地。

站在通道上的乘務員，有的被失控的餐車撞上了腰，有的被重力拋起又扔下，有的被吸到前面第三排，差點就飛出艙外。

極度的恐懼中，許多人開始嚎叫。

有人害怕得抽筋，有人打開手機拍攝視頻，有人爭分奪秒寫下遺言：我正在經歷飛機失事，可我無能為力，我就像沸水裏的魚，一步步等待死亡的到來……

然而最令乘客覺得壓抑的卻是，當他們望向他人時，在彼此臉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絕望。

上百名人員命懸一線，只由機長。

當時的劉傳健，正處於被強風擠壓、被嚴寒凍傷、被噪音侵襲、被缺氧折磨的痛苦中，可隨着而來的喜悦，將身上的痛楚衝得一乾二淨——他發現自己還能手動操作飛機。

後來有記者問起劉傳健，在當時的情況下，手動操作飛機有多困難？

他打了個比方：如果你在零下四五度的哈爾濱大街上，開車以200公里的時速狂奔，你把手伸出窗外，你能做什麼？

成功迫降後的飛機和劉傳健

此刻的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維持呼吸的氧氣面罩都拿不到。

唯一可以依靠的，是他27年的飛行經驗。

跟其他機長不太一樣，劉傳健是軍轉民飛行員。

早年在部隊開飛機，他在低温、大風等惡劣情況下，靠着手動駕駛軍用飛機完成飛行訓練，併成為飛行學院的飛行教員。

他的飛行技術、意志力、應對能力非一般人可比！

他立刻拉動左邊的側杆，飛機坡度回緩了。

接着收小油門，這下飛機恢復到正常姿態。

下降速度開始降低，飛機終於被控制住了。

壓力差減小，這時被吊在艙外的徐瑞辰開始慢慢藉着風力，往艙內爬。

撿回一條命的他，左眼、左臂、右腿、雙腹都受了傷，身上的衣服被強風撕成碎片，酷寒讓他不斷髮抖。

但他一坐穩，就立刻向塔台發射緊急代碼“7700”，艱難地發出這串數字後，他才把氧氣面罩往自己臉上戴。

此時乘客艙內也安靜了下來，乘務員們顧不上受傷，拿着話筒大喊：

請大家相信我們，我們是經過專業訓練，機組人員有能力讓大家安全着落！

電影《中國機長》片段

乘客受到安撫後，坐在後排的第二機長梁鵬不顧危險，立刻前往駕駛艙查看情況。

他想的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是坐在座位上，可萬一駕駛室裏的機長和副駕駛已經無法操作飛機，那剩下的一百多條性命怎麼辦？

他頂着強風，鑽進駕駛室，看到劉傳健和徐瑞辰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鬆了一口氣，快速給自己和劉傳健都戴上了氧氣面罩。

飛機高度一點點降低，風力一點點減小，温度一點點回升。

可是劉傳健和徐瑞辰還是止不住地顫抖，梁鵬只能在旁邊不斷幫他們揉戳着肩膀和手臂。

情況變好了，但這只是開始。

一方面，現在飛機高度穩定保持在海拔7000米以上。如果維持這個高度，那客艙氧氣即將供應不足；如果快速下降，這個高度又太低，飛機容易撞毀。

而此時飛機設備已經被大風毀壞，數據不可靠。

劉傳健別無他法，這條航線他飛了100多次，每一次都是機器幫他完成，這次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和肉眼，完成僅此一次的生死飛行。

後來的劉傳健總是説，晴朗的天氣能見度很高，幫了大忙。

但他沒有提到，這趟航班迫降時要直面刺眼的陽光，目視飛行是一件多痛苦和困難的事情。

除此之外，8633還要儘快與地面建立聯繫，否則無法完成迫降。

此時塔台只知道8633失聯，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徐瑞辰發送緊急信號後，梁鵬又兩次用無線電向地面發送求救信號。

地面回覆了，可駕駛室根本聽不到，只能一步步向塔台盲發即時情況。

而此時收到8633盲發消息的地面，立刻讓其他飛機緊急避讓、停止起飛，機場的消防人員、醫護人員以及車輛設備頃刻出動，站在機場嚴陣以待，就等8633緊急迫降。

可還有一個問題：成都雙流機場有兩條跑道：02L和02R。

其中02L跑道的盲降系統無法進行，地面發出的“降落02R跑道”無法被飛機收到。

萬一選錯跑道，又是前功盡棄。

就在劉傳健看到地面的時候，梁鵬堅定地發出指令：選擇02R。

原來在這趟航班之前，梁鵬反覆執行重慶往返拉薩的航段，他很清楚02L跑道盲降系統無法工作。

飛機開始迫降，這時又出現了反推失效，他們趕緊大踩剎車。

就在梁鵬示意劉傳健可以停下時，這時的劉機長竟然還在顧慮“不能佔用跑道耽誤其他航班”，而想操縱飛機轉彎落在空地上。

可惜的是，轉彎未能完成。

但飛機，停下來了。

駕駛室裏，一片寂靜。

沒有人知道該説什麼，幾秒後，劉傳健打破沉默：

我們還活着。

空姐得知安全降落後，開始廣播：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務長，我們已經安全了，我們不用擔心。

掌聲開始爆發，乘客們又叫又跳，又哭又笑。

他們走下飛機，致電親友。

他們剛剛經歷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虛驚一場。

劉傳健最後一個離開飛機。

在酒店的房間裏，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眼淚這才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事後，調查人員經過多次模擬，驚訝地發現，在8633整個遇險過程中，竟然有36處可能出現的失誤，每一次都是致命的，模擬結果總是機毀人亡。

而劉傳健一次錯誤都沒有犯。

失去擋風玻璃的飛機

這是一個偉大的機長，在其他訓練有素的專業機組人員的配合下， 完成的一次“史詩級迫降”，創造了中國民航史上最大奇蹟。

迫降完成後，儘管川航非常剋制地交代結果，可根本擋不住英雄事蹟的傳頌。

“英雄機組”獲獎無數，劉傳健、梁鵬和徐瑞辰分別獲得500萬元、200萬元和100萬元獎勵，其他6名機組人員獲得100萬元獎勵。

一年後劉傳健作為嘉賓登上央視一套《開講啦》的舞台，一出場，就獲得了**“撒貝寧做節目以來聽到最熱烈的一次掌聲”。**

現場觀眾裏，還有一位8633航班上的女乘客。

時隔一年，死裏逃生的她第一次見到救命恩人劉傳健。

她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劉機長也熱淚盈眶，兩人激動地相擁在一起，

知乎上有人問道：如何看待劉傳健被獎勵500萬人民幣？

一個新手機長説，給我500萬，我也不願重現這個場景。

劉傳健也不願意。

榮譽與掌聲背後，被稱為“奇蹟”的飛行，在劉傳健心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降落後，他先是經歷了亢奮到睡不着覺，**被恐懼感籠罩，**被調查組質疑，被媒體包圍，被輿論聚焦。

接着又進入疲憊期，患上高空減壓病：頭昏腦漲全身疼，身上長出顆粒，身體關節發癢，每天都要接受數小時的治療。

醫生説他的身體在面臨死亡威脅下，爆發出極限能量，代價是破壞了各個系統，要重新建立機能至少需要一到兩年。

機組其他成員也被後遺症折磨着，被吸出艙外的徐瑞辰，兩條腿被安全帶死死拽住，留下大片淤青，很長時間走不動路。

比皮肉苦更難受的是內心的恐懼，他復飛前接受體檢測試，其中一個眼壓測試需要朝眼睛噴射氣流。

這是每個飛行員每年都會接受的測試，但這一次，徐瑞辰做不到，他爆發了極其抗拒的憤怒情緒。

劉傳健第一次復飛，會下意識地反覆查看擋風玻璃。

那些玻璃爆裂、飛機下墜的畫面控制不住地在他腦海裏閃現。

出事後，英雄機組的成員很少聚在一起，他們害怕那段回憶再次勾起。

“川航迫降事件”發生後，許多媒體將劉傳健稱為“中國版薩利機長”。

薩利機長是2009年全美航空1549號航班迫降事件的航班機長。該航班起飛一分鐘後，兩個引擎都被飛鳥撞上，失去動力。

薩利機長在附近兩個機場都無法迫降的情況下，以高超技術將飛機降落在哈德遜河上，保住了整架飛機和所有人的性命。

2009年全美航空1549號航班成功迫降哈德遜河

但是，在我看來，劉傳健並不是“中國版薩利機長”，他的偉大不需要藉助他人的名譽來比擬。

他就是中國機長。

“川航的史詩級迫降”是由一個出色的機長和8名優秀的機組人員以及無數地面工作人員共同完成的。

沒有機長，這次災難不可能化險為夷；沒有其他工作人員配合，劉傳健也無法僅靠自己完成迫降。

電影《中國機長》片段

他們是中國民航的脊樑，體現的是中國民航業的超高實力。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中國民航安全水平位居全球第一。

從運輸航空每百萬飛行小時重大事故率五年滾動率來看，世界平均水平值為0.088，而中國民航是0，是沒有。

這個令人驕傲的成績，是民航從業人員在無數個不眠之夜用命拼來的。

而爆發疫情三年來，民航業真的很苦，非常苦：

航空市場大幅萎縮、民航企業面臨巨大經營壓力，從業人員收入大幅降低，防疫壓力挑戰巨大。

在整個產業備受打擊的情況下，保持世界第一的安全水平變得更加艱難。

在此次東航MU5735客機墜毀之前，中國民航已安全運行4227天，約等於12年，安全飛行超過1億個小時，這是創造世界紀錄的領先數據。

如今清零重計。

但比民航業多年付出被抹零更讓人心痛的，永遠是事故本身。

失事的東航MU5375上，132條性命生死未卜。

此時的飛機墜毀現場，救援正連夜進行着。

在廣州白雲機場，有乘客家屬正在等待親人的消息，嚎啕大哭。

有人的六位親友都在失事航班上，他們共同去廣州參加追悼會。

我們寫下劉傳健，寫下民航業，寫下東航MU5375的災難，除了致敬英雄、祈禱平安、期待奇蹟以外，

也呼籲大家對災難保持克制，慎重傳播信息，保護家屬情緒，不要添亂。

讓我們再次祈願，這起事故最終的傷亡數字，能夠再少一點，再少一點。

讓那些膽戰心驚，坐立難安，儘量成為“虛驚一場”。

作者：温柔一叨。本文首發於公眾號易簡讀書（ID：yijiandushu），關注易簡讀書，每天接收更多新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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