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獨立女性”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2-03-25 21:23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什麼才是獨立女性?全職媽媽算不算?如果一個女性獨立地選擇“不獨立”,那她還是不是獨立女性?充斥在影視劇、短視頻、綜藝話語空間裏的這些議題,最後都成了“白馬非馬”式的詭辯,完全失去實際意義。

如同戴維·波普諾的斷言:“女性既為過去規定,也被現代塑造,必然形成角色衝突。”《我們的婚姻裏》白百何説:“我就要實現自我價值,我怎麼可能依附在你這樣的人身上呢?”抖音號“女子成鑑”説:“你喜歡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中,就要做好被別人操控命運的準備。”陳數被採訪時説:“物質沒有一個基本的完成的話,其實談精神獨立還是差點意思。”
當下社會語境裏,誰不跳出來給獨立女性下個定義,就像是既張不開嘴,也跟不上遛兒。影視劇裏的女主升級打怪觸底反彈,以爽文模式迎合大眾心理需求。女演員們則不管自身經歷是否貼合,都要打點精神輸出一通金句,於是走哪兒都能聽到“姐姐好棒”的讚譽。
這樣的“獨立女性”看得越多,越覺得獨立女性的容錯空間很小。彷彿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就不再是的“獨立女性”了。久而久之,我們關於獨立的認知難免會出現狹隘和固化的跡象。事實上,當越來越多的人定義獨立女性應該怎麼做,真正的形象反而更加模糊不清。
剛在315淚別老壇酸菜的硬糖君,同時作為各類“獨立女性”媒介形象的消費者,深感自己也擔負打假之責。每個人身處環境大相徑庭,而林林總總“獨立女性應該怎樣做”的偽標準,怕是經不起質檢的。
雖然女性主義的康莊大道依舊任重道遠,但那些一看就是假冒偽劣產品的,還是別信了吧!
影視劇的標準答案
每天穿着華服和上司、同事鬥法,穩坐職場第一交椅;生活裏把丈夫和前男友,全部收歸為裙下之臣。韓劇《迷霧》裏的高惠蘭,完全就是近年來獨立女性影視形象的標準答案。
然而如果照搬高惠蘭,會發現那種成功需要主角光環。能力不夠的普通人只能當《武林外傳》的楊蕙蘭,在傳銷組織賣菜刀。如果身邊沒有不求回報、隨意供你驅策的成功墊腳石,那麼這種“獨立女性”的通路是需要被質疑的。
過去劇集裏的家庭主婦都有點糟糠妻的味道,《三十而已》進步的地方在於把童瑤飾演的顧佳,弄成了一個全能精英主婦。創作者將主婦與精英兩種跨界式人物類型融為一體,證明了主婦也可以是獨立女性的一員。

然而在手撕太太圈、為兒子出氣、勸退公司心機女之後,顧佳的女性意識急轉直下。她本應笑傲職場,卻為照顧全家選擇了退出;一向驕傲卻為了給兒子爭取前程,卑微地討好王太太;出於責任和情分,在煙花廠爆炸後只得停下離婚的腳步,協助已經背叛自己的丈夫處理負債。
顧佳所做的種種努力,不過是為了迎合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與傳統道德陳規。這説明女性個人的獨立意識還不夠堅定,實現獨立的社會土壤還相當單薄。
如果《三十而已》只能算是主體性缺失的話,那麼《完美關係》《愛的理想生活》便完全在建構一種“空中樓閣”。

陳數的氣質,配上斯黛拉的霸氣設定,狠拉了一波好感。職場上有錢有勢,是高級合夥人。感情上面對老公出軌,不動聲色收集證據。所謂爽感“獨立女性”,就得手起刀落。觀眾做不到的事,強嚥不去的委屈,創作者讓一個很有代入感的角色幫你通通釋放。
人們在斯黛拉身上投射的對獨立女性的想象,反映着一定的現實問題。從角色塑造不難看出,她離真正的獨立,還有許多待完成的建設。在她的生活中,感受不到自主權,過得並不恣意。好像她只是一個完美的模板,展示着理想化的政治正確。
《愛的理想生活》裏殷桃飾演的温如雪,則在矯枉過正中歪曲了“獨立女性”的意涵。她在貧寒的原生家庭中長大,經濟上藉助於有婚約的一家樸實之人。雖説她已經還清了經濟債,但以婚戀達人的老道,四處獵男設局撲殺。匆忙之中發現三觀失配,便果斷“苦情”分手。不用説,試戀比試衣還快的背後,也是一種話語強勢。撈女似乎成了英雄,真是很辯證哩!

至於《我的前半生》裏靠閨蜜男友成功獨立的羅子君,既站在道德高地上顧影自憐,又對男性的幫助無法堅決説“不”。我們倒不是想自命清高,我們只是怕生活中找不到這樣的閨蜜男朋友。
短視頻兜售雞湯
**雞湯的作用,不在於它真的能激勵多少人,而在於有多少人“感覺到被激勵”。**短視頻裏劇情演繹式的“獨立女性”宣言,某種意義上只是場景化的“大女主”劇集cut。而且為了對情緒一擊即中,往往比劇集更劍走偏鋒。
男的質疑女生創業是假,女生直接點明:“你是來要你那20w的是吧?”當女生表示錢還不了時,狠話甩出:“我陪了你三年還不值20w是吧?”當有的博主努力告訴你什麼才是獨立女性時,另一些博主直接告訴你什麼不是。
在抖音號“打個電話”的視頻列表中,女性不是伸手要錢的撈女,就是雙標得令人無法直視的拳師,甚至是腳踏兩條船的綠茶。它集中展示了女性純粹的惡,用以換取男性用户毫不猶豫的贊。

一個討論雙標女性的視頻下,有男網友發評論:“重金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八抬大轎,抬的是大家閨秀。三媒六聘,聘的是知書達理。斗膽問下,姑娘佔哪樣?”別的不説,一看這位兄弟就是在相親市場受了重傷的。
這類視頻看似在“打假”,實際上吃的卻是性別分歧的紅利。當然,比它更隱蔽的是“女子成鑑”,輸出看似正向價值體系,實際操作也經不起揣摩。常見模式類似相聲裏的捧哏和逗哏:短髮女生總是發出一些不獨立言論,長髮姐姐霸氣地告訴她你錯了。

每個短視頻的題名垂直且細分,在“自愛”裏短髮女生懷念前男友,長髮姐姐告訴她:“他選擇了新歡,是因為什麼臭魚爛蝦他都要,你選擇了時間是為了遇到更好的人。”拜託,男生無縫銜接自己渣就算了,怎麼還罵別人新女友是爛蝦,這邏輯也是沒誰了。
在“三十歲”裏,短髮女生上來就是一副《三十而已》的口氣:“再過幾天我就30了,我也要邁入年齡焦慮羣體了。”咋了,30歲零點鐘聲一敲響,就有人把你拉近“焦慮羣”?姐姐巧妙比喻:“巷子裏的貓很自由,圍牆裏的狗終身低頭。反正你怎麼選,都有遺憾。”也是搞不懂,為啥一到30,不管是影視劇還是短視頻都逼着女性立刻做出新選擇,是有什麼抽獎活動嗎?

相比明顯公司運作的號,硬糖君覺得個人博主分享的真實經歷倒有點參考價值。“張大碗子”曾以身邊完美情侶分手為案例分析:“你先是一個完整獨立的個體,才是某某的女朋友。適當的去依賴另一半,是很好的生活情趣。但讓某一方持續性的超負荷負重前行,是個人都會累的。”
完美的獨立女性標準很難踐行,但舒婷的《致橡樹》或許是一個可供容錯的模型。“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生活是自己的,別全信博主的。
媒介空間的獨立展演
這年頭,估計沒有女演員敢以賢妻良母的公眾形象為傲了。就連公認的賢妻劉濤,也在《歡樂頌》裏當安迪,在《星辰大海》裏搞創業。有意思的是,別的角色觀眾都能把人和劇分得特別清楚。一到了獨立女性角色,觀眾立刻覺得演員生活裏也是那樣。
“追我的人從這裏排到法國,你卻去泡一條魚!”張雨綺在《美人魚》裏的台詞,配上她敢結敢離的情感生活,立刻讓人分不清是藝術模仿生活,還是生活模仿藝術了。

女人在兩性對抗裏明顯不佔優勢,但姐姐又踹車門又砍人,分明暴力而非獨立吧;而且和小提琴家一言不合就開車逃離拍攝,着實丟了契約精神。關鍵是用自己的資源給人家找戲拍,寧説這是等價交換呢還是愛的奉獻。獨立女性並不等於把強勢男性的壞習慣搶過來裝自己身上,然後四處唱“姐就是女王”吧?
看了那麼多女演員搶着表達“獨立女性”,硬糖君倒覺得吳越的沒有標準是最佳標準。儘管她在《我的前半生》裏演的小三並不獨立,但一個人精神世界獨立與否絕對可以從大段採訪裏看出來。你能背一段節目稿子,但你無法時刻都有稿子。

“獨立應該是內心的一種強大,這種強大不是強勢。獨立是當你一個人的時候,你也是飽滿的。並不是我有工作就叫獨立,你有工作了,甚至有自己的公司,但是你精神是空虛的,也不叫獨立。但是如果我不是很有錢,我可以在情人節的時候,我認為燒餅是最可愛的禮物,這就是獨立。我覺得這是一種非常飽滿的充盈,讓人覺得不懼怕的一種感覺。”
時代在變,人們對女性的要求在變,女性對自我的要求也在變。在現代,獨立或許意味着一種複雜的能力。不必迷信某一種標準化的人生,獨立是屬於個體的精神追求,拋開具體情境談獨立,都是緣木求魚。
1973年,羅伯特·霍金斯在談到女性的媒介呈現時,劃分了五個級別。第一級,女性被描繪成全然無知的陪襯品;第二級,女性的角色與形象符合刻板印象;第三級,女性被描繪成專業的角色,但最後仍然迴歸家庭;第四級,顛覆傳統、追求兩性平等的獨立女性形象;第五級,超越兩性二元對立觀念,揚棄男女特徵定型化的觀念。
我們很高興看到“獨立女性”的媒介形象,如今已來到第三級和第四級。而為了矯正第一級與第二級,當下媒介偶有走彎路的情況也需得到寬容理解。畢竟女性角色被禁錮了多年,不能一下子要求其形象轉變水到渠成,畢其功於一役。

不過女性形象往上走千難萬難,往下滑一步之遙。在進入第五級的聖殿前,須警惕假冒偽劣產品的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