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潘金蓮”,曾經很“出圈”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2-03-23 09:16
文 | 王重陽lp
在中國華語電影史上,可説的人不少,李碧華必須算一個。
她塑造的女性形象經過一些大導演的再塑造後,既讓觀眾打破了傳統認知又顯得合情合理。

我極愛她筆下的女性,以至於原著小説我看過,電影我也看過,覺得“有文化”真的是件美事,文字讀來賞心悦目,鏡頭看去宛如畫卷。妙的是她屢屢能把大家都知道的形象打破再重塑,女人寫女人就更妙了一些。
“水”,是她對女性角色的靈魂刻畫。
眾所周知,《水滸傳》是一本對女性極不友好的古典名著,裏面有一個千古淫婦潘金蓮,還有一段武松鬥殺西門慶的故事。這一段故事衍生出了另外一個“番外”《金瓶梅》,曾一度躋身四大名著之列,後人覺得其中實在不雅於是剔除。

自有光影以來,港台內地拍過無數版本的“潘金蓮”,可惜的是始終沒有“出圈”,大概也是因為跳脱不出世人對“姦情”的負面印象,畢竟人家施耐庵就曾在書中寫過一句話:
看官可知,婦人家水性。

於是李碧華在三十多年憤而提着筆,顫抖着以“水”為源,講了一段關於潘金蓮前世今生的故事。故事的名字也很直給,就叫《潘金蓮之前世今生》,碰巧遇到了一位女導演羅卓瑤,這位女導演拍了一些女性題材的電影,其中之一也有些名氣,叫《誘僧》。
兩個人大概都比較對路,於是1989年這部同名電影上映。

一
前世:喝了,沒全喝
既然以“水”為源,自然影片開頭就以“水”為媒——
黃泉路邊、奈何橋上,孟婆端着一碗孟婆湯看着一個跪着的女子,“官方”告訴她喝了這碗湯趕緊去投胎。
那女子紅衣紅裙,臉上不甘:

世人都説死得好,金蓮本是苦命人。
帶着一腔不甘與恨意,上一世的“潘金蓮”來到這一世,名字叫“單玉蓮”(王祖賢 飾),長大成人,二八年華,出落得亭亭玉立,奈何生在了一個荒唐的年代,於是那年月裏,美人如花命如草,復刻了上一世的“因緣”——

原本舞團一枝花,老奴偏把花競污。
污了。


污了之後正室破門而入,撕巴着女孩,一頓“不要臉的淫婦”之類後,單玉蓮被下放去了農村造鞋廠。
陰暗處無光,有光處無人。直到女人見到一個男人“武龍”(林俊賢 飾),不管是一見鍾情還是見色起意,女人眼裏有了光,還偷偷給他做了一雙鞋送他。怎知道單玉蓮“污名”在外,有人不待見她的愛情,於是組織批鬥,迫於壓力,在大雨中,武龍不得不甩了她一個耳光,把鞋丟在她臉上,所怕者還是“不要臉的淫婦”玷污了正派的人。


電影至此,“潘金蓮”也好,“單玉蓮”也罷,兩個人的前世今生重疊在一起。
人生,心死。
而隱藏在女人腦海中的神秘記憶湧現,電影鏡頭在她被強暴時、撞見愛人時的閃回交替,似乎預示着後來的“新生”和不幸的輪迴。


二
今生:愛了,不全愛
改革開放初期,偏遠農村,香港“觀光團”到來,單玉蓮遇到了港客武汝大(曾志偉 飾),一個甘做舔狗,一個想脱貧困,“武大”投入單玉蓮的懷裏(王祖賢太高了)喊:“你嫁給我吧!”


於是美人成行,來到了香港,見到什麼都是新鮮。
這一段時隔許久都記憶猶新,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穿着花格子襯衫把褲腿挽得高高的女人“蹲”在座便器上,今天看來也無法取笑,因為當年當時,生活差距也是真的大。

接着戲劇性的一幕來了:
昔日傾慕男兒漢,竟是夫家駕前郎。
簡單地説,武龍也來了香港,還是武大的司機,偏偏這兩個男人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這種身份和地位的轉換也暗合了前世的記憶,男女之間眼中全是無奈,耳邊盡是奚落。不明真相的武大成日裏抱着美人求歡,早就脱離荒唐的武龍也只能無動於衷。
這個時候,李碧重塑之功就顯現出來——

在家躺着鬧心,索性走走,這一走,也就出了事。

派對上掉落的首飾和千年前打落的竹竿一樣,落在了不該出現但一定會重出現的男人頭上,那男人抬頭一望,眼神居然依舊邪魅,再度勾起了女人的記憶。SIMON(單立文 飾)拉着糾結不已的單玉蓮終究重蹈了註定的孽緣。

一邊是視而不得,一邊是邪而難禁。“道德”這回事在慾望面前似乎微不足道,又似乎欲罷不能。所以這個時候,單玉蓮也還是個可憐的女人,命運都是註定的,東食西宿也只是為了滿足卑微的慾念。

三
緣盡:累了,毀滅吧
武大依舊不知道自己成了“大冤種”,想用“小藥丸”征服女人,不曾想藥吃都多了,整個人都“硬”了。早瞧出苗頭不對的武龍看到“大哥”沒了動靜以為這“毒婦”夥同姦夫害命,憤而去報仇,與SIMON打鬥中奪了命,自己也受了重傷,不知所措也精疲力盡的單玉蓮開着車想送他去醫院,兩個人都不知道武大又“活”了過來,因為藥力過去了。

只有武大臨死前躺在單玉蓮懷中説出“愛”的遺言,而女人流着淚抱着男人把眼睛閉上,鏡頭拉遠,車沒入視線外。

一聲爆炸,劇終。
著名影評人魏君子曾説這部電影裏的潘金蓮“美而不淫”,我是贊同的。至於今生的“單玉蓮”,至今我也看不出哪裏有可恨處。

比如她被校長(谷峯 飾)壓在身下,等那老頭抽動完了,婦人衝進來連打帶罵時,似乎古今的怨恨從來也都一致:


不想夫家多風流,只道淫婦傷春秋。


單玉蓮有兩次“重生”的可能,一次是初遇武龍,一次是巧遇武大,一次是為了愛情,一次是為了生活,但都陰差陽錯,最終落得殞命。也可能在她鬆開方向盤的那一刻起,就決定跟宿命告別了吧。

四
羣像:懂了,又沒懂
這部電影除了創意,還有故事在“前世今生”中的交替畫面很值得稱道。
現代的人物與前世的記憶不斷疊合,既是因,也是果。
而本片兩位演員,在三十多年後再看,也頗有些意思。

在1989年之前,王祖賢飾演了《倩女幽魂》,後來有一段時間她似乎接拍了不少神神怪怪的電影,倒也讓她憑着“女鬼”的形象在華語乃至整個東亞市場火了一把。可惜今天遠赴加拿大,前塵往事,實在令人唏噓。

至於本片的反派演員單立文,在我看來卻是和李碧華一樣的妙人:
本是知名音樂人,卻總喜歡客串、主演一些反面角色,最著名的就是“西門慶”這個人物,以至於少有人知其音樂上的才華,倒對他的左擁右抱念念不忘。

而李碧華的這部作品和電影,放在今天看同樣只嘆紅顏命苦。甚至在觀看之後不禁去想:

也許、可能、會不會……《水滸傳》裏的施耐庵在描述一段姦情時,少寫了一些內因?

當然,討論一段人所共知的情殺案和文學虛構作品實在有些廢文章,只從李碧華的故事裏和羅卓瑤的鏡頭下品味一番被重塑的靈魂,除了嘆息一個女人的愛和痴外,只能驚異:
無論多了多久,情愛的是非永遠説不明白,也沒有清白。
哪怕喝了孟婆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