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寡頭，俄羅斯毒瘤_風聞

1991年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和其他從前蘇聯獨立出來的國家，包括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中亞五個斯坦國都面臨一個共同的問題：既原來的特權階層和暴發户沆瀣一氣，大量侵吞國有資產，組成寡頭集團。

俄羅斯在葉利欽時期的所謂七大寡頭幾乎控制了俄羅斯經濟的50%，寡頭之一的別列佐夫斯基公開叫囂，只要他們願意，一隻猴子也能坐上俄羅斯總統的寶座。

俄羅斯民眾對寡頭勢力的極度膨脹極為不滿，這種不滿，不僅僅是因為生活水平的下降，也是出於對國家和民族前景的擔憂。民眾痛罵寡頭是竊國大盜。這種局面為強人政治局面的出現奠定了基礎。強人一旦打起民族主義的旗號扳倒寡頭，就一定被大眾崇拜為救世主。

2000年上台的普京，打贏第二次車臣戰爭，在國家機器的支持下扳倒七大寡頭，儼然成為俄羅斯民族希望的寄託。隨着國際油價的上漲，俄羅斯出現了一波經濟發展的小高潮。俄羅斯國家實力和民眾生活都有提高，這更夯實了普京的地位，同時也為俄羅斯在國際舞台上的折衝樽俎提供了條件。

然而弔詭的是俄羅斯寡頭現象並沒有結束。普京打掉一撥寡頭，而另一撥又粉墨登場，並且在這次俄烏戰爭中再次亮相於世界舞台。

俄烏戰爭爆發以來，被美國製裁的俄羅斯寡頭大約50人，28人姓名已經公佈。英國政府制裁了七名俄羅斯最大的寡頭，法國凍結了高達 10 億歐元的俄羅斯寡頭地產，沒收了兩艘價值 1.5 億歐元的遊艇。意大利和德國也凍結了不少俄羅斯寡頭的資產。瑞士國家銀行認為俄羅斯銀行和寡頭在瑞士的資產目前價值約為 100 億瑞士法郎（110 億美元）， 但瑞士《新蘇黎世報》認為真實數字可能高達 1500 億瑞士法郎。據福布斯報道，估計116 名俄羅斯億萬富翁損失了超過 1260 億美元。然而俄羅斯寡頭海外資產到底有多少，其中多少受到凍結並沒有完整確切的數字。據報道2016年俄羅斯1%的寡頭控制了三分之二的俄羅斯財產。

隨着西方對俄羅斯寡頭的資產凍結，一時間各種俄羅斯寡頭的故事充斥媒體。

英國衞報文章説，多年來倫敦和英格蘭東南部的豪宅市場一直是俄羅斯、烏克蘭等前蘇聯國家寡頭的投資熱土。一名記者在 2000年前往約克郡採訪時，當地一位房地產經紀人説她經手的所有價值數百萬英鎊的房產都是由俄羅斯富豪買下的。而且這些交易都是在遠程線上的情況下完成的，俄羅斯富豪對看不看房產和價格無所謂。

這些豪宅擁有夢幻般的內飾，游泳池、藝術畫廊和老爺車收藏廳。這些豪宅佔地廣闊，就整體房產價值而言，地面上的建築只是冰山一角，因此這些豪宅也被稱為“冰山屋”。這些高檔住宅區缺乏人氣，因為房產的主人只是偶爾在此居住。因此這些高檔街區也被叫成“鬼街”。

俄羅斯大寡頭，英國切爾西足球俱樂部老闆羅曼·阿布拉莫維奇，在倫敦的房產就位於世界上最昂貴的肯辛頓街區。羅曼·阿布拉莫維奇，暱稱阿布，擁有的這幢15 間卧室的房子至少價值 1.5 億英鎊。

阿布不僅愛房產，也愛遊艇，他擁有5艘豪華遊艇。阿布在2009年出資讓德國人幫他建造了當時最大的遊艇Eclipse。 Eclipse有兩個直升機停機坪、24 個客艙、兩個游泳池、幾個芬蘭浴室和一個迪斯科舞廳。它還配備了三艘小型快艇和一艘能下潛至 50 米的迷你潛艇。大約需要 70 名船員來操作遊艇和為客人服務。出於安全考慮，Eclipse 配備了導彈探測系統和自衞系統。 建造這艘遊艇花了3億英鎊，再加上此後升級改造的費用，總計10億英鎊（約84億人民幣）。去年，阿布斥資6億美元建造的140米長的Solaris號遊艇再次轟動一時。

那麼這位阿布什麼來頭，又是如何發家的呢？阿布出生於1966年，有猶太人血統，早年父母雙亡。阿布當過兩年兵，擅長社交，頭腦靈活。

阿布拉莫維奇在服兵役期間就涉足倒賣汽油，1988 年他和第一任妻子奧爾加成立了一家布娃娃玩具廠。 幾年之內，他的財富從石油擴散到養豬場。他從事木材、糖、食品加工和其他生意，1992年差點因為倒賣55桶石油而坐牢。

阿布飛黃騰達的機會出現在1995年，阿布和葉利欽的助手別列佐夫斯基聯手，象徵性的各出1億美元，幾乎白搶了估值高達250億美元的國有西伯利亞石油公司。 別列佐夫斯基擅長運營資本和媒體，石油事業交給了阿布打理，阿布也成為了葉利欽家族的座上賓，幾乎能和別列佐夫斯基平起平坐。 不過，阿布和別列佐夫斯基不同，他沒有政治野心，但卻有敏鋭的嗅覺。他是向葉利欽推薦普京的寡頭人物之一，也向普京推薦了梅德維傑夫作為總統總理雙簧戲的候選人。1999年前後，在普京對七大寡頭髮起大戰之前，阿布大量出售其在俄羅斯的資產，更換國籍，以求脱身；同時他又資助普京，阿布是俄羅斯老一輩寡頭中唯一和普京有交情的。

除了阿布、波塔寧、弗裏德曼等人，這次受西方制裁的其他俄羅斯寡頭很多是在普京時代發達起來的。一些研究普京時期俄羅斯寡頭專題的機構認為，普京時代發達的俄羅斯寡頭大致來自以下三方面。

第一是普京的朋友，尤其是普京在聖彼得堡和克格勃時代的朋友。第二方面是來自俄羅斯安全部門、警察和軍隊的領導人集團。第三方面是蘇聯解體時已經積累起財富的寡頭。普京和這些人有一個協議：寡頭們遠離政治，向國家交税，而克里姆林宮不會干涉他們的擴張和資產轉移。

這些新寡頭取代了老寡頭掌握了俄羅斯的經濟命脈。如果要説他們和老寡頭的區別，那基本有兩點，1，他們政治上支持普京，或者説不過度介入俄羅斯政治。2，很多人管理的是國有企業.

例如切梅佐夫。他是普京多年的戰友加同事，普京放心地把俄羅斯的軍工產業託付給他。

為什麼西方這次要違背私人財產不可侵犯這個人類社會基本原則，不走無罪推定的法律程序，直接就制裁大量俄羅斯寡頭呢？首先西方希望對俄羅斯經濟造成更大的破壞，因為這些寡頭控制着大量的俄羅斯企業和對外貿易，他們手裏有大量的外匯資金。如果對這些寡頭網開一面，俄羅斯政府就多了許多回旋的餘地。第二，西方希望在這些寡頭和克里姆林宮之間打入楔子。當前，俄羅斯寡頭把在俄羅斯賺的錢轉移到歐洲和美國，把他們的子女和家人送到國外，買下各種資產，改變家人甚至自己的國籍已經成為一種生活模式。俄烏戰爭和西方的制裁改變了這種模式，俄羅斯的富豪必然對普京心生不滿。當下一些俄羅斯寡頭例如弗裏德曼和德里帕斯卡，盧克石油公司已經公開呼籲戰爭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要求儘快結束戰爭。

西方對俄羅斯寡頭的制裁對俄羅斯社會的衝擊是巨大的，並且這種衝擊在戰後將持續發酵。人民必然要追究為什麼寡頭能搜刮如此大量的財富並且流向國外。這次俄烏戰爭反映出俄羅斯軍隊缺乏先進的信息戰裝備，缺乏大量的精確制導彈藥，後勤補給能力不足。軍費不足是出現這些短板的一個很大原因。 2020年俄羅斯海軍面對水面艦隊嚴重老化的局面，拿出了砸鍋賣鐵的勁頭，宣佈建造10艘二零三八零護衞艦的計劃。 一艘護衞艦的建造成本在3-4億美元。

然而，阿布一人就花費了二十多億美元建造遊艇。在全球已知的遊艇船東中，俄羅斯人是僅次於美國人的第二大羣體，他們擁有的超級遊艇數量足以和美國人分庭抗禮。面對這種局面，俄羅斯段子手諷刺地説：“我們的軍艦越來越少，但是遊艇越來越多” 。普京曾承諾“給我二十年時間，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但20年過去了，俄羅斯寡頭依然富可敵國而俄羅斯並沒有真正強大起來。

普京本人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普京在3月16日對全民的電視講話中，一方面提出了俄羅斯內部的第五縱隊問題，同時也對俄羅斯寡頭放下了狠話。普京説： “我並不是要譴責那些在邁阿密或者法國裏維埃拉有別墅的人，並不是要譴責那些離了鵝肝醬、蝸牛或者所謂的 “性自由” 就活不下去的人。問題的根源並不在這裏，我再説一遍，問題的根源在於，這些人中的相當一部分的精神歸屬在那裏，而不是在這裏，不是與俄羅斯和俄羅斯人民在一起。這一切，在他們看來——僅僅是在他們看來——是更高種姓、更高種族的標誌。為了擠進上層種姓的門，讓這種人出賣自己的母親都不成問題。”

然而根本的問題是為什麼俄羅斯30年來不斷出現富可敵國而又樂不思蜀的寡頭，這不得不把問題引向俄羅斯在蘇聯瓦解後的道路選擇問題。

普京在3月2日向戈爾巴喬夫發出了生日祝賀信。在俄烏戰爭膠着，俄美矛盾激化的當下，普京仍然讚美戈爾巴喬夫對結束美蘇對抗，與西方和解，解散華約，為推進世界和平和俄羅斯民主化進程所做的貢獻。最近路透社報道俄總統可持續發展問題特別代表丘拜斯因為反對戰爭辭去了職務。丘拜斯是葉利欽時期的副總理，是休克療法的俄方操盤手。顯然從戈爾巴喬夫、葉利欽到普京他們選擇的道路根本上是一致的，既私有化，市場化和政治西化的道路。

休克療法是一場災難，造就了一幫老寡頭。普京上台後只是趕走了老寡頭。普京既沒有探索共同富裕的途徑，也沒有理順國家，寡頭和大眾的利益關係。普京時代的寡頭依然富可敵國。

隨着油價的下降和地緣政治的激烈較量，俄羅斯自 2014 年以來，貧困率一直持續上升，七年內增加了 8.5 個百分點。嚴峻的國內外局勢使得俄羅斯越來越傾向於民族主義。俄羅斯內部的親西方派，右翼極端民族主義派和左派，包括俄羅斯共產黨都在壯大勢力，社會愈來愈對立。

俄烏戰爭大大刺激了俄羅斯民族主義，因此普京的支持率大幅度上升，從之前的60%上升到70%以上。然而歷史上，大戰之後的俄羅斯都會發生巨大的社會變化甚至革命，這次俄烏戰爭對俄羅斯的長遠影響必然是巨大的。蘇聯解體後，最困擾俄羅斯的其實有兩條:

 1，俄羅斯始終不能被西方接受，不能融入西方主導的產業鏈，除了供應能源，俄羅斯缺乏支撐經濟長期穩定發展的產業和貿易結構。2，俄羅斯採取的本質上屬於新自由主義的發展道路，不能解決社會公平問題。戰後俄羅斯必然轉頭向東方尋求經濟長期發展的途徑，同時必須解決社會公平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