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曉作品」俠者正傑_風聞

核心提示： 有人覺得蘇正傑狂，有人覺得他傻。為了能讓五四廣場前海的百米大噴泉恢復噴湧，蘇正傑甚至提出全部由其投資，無償修復並升級改造，且不計回報。我們這個社會需要容得下敢闖、敢創的人，越是內卷，有夢想、敢於實現夢想就越顯得珍貴，甚至奢侈。

1992年的一天，28歲的蘇正傑在青島市政府學習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的小組討論會上為大家讀報，讀到這麼一句話：“市場經濟這一機制，可以給人類，尤其是年輕人以無限的發展機遇。”蘇正傑感到如靈魂出竅般得震撼。他頓悟了，頓悟的結果就是決定辭職，下海創業。政府辦公廳的領導跟他説：“你是給書記、市長服務的，你要辭職得徵得他們同意，我們管不了。”市領導的勸阻沒有動搖蘇正傑辭職下海的決心，1994年正式辭職時，他還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青島市政府與五四廣場的中軸線上。

1998年，我也辭職了。但我沒有蘇正傑那麼遠大的志向，我辭職僅僅因為不願意坐機關，感覺太拘束。因為1997年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所以辭職後順理成章地做了律師，並執業到現在。 

2004年，在我執業的第六個年頭遇到了蘇正傑，代理他的正傑公司向仲裁機構申請仲裁，要求市政府履行與正傑公司簽訂的《青島海上百米噴泉協議書》。由於被申請人是市政府，市長的名字自然也作為法定代表人出現在仲裁申請書上，對此，我在機關的前同事們都很佩服我的勇氣。《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於1995年施行，由此建立的民商事仲裁製度是我國為加入世貿組織履行的承諾。根據《仲裁法》的規定，民商事合同如果約定出現糾紛後仲裁管轄，就可以排除法院管轄，仲裁裁決與法院判決具有同等效力。仲裁還有一個特色，就是仲裁員都是兼職的各方面專家，爭議的雙方可以各自從名冊裏選定一位仲裁員，而首席仲裁員通常由仲裁機構指定。我在那個案子裏，代正傑公司選了一位大學教授做仲裁員，市政府在期限內拒絕選擇，由仲裁機構代市政府選定了一位退休法官作為仲裁員，首席仲裁員則來自省法制辦。仲裁結果全部支持了正傑公司的請求，裁決市政府按承諾向正傑公司提供相應的旅遊及商業資源。此後，正傑公司的海上噴泉項目又遭遇了不少波折，而我也繼續為他服務。 

卓越的人往往感性而浪漫，蘇正傑亦如此。當年，他辭職後，難以抑制內心的創業激情，從棧橋到嶗山步行了幾十公里，尋找他説的“遍地是黃金”的商業靈感。一路走來，他發現一個問題，青島作為旅遊城市，淡旺季差別非常明顯，真正的旺季只有夏季裏的50多天。一旦進入淡季，人山人海的場面迅速消失，沿海一帶的商家要麼關門，要麼死撐。其實，這也是著名的“青島小蝦”事件的深層原因，旺季的火熱吸引外地投資者來青島開店，但出乎意料的是，漫長的淡季太難熬了，人窮志短，高價宰客就成為無良商家的選擇。鑑於這種情況，搞一個什麼項目可以不受淡旺季影響，甚至還能為青島從夏季旅遊城市轉變為四季旅遊城市而拋磚引玉？答案就是在海上建噴泉。但是，在海洋環境裏建噴泉沒有先例，全世界都沒有。海水腐蝕、泥沙捲入、海洋生物的附着、浪湧和風暴潮、海洋環境的施工難度，這些因素讓傳統的噴泉建造專家想都不敢想。也許有人會説迪拜的大噴泉就是用的海水，但那是把海水引入陸地形成湖泊，相當於在鹹水湖裏建噴泉，不是真正的海上噴泉。

我們現在從五四廣場往浮山灣望去，會在五四廣場中軸線延伸至海面的一百多米處看見一個圓形的底座，上面依稀可見“正傑”二字，像是漂浮在那裏。其實，那就是青島海上百米噴泉的底座，它隱藏在水面下的部分是個龐然大物，1200多噸的鋼筋混凝土沉箱，屹立在提前鋪好的地瓜石基礎上，箱體裏面就是噴泉的核心部件。當年，蘇正傑為了保證沉箱的質量，拒絕了施工單位直接在海里澆築的提議，而選擇了在陸地上預製，僅此一項就增加了數百萬的成本。20多年過去，青島經歷過多次威力巨大的颱風，對沉箱沒有任何影響，根據2021年專業機構做出的檢測報告，噴泉底座仍堅如磐石。還有沉箱裏的四台大功率水泵，蘇正傑堅持讓廠家用耐海水腐蝕的316不鏽鋼專門定製。為防止海底的泥沙被吸入，設置了濾網，水泵的入水口與海底保持足夠的距離。而電纜的鋪設最能體現蘇正傑的“民間智慧”。幾十根銅纜並在一起，本身就相當沉重，加上在海里延伸造成的槓桿效應和阻力，當時的拖船剛開始作業就造壞了一台發動機。如果換大功率拖輪，又是上百萬的費用，蘇正傑想到了漁民們養殖海帶的浮漂，他指示施工人員每隔一段距離就給電纜系上一個浮漂，這樣一來，整組電纜在海里就出於懸浮狀態，拖行的阻力大大下降，只用一艘小漁船就完成了電纜的鋪設。 

經過三年的不懈努力，1997年7月1日，世界上首座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座海上大噴泉成功噴湧，巨大的水柱騰空而起，百米多高的雪白水花如巨龍般直衝雲霄，整個五四廣場和浮山灣景區瞬間活了，市領導稱讚這個項目對五四廣場起到了畫龍點睛的效果。為了穩妥起見，市政府還是對海上噴泉項目的管理運營進行了充分論證並在全國範圍內進行招標，蘇正傑的正傑公司靠自身掌握的獨家技術與市政府簽訂《青島海上百米噴泉協議書》，約定將噴泉贈送給市政府，並由正傑公司管理15年，市政府置換給正傑公司相應的旅遊和商業資源作為對正傑公司前期投資的回報。遺憾的是，由於換屆的原因，政府在協議書中的承諾大部分沒有兑現，導致了2004年的那場仲裁。但蘇正傑在協議中的承諾都兑現了，在他的管理下，不動用財政一分錢，海上百米噴泉持續運行了15年，不僅成為青島市的標誌性景觀，還在2008年被奧帆委指定為“奧運景觀”。可惜的是，2012年協議期限屆滿，海上噴泉被移交給政府有關部門管理後基本噴不起來了，徒留一個底座，在海里孤獨地堅守。

十年前，我在南京出差的時候，一位出租車司機聽説我是青島人，就講起他曾到青島旅遊的經歷，讓我頗感意外的是，他説青島留給他印象最深的兩個景點就是棧橋和海上大噴泉。 

做好一項事業既需要情懷，也需要核心技術。在海上建噴泉，不佔用陸地面積、不消耗淡水資源、不受天氣影響，可四季噴水，還可向水幕上投影，實現3D效果，的確是個非常好的創意，但只有蘇正傑能把這個創意執行徹底。蘇正傑身上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俠氣，去年成功申請註冊了海上噴泉的相關專利，更堅定了他繼續擔起噴泉管理責任的決心。民營企業投身公益，是一條少有人走的路，風險大且不易被社會理解，但在蘇正傑心裏，不惜一切代價把這條路走通、走寬、走遠，不僅是夢想，更是使命。唯有此，方能體現出青島跨世紀的創新與活力；唯有此，方能給“東方瑞士”的稱號賦予時代內涵。

這麼多年來，蘇正傑還默默做了不少俠骨柔腸的好事。2006年，蘇正傑向莒南縣的一所小學捐款12萬元，幫助該學校翻新和裝修。2013年，紀念小平誕辰110週年之際，蘇正傑向小平故里管理辦公室捐資110萬元，並倡議設立創業基金，鼓勵年輕人創新、創業。2015年，“青島小蝦”事件在全國持續發酵，蘇正傑痛心疾首，遠赴四川給受害者肖先生贈送了5萬元，作為精神補償。2016年，聶樹斌案平反，有位叫鄭成月的警察為聶案的平反頂住壓力，堅持説出真相，蘇正傑給這位警察捐了兩萬塊錢。 

有人覺得蘇正傑狂，有人覺得他傻。為了能讓五四廣場前海的百米大噴泉恢復噴湧，蘇正傑甚至提出全部由其投資，無償修復並升級改造，且不計回報。我們這個社會需要容得下敢闖、敢創的人，越是內卷，有夢想、敢於實現夢想就越顯得珍貴，甚至奢侈。蘇正傑的阻力源於一張無形的大網，這張大網就叫庸碌。 

孔子當年曾與弟子被困在陳、蔡之間，孔子問弟子：“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路和自貢的回答都沒讓孔子滿意，最後，顏回説：“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醜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 

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兩千多年過去了，我們相信青島容得下蘇正傑的夢想，我們相信海上大噴泉一定會在今年重現壯闊的百米身姿。尤其是經歷了兩年多疫情的纏磨，我們需要一些驚喜來點燃對未來的激情與希望，當2022年國慶的燈光秀點亮青島沿海一線的時候，海上大噴泉會向這座城市的創業者宣示：有志者，事竟成！

作者簡介：時曉，1973年出生，民建會員，青島人。曾在青島日報社《生活導報》擔任編輯，1998年從事律師至今，現為山東江河海律師事務所律師，青島市律師協會第九屆參政議政與維權委員會委員，民建青島市委法制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