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蝙蝠俠遇上柯特科本_風聞

　　最近有一個令筆者驚奇的消息就是《新蝙蝠俠》的電影里居然出現了涅槃樂隊。

　　許多去了電影院的朋友和我反映，用影院杜比環繞音響聽《Something in the Way》究竟有多爽。

　　然而身在深圳處於疫情期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對全世界的超英影迷來説，身為DC一哥的蝙蝠俠迴歸熒幕，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大事件。

　　電影首日票房就破了兩千萬。趕在疫情的檔口，許多城市的電影院都停業了，在市場低迷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票房，已經算是不錯了。

　　很多人在走出影院之後都表示自己患上了「蝙蝠俠後遺症」，具體症狀表現為：

　　表情陰鬱，眼神兇狠，從裏到外都透着一股“瞅你咋地不服削你”的拽逼感。

　　對着鏡子畫黑眼圈

　　一個人凝視遠方

　　不過今天，我更想和你聊一聊這首在電影裏多次出現的歌曲—— Nirvana 在 1991 年發行的《Something in the Way》。

　　許多得了"蝙蝠俠後遺症"的人表示：現在我只聽Nirvana。

　　在這部電影上映之前，可能只有Nirvana的資深樂迷才知道這首冷門歌曲。

　　這首歌在《新蝙蝠俠》的預告片公佈以前，評論數只有494條，但隨着影片的熱映，這首冷門佳作在各大音樂平台的播放量暴增，躋身各大排行榜。

　　這種現象又一次證明了，30年的時光仍然無法磨滅Nirvana的傳奇，經典永不過時。

　　現在，讓我們走進《Something in the Way》背後的故事，去看看這首歌和電影之間是怎樣建立起聯繫的。

　　歌詞

　　1991年，Nirvana發行了第二張錄音室專輯《Nevermind》。這張劃時代的經典作品使得他們名聲大噪，從地下樂團一躍成為主流明星。

　　但當我們提到Nirvana、提到《Nevermind》的時候，我們率先想到的是《Smells Like Teen Spirit》和《Come As You Are》，然後是《In Bloom》和《Lithium》，這些鼓聲爆裂、吉他彈得很髒，帶着鮮明的 Grunge 標籤的搖滾歌曲。

　　相比之下，專輯的最後一首歌《Something in the Way》是如此的不起眼：完全沒有Grunge的油漬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木吉他掃弦和輕柔的鼓點，也幾乎是Nirvana最慢的一首歌。

　　《Something in the Way》的歌詞很簡短。

　　在主歌的部分，一個無家可歸、睡在大橋下的流浪漢形象躍然紙上。

　　橋邊的雜草、橋上滴落的水珠是他唯一的供給來源，而遮雨的地方早就生出了裂縫，他的生活非常悽慘。

　　很多人認為歌詞取材自科本十幾歲時被趕出家門後，睡在阿伯丁北橋下的親身經歷，直到現在橋墩上還留着他的塗鴉。

　　然而事實上，科本並沒有真的睡在橋下。

　　在傳記《Heavier Than Heaven》中，Nirvana的貝斯手 Krist Novoselic 和科本的妹妹Kim都認為，雖然柯本確實曾離家出走，也經常在阿伯丁北橋下閒逛，但是橋邊泥濘的河岸跟河流的風浪，都使得這裏並不是一個適合睡覺的地方。

　　但科本離家後的生活，並不比睡在橋下要好到哪去。

　　他曾經蜷縮在裝冰箱的紙盒裏，睡在舊公寓樓的走廊中，還和朋友跑到醫院的候診室看電視和睡覺。儘管這段流離失所的時光只持續了一兩個月，但對於日後Nirvana的獨特氣質卻影響巨大。

　　不過，科本自己並沒有將《Something in the Way》視作他的自傳歌曲，更多地是源自一種想象。

　　「如果我住在橋下並最終死於艾滋病，如果我生病但動彈不得，並且我是一個住在街頭的流浪漢……這首歌就是在講述這種幻想。」

　　儘管對科本來説，永遠是旋律先行，然後才是歌詞，但人們依然樂此不疲地解讀着他歌詞背後的含義。

　　有人把「I’m living off of grass」裏的grass和大麻聯繫在一起，而橋又是許多青少年偷偷抽大麻的地方。

　　同時，歌詞裏上一句還寫着「我抓到的小動物都成了我的寵物」，下一句就變成了「但是我可以吃魚，因為它們沒有感覺」，這兩句話也是自相矛盾的。所以説，這裏的魚也可能是對於毒品的隱喻，表示這個人的毒癮已經非常深，簡單的吸食毒品已經讓他沒有任何感覺了。

　　如此一來，歌詞的第一句「The tarp has sprung a leak」的意思也不再是遮雨的地方出現了裂縫，而被解讀成靜脈注射吸毒時從靜脈噴出的血，隱喻着吸毒者對於毒品的癮。眾所周知，靜脈吸毒是艾滋病感染的重要途經，而科本又提過這首歌是想象着自己作為艾滋病人死去。

　　這也許只是一種巧合，不過這樣的聯想也並非沒有道理。但科本到底是怎麼想的，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在主歌塑造完畫面感之後，「Something in the Way」則成了副歌唯一的歌詞。

　　沒有人知道something指的究竟是什麼，搭配着幾聲隨意的哼唱，反而表現着更加複雜的、未知的情感——那並不只是來自孤獨的脆弱，而是來自生命本身的脆弱感，似乎一碰就要粉碎。

　　音樂

　　《Something in the Way》幾乎是整張專輯中編曲最簡單的作品，但卻也是最難製作的一首，沒有之一。製作人Butch Vig嘗試以樂隊的形式把這首歌錄製了好幾遍，但最終的成果都讓人不太滿意。

　　這時候科本推開錄音室的門，走進了Vig所在的房間——用於監聽和混音的控制室。科本告訴Vig這首歌應該有的樣子：他坐到沙發上，拿起一把老舊的木吉他開始彈唱，聲音幾乎像耳語一樣輕。

　　Vig瞬間就明白了應該如何製作這首歌。他迅速地在控制室裏架好了麥克風，拔掉電話線，把磁帶錄音機裏的風扇關掉，讓科本像剛才那樣彈唱。

　　Vig 回憶製作過程時説：「在他開始唱歌的三分鐘裏，我幾乎屏住了呼吸。它是如此安靜、如此有力量，這就是這首歌的核心所在。」

　　為了讓整首歌的聲場聽起來更契合，Vig沒有讓Nirvana繼續待在平時使用的大錄音室裏，而是換了一間空間更小的錄音室錄製和聲、貝斯和鼓，能夠更貼近控制室的大小。

　　但他們在錄製的過程中依然碰上了不少的難題。首先，科本使用的木吉他實際上是一把 12 弦吉他，但卻只裝了五根弦，這五根弦還是通常用在古典吉他上的尼龍吉他弦。

　　他從來沒為這把吉他調過音，所以音準其實是有問題的，這讓 Krist 的貝斯和最後加入的Kirk Canning的大提琴很難去調音。

　　Vig 説道：「雖然整首歌聽上去有那麼一點走音，但這也給了這首歌怪誕的感覺，讓它聽起來非常有個性。」

　　儘管調音不準，你還是可以用這種方法模仿專輯裏的吉他彈法：採用 CGCFAD 的調絃方式，然後簡單地掃弦：整首歌只有兩個和絃，並且都是科本最喜歡用的模糊調性的五和絃 E5 和 C5。

　　同時，科本在彈唱時的錄音並沒有使用節拍器，這使得歌曲聽上去很有真實感，但也讓剩下的兩位樂手很難對準節拍。以爆裂鼓手著稱的 Dave Grohl 也不得不讓自己的鼓聲變得非常舒緩，這對他來説也是個挑戰。

　　最後，Vig通過分段錄製的方法完成了這首歌的錄音，而基本上也只有在副歌時，貝斯和鼓才加入進來。

　　這首歌也是《Nevermind》中最晚完成的一首歌，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在專輯的收尾之作。

　　不過在樂隊現場演奏時，還是使用了更偏向Grunge的表演方式：前奏中基本只有貝斯的聲音，而副歌依然是很髒的吉他音色，更加凸顯力量感。

　　1992 年在大阪的現場演出：

視頻連接請戳

　　在經典的MTV Unplugged現場演出上，Nirvana以不插電的形式表演了這首歌。不過比起錄音室的隨性，這個版本在主歌的木吉他上變成了分解和絃式的 riff，而Dave的鼓甚至還要更輕。

　　1993 MTV Unplugged：

視頻連接請戳

　　相比之下，在各種巧合之下誕生的錄音室版本依然是最特別的一個，有非常好的平衡感，但又特別迷人。也正是這種獨特的氣質，吸引了《新蝙蝠俠》的導演Matt Reeves。

　　《Something in the Way》和《新蝙蝠俠》

　　《Something in the Way》在《新蝙蝠俠》裏的作用，也並非只是簡單的插曲。

　　這一版本蝙蝠俠的靈感，也來源於科特·柯本。

　　在大眾的普遍印象中，蝙蝠俠這個形象是守護城市，保護民眾的超級英雄。

　　從上世紀開始：「白天是花花公子，晚上是超級英雄打擊罪犯」這種正能量的人設早已深入人心。

　　然而這種人設不僅與其他超級英雄角色高度同質化，同時也非常扁平。

　　事實上，蝙蝠俠這個人物形象的真正精神內核與大眾印象中的超級英雄相去甚遠。實際上的蝙蝠俠，或者説布魯斯韋恩的內核實際上是一個精神問題極大的極端青年。

　　布魯斯韋恩這個角色的性格色彩裏，天生就帶着一種陰鬱絕望的色彩。

　　因為童年的巨大創傷，從而導致了他對於世俗的疏離與對人性的不信任。並映射在了他極端的思考方式下：用恐懼統治哥譚。

　　哥譚的民眾並不認為蝙蝠俠是什麼正義使者、超級英雄，反而對他抱以深深的恐懼。

　　《新蝙蝠俠》對於這一點詮釋的非常好：動用私刑、執着於對罪犯復仇，以極端的方式鎮壓哥譚的罪惡，無論是罪犯還是民眾，所有人都生活在蝙蝠俠的高壓統治下。

　　導演Matt Reeves曾提到，他在創作第一幕的時候恰好在聆聽Nirvana的《Something In The Way》。

　　「當時我才想到，與其讓Bruce Wayne成為以前見過的富家公子哥，不如讓他經歷了巨大悲劇後，然後才變得這樣隱忍。」

　　他想到了改編自科本生前最後一段經歷的電影《最後的日子》，將科本的形象和蝙蝠俠重疊在了一起，也奠定了《新蝙蝠俠》所營造的冷冽氛圍。

　　也正是Nirvana的影響，使得Matt Reeves敲定了Robert Pattinson作為《新蝙蝠俠》的主角，他在電影《好時光》中的表演讓Matt感受到了科本的氣息：

　　「在那部電影中，你可以真正感受到他的脆弱和絕望，但你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力量，這是一個很棒的結合。他也有Kurt Cobain的特點，他看起來像個搖滾明星，但你也覺得他可能是個隱士。」

　　身為主演的Robert Pattinson在這部電影的攝製過程中也深受科本的影響：

　　「在我和導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到科本是蝙蝠俠這個角色的關鍵之一。這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有一些我很感興趣的、關於這種自我折磨的東西；同時還有繼承一種你不完全確定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也覺得你根本不能放棄。」

　　對Matt Reeves來説，《Something In The Way》是蝙蝠俠角色的一部分：「隱居和復仇的 Bruce Wayne 有點像癮君子，他的癮是他對復仇的驅動。」

　　科本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裏與海洛因成癮作鬥爭，過去曾零星地使用過海洛因；

　　也或許導演嗅到了歌曲裏關於毒癮的暗示，不管這是不是科本原本的創作意圖，都意外地成為了《新蝙蝠俠》的創作養分。

　　事實證明，《Something in the Way》裏陰鬱暴躁的氣質，與這一版本的蝙蝠俠不謀而合。

　　而蝙蝠俠也和科本一樣，始終想要知道這個something究竟是什麼，並不斷地與之鬥爭。

　　不管你是蝙蝠俠的影迷還是 Nirvana 的樂迷，都不妨到電影院裏坐上三個小時，看看這部氣質與眾不同的《新蝙蝠俠》。

　　也許從影院回來的你，也會循環播放《Something in the Way》，從現在開始只聽 Nirvana 的音樂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