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旦河西岸,烏克蘭難民被視為威脅_風聞
世界说-世界说官方账号-我们只做大家看得懂的国际深度报道与评论。2022-03-28 21:04

俄烏戰爭已經持續了一個月,無論是戰場局勢還是談判都陷入了膠着狀態,而在地中海東岸,巴勒斯坦人對戰爭的看法同樣分裂。
俄烏戰爭爆發伊始,半島電台的巴勒斯坦加沙籍記者寫道,“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的領土,宣稱烏克蘭從來不是一個主權國家,它的領土一直是俄羅斯的。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數以千計的烏克蘭普通民眾為了捍衞他們的國土,拿起武器,加入了烏克蘭軍隊。”
如果把俄羅斯換成以色列,把烏克蘭換成巴勒斯坦,這就成了一個存在已久的巴勒斯坦人的控訴。這位加沙巴勒斯坦記者繼續寫道,“即使面對槍林彈雨,軍事基地和居民區被摧毀,勇敢的軍隊和民眾也在告訴大家,他們會為了祖國的自由戰鬥到最後。”
儘管很多國際人士稱,烏克蘭危機下不是談巴以問題的時候,但在很多巴勒斯坦媒體看來,巴以衝突與俄烏戰爭在多重意義上十分相似,當下是重提巴勒斯坦問題,爭取國際同情與支持的最佳時間。

● 將俄烏戰爭與巴以問題關聯起來的塗鴉 / 推特
對於俄烏戰爭感同身受的不止是巴勒斯坦媒體,還有在全球大流散的巴勒斯坦人。比如美國巴勒斯坦裔模特Gigi Hadid不久前在她個人的社交賬號上宣佈,將會把2022年巴黎時裝週走秀所得全部捐獻給烏克蘭,以及“相同遭遇的巴勒斯坦”。
在那些一直以來積極為巴勒斯坦人爭取國際輿論同情和政治支持的社會精英眼裏,俄烏戰爭下巴人與烏克蘭人的相似處境,是讓西方輿論界愛屋及烏開始同情關注巴人立場的良機,巴人應拿出與烏克蘭民眾感同身受的態度。
然而還有許多在巴以地區生活的巴勒斯坦人表現出的不是共情,而是對雙重標準的憤慨。
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在西方眼裏烏克蘭普通民眾拿起武器反抗俄國入侵者的舉動是英雄主義,而巴勒斯坦人拿起武器包圍家園卻被貼上“恐怖主義”的標籤;為何俄羅斯對烏克蘭發起軍事行動叫“入侵”,而以色列軍隊和巴勒斯坦人爆發的叫“衝突”;為何歐美製裁俄羅斯是爭取烏克蘭的自由,巴勒斯坦呼籲制裁以色列卻被認為是反猶主義。
就連一向持左翼立場的知名時尚雜誌Vogue也注意到了事態的敏感,為避免被貼上“反猶主義”標籤,在轉發模特Gigi Hadid的Ins時,刪除了“同樣遭遇的巴勒斯坦”這句話。
烏克蘭難民的“威脅”
除了對西方媒體巴以、俄烏衝突性質上的雙重標準心懷不滿,刺激巴勒斯坦人神經的還有湧向整個歐洲的烏克蘭難民。
2015年敍利亞難民危機時,只有德國接受了100萬難民,當默克爾敦促歐盟去吸收剩下的難民時,並不是所有歐洲國家都敞開大門。就在烏克蘭難民潮兩個月前,匈牙利還就中東難民問題表態,“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進來。”

● 巴人在社交媒體抨擊西方媒體雙標 / 推特
俄烏戰爭爆發後,之前不願接納中東難民的波蘭、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國卻主動向數百萬烏克蘭難民敞開大門。據稱,他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在波蘭邊境,安保人員為等候的烏克蘭難民準備三明治,波蘭境內還自發組織了捐贈。
事實上,考慮到烏克蘭難民是戰爭造成的非自願移民,與部分中東和非洲地區嚮往歐洲生活的自願移民不同,難民接收國自然會採取不同措施和心態應對。不過,部分政客在解釋本輪烏克蘭難民危機中歐洲國家的不同態度時公開發錶針對中東人的歧視性言論,特別是保加利亞總理甚至稱“烏克蘭人聰明受過良好教育,之前難民來歷不明,過往不清,説不定有恐怖分子”,不可避免地激怒了巴勒斯坦。
除了歧視,威脅巴勒斯坦的還有現實問題。俄烏戰爭後以色列接收的上萬烏克蘭難民,成了巴勒斯坦人眼中的定時炸彈。他們擔心戰爭結束後這些難民不回烏克蘭,會導致以色列繼續在西岸擴建定居點。
據統計,在烏克蘭有將近20萬猶太人符合以色列《迴歸法》,可成為以色列公民。以色列政府一開始只承諾接納烏克蘭猶太人,但很快遭到本國民眾的道德譴責——戰爭當前,憑什麼對一部分人敞開大門,卻將另一部分人拒之門外。於是政策修改,符合以色列《迴歸法》的猶太人從本古裏安機場T1航站樓入境以色列,在以色列有親屬的普通烏克蘭人從T3航站樓接受邊檢盤問入境(至今有接近4%的人在T3航站樓被拒絕入境)。一開始,以色列人要為他們的烏克蘭親屬準備每人約合2萬人民幣的保證金,後來在輿論壓力下,保金也取消了。
於是,越來越多的烏克蘭人進入以色列,他們的安置便成了焦點。據以色列媒體《耶路撒冷郵報》透露,相關組織機構已經開始在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被佔領土上為這些難民尋找並建立定居點。這意味着以色列將加大對西岸巴人土地的吞併。
在困境中“押注”俄羅斯
事實上,大多數巴勒斯坦民眾不僅無法共情烏克蘭難民,而且在俄烏衝突上倒向了俄羅斯一方,這背後有很多實際政治考量。
在戰略層面,美國撮合下以色列與多箇中東北非國家關係正常化後,在地區政治中各國經貿等領域合作共生的優先級早已高於巴勒斯坦問題,就在本月22號,以色列總理貝內特還與阿聯酋、埃及進行了三方會晤,要在能源等領域展開實質的合作。穆巴拉克時期的阿以“冷和平”升温成為“熱合作”,巴勒斯坦正在成為全球政治中的邊緣人。
去年11月被以色列列入支持恐怖主義黑名單的六家巴勒斯坦非盈利組織之一“農業聯合委員會”(UAWC)負責人Moyyad對世界説表示,“巴勒斯坦正在承受美國和它的盟友們在全球胡作非為帶來的惡果”。在他看來,今天的巴勒斯坦要想改變自身處境,就必須改變美國獨霸全球的局面,而俄羅斯就是可能的破局者。
而在公共關係層面,巴媒普遍存在對美國的敵視,對美國都以小惡魔相稱。相反,俄羅斯一直在資助約旦河西岸城市伯利恆和傑里科的文化和民生項目,並且不公開干涉巴人內政,贏得了頗多輿論好感。

●抵達以色列的烏克蘭難民 / 網絡
2017年,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前腳訪問完莫斯科,就為伯利恆帶來了400萬美金的耶穌之路翻修計劃。伯利恆被認為是耶穌基督的出生地,而來伯利恆朝聖的宗教徒必由這條耶穌之路,到達耶穌出生的馬槽,也就是如今的聖誕教堂。在約5萬名西岸基督徒中,俄羅斯此舉圈粉無數。
此外,俄羅斯還在伯利恆修建了多所學校、體育館、文化館和商業中心,又在傑里科修建俄羅斯博物館,這些文化影響,在巴勒斯坦人眼裏,要比美國干涉巴人內政的行為來得善良實惠得多。所以,俄烏戰爭到今天,即使被美國和歐洲要求公開譴責俄羅斯,巴勒斯坦當局也始終保持沉默。因為在當地政治精英看來,俄羅斯是巴勒斯坦的主要政治盟友之一。
由於西岸當地教育資源受限,升學內卷化,還有很多巴勒斯坦考生選擇去俄羅斯留學“曲線救國”。拿當地最受歡迎、也是競爭最激烈的醫科來説,一些考不上當地醫科的巴勒斯坦高中生會去俄羅斯留學。一是競爭小,二是俄羅斯的物價相對西岸當地要低很多。在俄羅斯讀書期間,與當地俄羅斯人結婚,完成學業後,再同俄國伴侶一起搬到西岸生活的巴勒斯坦人也並不少見。
這些曾在俄羅斯留學的巴勒斯坦人,在俄媒耳濡墨染之下,也會在俄烏問題上同情俄羅斯。生活在拉馬拉的Mohammod曾在俄羅斯留學一年,俄烏戰爭爆發後,他雖然很同情無家可歸的烏克蘭人,但卻理解普京的行為,因為“冷戰從未結束,美國威脅到了俄羅斯家門口”,他甚至斷言“拉馬拉大街上隨便抓個人問,都是支持俄羅斯的。”
如果説民間交流,將巴人拉到了俄羅斯一方,那麼澤連斯基作為以色列外唯一一個擔任最高國家領導人的猶太裔人士,不僅在耶路撒冷哭牆前禱告,還邀請以色列的猶太拉比去烏克蘭協助主持宗教活動,進一步增加了巴人對烏克蘭的反感。
巴勒斯坦人甚至將法國記者在2014年烏克蘭危機時拍攝的紀錄片《頓巴斯》解讀為猶太人對烏克蘭境內俄羅斯裔的種族清洗。這部片子最近再次因俄烏戰爭引發關注後不久,便在西方國家遭到普遍下線。
俄烏戰場外歐美主流輿論界對戰爭的譴責,似乎是世界對於天下一家的追求,但追求之下卻是世界更加分裂的現實,而巴勒斯坦只是其中的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