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53）小寶的學堂_風聞

    繼中文古詩、算術、外語之後，今年3月開始，又增設了計算機編程課，加上靈活穿插的音樂、繪畫賞析和體育運動，這些構成了一位5週歲女童——我家小寶的全部“學業”。

    看在如此豐富誘人的學習安排的份上，人們也許會對小寶在哪上學產生一點好奇。

    在如今這個動輒“停課”的防疫年頭，還有課外培訓如過街老鼠般的歲月，孩子的教育越來越讓人不省心。所以，內人思前想後，安全起見，決定居家為小寶辦個學堂。

    小寶準備上幼兒園的那一年正是疫情元年，在看得到的不知何時到頭的疫情面前，我認為，無論從個人健康，還是從教育質量的考察，內人居家教育小寶的嘗試是我們作出的最好的決定。沒有疫情，我也許依然如此。

    有位年長的友人曾委婉地向我提議，要讓孩子適應集體生活。我當時未作出直接回應。從感情上來説，我的沉默顯得有些無禮。此前，這位在市委身兼重要部門領導的友人還向我暗示，若有送孩子上好一點的公立學校的打算，他願提供舉手之勞。如此一片真誠，我心領了。

    通常，幼兒園和學校被認為是孩子過上集體生活的最佳場所。我的小學同學聽説了小寶居家受教育的事，他們倍感驚訝，且深感憂慮，不約而同地替我操心起來：“那樣的話，孩子不就失去在幼兒園過集體生活的機會了嗎？”

    只有定居在北京的一位女同學先冷靜地問了一個問題：“孩子自己想去幼兒園嗎？”回答當然是“不想”。如果家長不連哄帶騙，有幾個孩子對上幼兒園這件事能投入真心的喜歡。

    坦誠地説，我不知道大家對“集體”的理解究竟是怎樣的，而我的理解仍停留在這兩個字的原始的意象上，那就是一羣像猢猻一樣的鳥兒站在一棵大樹上。可以想象，風波不興的時光，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熱鬧場面，以及槍打出頭鳥之類的不幸和海陸空的交通事故一樣的冷不丁，一樣不可避免。

    家長送孩子去上學肯定不是出於讓孩子過上集體生活的目的，像幼兒園這樣的集體充其量是人生初體驗的一個場合。受教育和集體生活也可以是井水犯不着河水的兩回事。再説了，集體生活遠非完美的體驗，當下無休止的疫情不就是集體所犯的致命差錯的一種嗎。

    我並不反對現在普遍採取的教育形式，如幼兒園和學校，這種設置有一定的科學依據。同時，我也並不認為這些將是孩子受教育的唯一選項。

    學堂、學校，這兩個詞是最近120年隨着近代工業興起才在我國出現的。在中國古代，學校的稱呼經歷了“庠、序、學、校、塾”的漫長沿革，但萬變不離其宗，它們不僅都帶有一點居家性質，而且在教化人方面大同小異，“庠（xiang）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孟子·滕文公上》）

    西方的學校概念始於古希臘，它首先意味着自由時間，其次是學業、學堂。在兩千多年前，希臘人就創立了好幾門學科：數學、自然科學、語法學、邏輯學、修辭學、社會科學，這些構成了近現代進程中的歐洲課程體系，直接催生了科技創新和工業革命。

    按道理説，我們提供的居家教學條件和後勤綜合保障是相當優越的。

    先來説“師資”一項，她眼前就有“985”學府出身的兩位研究生父母，一位先學工後從文，另一位則是本碩連讀的電信工程師。對於這樣“二對一”的條件，我的小學同學也曾提出質疑。一位女同學認為，不管怎麼説，學校裏的教師都會更“專業”。

    這裏所説的“專業”，大概指的是人家有上崗資格證。相比之下，我們卻有“非法教學”之嫌，或者充其量只配當輔導作業的代課老師。

    不管怎麼説，小寶目前受到的知識教育應該是可以與那些受專業人士指導的小朋友看齊的。

    小寶所學的外語當然是世界通用的英語，輔導老師是她的媽媽、我的內人。經過半年多的學習，小寶已經掌握了“orange”（橙色）“panda”（貓熊）“engineer”（工程師）等近百個常用單詞。

    我目前主要充當的角色仍是像食堂廚師那樣的後勤人員，職責所在便是盡我所能、隨着季節更迭而變着花樣，為小寶烹製營養可口的一日三餐，還有提供美味的餐間點心。

    孩子似乎都有愛炫耀的天性。初次習得一些好玩的單詞後，小寶很喜歡像考官一樣來測試我。“爸爸，香蕉怎麼説？”她連着好幾天帶着一臉得意地問我同樣問題。

    小寶真不知道“爸爸是誰”，她爸爸以前是大學二年級通過CET-4（大學英語四級）後下個學期就通過CET-6的人吶，長遠來看，我還將擔任她的高級語法學、修辭學、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教授。不過，為了保住她臉上那點稚嫩的榮光，我很配合地作答了。

    我的回答竟遭到小寶的無情嘲笑，她哈哈嚷道：“不對，不對，爸爸你説錯啦！”她滿臉綻放着不知哪來的自信光芒。

    於是，我謙虛地向她請教道：“那你告訴爸爸，香蕉用英語怎麼説呢？”如果我不“謙虛”的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小寶對我的態度表現出了滿意的神情，她就很樂意告訴我“正確答案”。當那個單詞從小寶驕傲的舌尖上蹦下來時，我恍然大悟，內人教她的原來是英式英語，而我剛才的回答卻用了美式英語。雖然兩者的差別不是很大，但孩子靈敏地判斷出了差異。

    如果不是因為小寶的過於認真——她堅持自己才是對的——那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我該向她解釋英式與美式的發音區別嗎？至少現在還不是合適的解釋時機。我就先繼續“謙虛”着吧，幫助她打造一架讓自己進步的梯子。

    最近，小寶學習計算機編程已有半個月了。內人以專業眼光選用了一套MIT（麻省理工大學）編撰的幼兒編程教學資料。

    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我幸運地考入浙江省最好的一所高級中學後才初次接觸到有關計算機和編程語言。如今，幼兒編程被培訓機構炒上了天，學費高到令人乍舌。殊不知，幼兒所能學習的編程其實是類似搭積木式的指令組合遊戲。

    為了便利小寶體驗編程的學習，我們把家裏的一台舊筆記本電腦給她專用，同時還給她購置一台72吋的大型顯示屏用來播放課件。

    前天上午，內人一臉不悦地從樓上的學堂下來，我放下手中的《歐洲史》，笑問道：“林老師，您今天的編程課圓滿結束了啦？”

    盲目自大的災害再現於編程課上。“這孩子真是氣死我了。我剛跟她講到一半，她就叫‘會了，會了’，然後急着要跑去電腦上操作，結果一坐到電腦前就傻愣在那裏了，不知從何下手。”內人的抱怨最後總結為一句話，“一身的臭毛病，怎麼辦呀？”

    哪個冤家是沒有來處的？除了做好自己，我別無他法。看着近日的情形，等到吃飯的點，我還得做好迎接小寶測驗我的準備。

    末了，我安慰內人道，要讓無知不再可怕，只能靠耐心教化的力量，使人變得更加完善。這大概正是人類誕生學堂的初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