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啥由最初的國粉走到反面_風聞
牛戈-微观军事历史爱好者。公众号:牛戈文草2022-03-26 06:16
我曾説過,早在改開之初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大概就是最早的、也是很狂熱的國粉了。
幾十年的時間裏,我搜集了較多的國軍原始資料。那時我搜集這些史料的目的,更多出於對國軍的崇拜。但特別諷刺的是,恰恰就是因為蒐集了較多的史料,卻讓我走到了當初的反面。也就是説,出發點與落腳點成了一個180度。
為什麼?這就要説説我瞭解到的國軍了。

來看它的戰鬥力:抗戰初期的忻口戰役,國軍以二十多個師對鬼子的一個師團又兩個旅團,結果怎樣?失敗;同樣是抗戰時的南寧戰役,國軍同樣以二十多個師對鬼子的一個多師團,結果又怎樣?同樣是失敗;武漢會戰,日軍最多時有9個師團參戰,而國軍最多時,參戰兵力達124個師,但會戰結果仍然還是失敗。誠如徐永昌在徐州會戰應注意事項的密電稿中所言,“敵現有兵力不及我五分一,竟指導外線殲滅戰,為戰史上絕無僅有之事。”整個抗戰期間有22次大的會戰,有興趣的統計一下,這22次會戰由國軍主動發起的有幾次?敵我兵力對比有哪一次不是數倍乃至十數倍於敵?又有幾次戰勝?幾多敗北?
日本鬼子裝備好,國軍裝備不如人,所以二十多個師打不過人家一個師團,這算個理由。那麼就再看與共軍的戰例:解放戰爭之初,國軍對解放區重點進攻時,其對手可還是小米加步槍呢,可那又怎樣呢?右翼山東戰場,國軍裝備精良的60個旅敗給了共軍裝備不精良的30個旅;左翼陝北戰場,國軍裝備精良的25萬兵馬敗給了共軍裝備窳劣的2.6萬人槍。幾個月的重點進攻下來,國軍整師整旅的被全殲,可你能否找出國軍全殲共軍一個營的例子?
打敗仗並不可恥,只要肯打,屢北屢戰也不無可敬佩之處,可抗戰時的國軍,這種旺盛的鬥志到了四十年代以後還剩有幾成呢?蔣委員長曾這樣評價他的國軍:“一般將領的精神、決心和意志,實在是一天不如一天,在抗戰開始的兩年,大家都有拼戰致勝的決心,有消滅敵人的志氣,但到現在幾乎完全消沉了。”(第三次南嶽軍事會議訓詞)
不消沉才怪!能借抗戰之名發財,誰還願玩命打仗呢?而要論吃空自肥,國軍軍官可謂無與倫比。曾任國府教育部長和宣傳部長的王世傑,在1941年8月8日的日記中寫道:“各師兵員無一足額者,而且多數不足法定半額。但中央餉款均照足額髮給,故師長、旅長、團長無人不中飽;甚至一師長而每月能中飽餉項達五、六萬元。彼等之法定待遇誠然不厚,然中飽之餉則每每為法定收入之數十倍!此一現象甚可慮。”
時任軍法執行總監的何成濬在1944年11月28日的日記中寫道:“獨立工兵第二團團長幹戢來寓,……談滇中情形,頗以帶兵為畏,蓋做生意、吃空額已成普遍習慣,排長以上皆富,惟士兵特苦,與同流合污,不知何日犯罪,不與同流合污,則作事處處受其牽掣,擬見委座後,即辭去此職云云。”
這説的還是國軍戰鬥意志表現最好、也是國粉們最看好的抗戰時期,若要説到三年解放戰爭時期,那就更不用説了。在這點上恐怕連國粉們也都不想説了。
有人説八路會利用老百姓,那我又要問了,老百姓為什麼要被八路利用而不被國軍利用?那就再看看它的軍民關係:1938年8月7日,張發奎在寫給蔣介石的《失守九江報告書》中稱:“查此次各部向九江附近集中時,因運輸困難,戰時增設部隊又驟難足額,沿途鳴槍拉夫、搜尋給養,不肖者且因強姦擄掠,軍行所至,村舍為墟。職由陽新徒步經瑞昌至九江時,滿目荒涼,殆絕人跡,民眾既失同情之心,軍隊自無敵愾之氣。如此而欲其奮勇殺敵,自不可能。”1941年10月,楊森在《第二十七集團軍作戰經過概要報告書》中也稱:“此次各部潰散官兵,普遍奸擄、燒殺。甚至部隊前進、轉進中,在部隊長官率領下,亦有之。較之上海抗戰之役潰散漫延數百里,有過之無不及。蓋當時僅潰散不歸隊,尚無此普遍奸擄、燒殺也。”在抗戰時的有些地方,比如河南,還出現民眾羣起而截擊國軍的情況。《1944年第一戰區中原會戰之檢討》中稱:“此次會戰期間,所意想不到之特殊現象,即豫西山地民眾到處截擊軍隊,無論槍枝彈藥,在所必取,雖高射炮、無線電台等,亦均於截留。甚至圍擊我部隊,槍殺我官兵,亦時有所聞。”大敵當前,國難當頭,百姓們為何抗擊自己的軍隊?害苦了。逼急了。國軍對河南百姓的禍害,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日軍。
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國軍的軍紀就更不敢提了。當時的北平也好,南京也好,有幾個國軍士兵看戲、乘車是買票的?有幾個戲園子或電車是敢於跟國軍官兵要票的?有興趣的翻一翻當年的報紙,包括軍紀最好的青年軍在內,因為沒票又佔座受到戲園子的勸阻因而打砸鬧事的報道屢見不鮮,根本就不算新聞。
似這類打起仗來特慫而欺負老百姓又特橫的軍隊,我實在看不出它有多麼大的正能量。
國粉們最愛説的就是國軍將士犧牲的慘重,多少員殉國的高級將領,多少萬陣亡的士兵,等等。犧牲固然可敬,但動不動就以犧牲的慘重來説事兒,就不對勁了,從古至今還從沒聽説過以一支部隊犧牲的多寡來評判其優劣的。
要打仗自然就會有犧牲,但國軍士兵的大量犧牲,有很多時候,恰恰是這支部隊的腐敗無能所導致。據南京保衞戰當事者呂琦、李甲之、劉紹武等記述,城要破而未破時,士兵們不顧大敵當前,爭相擠出城門逃命,因受負責維持秩序的部隊阻攔,竟用機槍互射,“挹江門附近因此而自相殘殺者甚眾,殊傷心慘目。”“由於互相擁擠,造成互相踐踏,弱者倒地,強者即踏其身而過。”有的傷兵被踩倒不能起身,呼救沒人理,便拉響手榴彈與踩踏者同歸於盡。江邊渡口處,因人多船少,為爭渡船又起訌鬥,許多搶到船的在行至江中後又被岸邊沒搶到船的開槍擊沉。可憐數十萬國軍士兵,因為撤退組織的無序而成為俘虜,並最終死於日寇的屠刀。
那要問了,士兵們如此混亂,帶兵官們在哪裏呢?跑了。好多人丟下部隊自己先跑了。就拿被國粉們粉的不要不要的所謂“德械師”為例,當南京確定放棄時,除第72軍軍長、長腿將軍孫元良早就脱離部隊外,第71軍軍長王敬久與該軍第87師師長沈發藻等開過有關撤退的會議後,根本沒回指揮所進行傳達與處置便逃之夭夭,教導總隊總隊長桂永清也是留下參謀長斷後,自己單獨先逃,其第二旅旅旅長鬍啓儒更是不等會議結束,即獨自逃竄了。
如果説抗戰的士兵死於敵人的槍刀之下,還算死得其所的話,那麼,數百萬的士兵死於軍營的虐待就無論如何説不通了。 1943年夏,軍政部長何應欽曾在一次會議上當眾質問兵役署長程澤潤:全國軍隊也不過700萬人,傷亡也沒超過240萬人。你們徵了1200萬壯丁,各部隊的長官還天天來電報叫喊補充新兵,這是什麼原因?
這原因誰都清楚,要麼逃跑了,要麼虐待致死了。著名教育家、時任紅十字會會長的蔣夢麟有一段記述:“在貴陽一個壯丁收容所裏,我曾經和廣州來的壯丁談話。我問:‘你們從哪裏來?’他們説:‘廣東曲江來的。’‘你們一共有多少人?’他們説:‘我們從曲江動身的時候有七百人,可是現在只剩下十七個人了!’我説:‘怎會只剩了十七個人呢?是不是在路上逃跑了?’他們説:‘沒有人逃跑啊!能逃跑到哪裏去?路上好多地方荒涼極了,不但沒有東西吃的,連喝的水都沒有。我們沿途來,根本沒有準備伙食,有的地方有得吃,吃一點;沒有吃的,就只好捱餓,可是路卻不能不走。而且好多地方的水啊,喝了之後,就拉肚子。拉肚子,患痢疾,又沒有藥,所以沿途大部分人都死了。’” 據他的考察估計,國軍所徵的壯丁,有大約四分之一就這樣死於途中。後來蔣會長把這事兒説給了蔣委員長,氣的老蔣殺了兵役署長程澤潤,但殺了一個署長又有何用呢?
上述這些例子,誰若不信,你們可以自己去考證。如今大陸、台灣、海外的各種民國史料公開了很多,只要有興趣,查找起來已經不是很難,看看我説的是個別的還是普遍的。
就這樣的一支軍隊,我真的不明白有什麼值得去粉的!
抗戰期間,國軍堅持了正面戰場,多數的國軍將士沒有投降。在抗戰初期的戰場上,國軍與日軍的抵抗特別的激烈,犧牲特別巨大,許多將領為國捐軀,無數官兵血濺沙場。所有這些,當然是必須給予肯定的,英烈們的壯舉更是值得後人永遠銘記的。但什麼事都應該恰如其分,對國軍的評價也應如此。但許多國粉不這樣,他們必須得説抗戰是以國軍為主才行,非要把國軍抗戰的貢獻拔到最高才行,就太不靠譜,太過於荒謬了。
有國粉舉張自忠、高志航、八百壯士的例子,來證明蔣家王朝及國軍的正大和英勇,這恰恰説明國粉的無知。説明這些國粉不僅歷史學沒有學好,哲學也不及格。清末辛丑抗英、甲午抗日作戰中,湧現出關天培、左寶貴、鄧世昌等眾多先烈,那是否就説明滿清政權及軍隊也是正大和英勇的呢?這世上有很多人天生長了六指,那能不能因此將“伸手不見五指”改為“伸手不見六指”呢?當然不行,那是兩碼事兒。個別與全般的辯證邏輯,國粉們大概不懂。如果僅僅用張自忠、高志航、八百壯士等英烈來説明他們所屬政權與軍隊的正大,還差得太遠。
研究歷史必須的方法,就是獨立的思考,就是既不受政治宣傳影響,也不受網絡炒作干擾的獨立的思考。待你真的願意靜下來坐下來,花上三五年的功夫,到那發黃的原始檔案堆裏,找一個或幾個戰役戰鬥研究一下,找一個或幾個軍隊單位研究一下,找一個或幾個將領研究一下,只消弄清楚一兩個問題,那麼我敢斷定,就是打死你,你也再不會去做這個粉兒了。
現在我也仍然對民國的軍史感興趣,而且十分地感興趣,也仍然一如既往地蒐集着民國軍隊的各種史料,但現在的我跟八九十年代的我不一樣,尤其表現在對國民黨軍的認識上,大大地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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