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和烏克蘭，以及普京正在探索的結束方式_風聞

1939年8月23日，距離二戰爆發只差一個禮拜，斯大林和希特勒簽了有效期10年而實際上只維持了不到兩年的《蘇德互不侵犯條約》，該條約有一項當時沒有對外公佈的秘密協定，我們都知道他倆在秘密協定裏瓜分了波蘭，其實一同被安排的還有芬蘭。一週後的劇情也是按照秘密協定在發展，當德國和蘇聯料理完波蘭後，蘇聯就拿着協定去找它西北角的鄰居芬蘭。

芬蘭歷史上屬於瑞典王國，彼得一世為了北方的出海口跟瑞典國王打了21年，戰敗後瑞典被迫放棄芬蘭，芬蘭就此淪為瑞典和沙俄之間的緩衝國。到了蘇聯和德國籤秘密協定的那個時候，蘇聯認為芬蘭和列寧格勒靠得太近不安全，而且懷疑芬蘭遲早跟德國人勾結對付自己，所以向芬蘭政府提出要求：把靠近蘇聯邊界的那部分直接給蘇聯，否則後果自負。芬蘭政府當然一口回絕，於是蘇聯人決定硬搶，戰爭在寒冷的1939年11月30日爆發。

在蘇聯人的眼裏，芬蘭就是一個彈丸小國，國力不強軍隊不多，政府也不像自家的那樣強勢能幹，以自己強大的軍事實力，一旦宣佈動手那芬蘭民眾大概率是要四散奔逃的，戰爭會在蘇聯的軍事機器還沒有徹底運轉起來之前就結束，接着他們在芬蘭成立親蘇政府，順利的話半年內就能把芬蘭變成蘇聯的加盟共和國。樂觀自信的情緒上了頭，蘇聯紅軍迅速向芬蘭出兵。

（芬蘭地理位置圖）

然而芬蘭人沒有四散潰逃，他們利用地形優勢和滑雪技能神出鬼沒，給蘇聯人造成了嚴重的傷亡。由於軍事行動師出無名蘇聯在國際上不得人心，兩週後蘇聯被踢出國聯，西方國家還給芬蘭出錢出力出人。一個月後寒冬徹底到來，戰場的積雪半米深，蘇聯軍方並沒有做好過冬的準備，仗打得特別痛苦，不得不調動龐大的兵力和資源才得以守住陣線和尊嚴。熬了3個月後，由於西方各國也要忙自己的二戰，無法持續援助芬蘭，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只能和蘇聯談判停戰，芬蘭失去了4萬多平方公里領土，蘇聯可算達到了戰爭目的。

這場持續了3個月的戰爭，正好發生在北歐最寒冷的冬天，歷史上稱為“冬季戰爭”，對於冬季戰爭的傷亡，蘇聯官方的報告説死亡人數是4.8萬人、傷亡15萬人。赫魯曉夫卸任後在回憶錄裏提到冬季戰爭時説蘇聯損失了上百萬人；真實的數據難以統計，學術界根據各方考證，認為蘇聯紅軍的犧牲人數是17萬人，傷亡總數在70萬以上。

俄羅斯取得了一場慘勝，在國際上被一度孤立，更鬱悶的是它那樣一個體量的軍事大國，被它沒放在眼裏的彈丸小國芬蘭給羞辱了。芬蘭失去了領土，但是收穫了民族榮譽感，通過戰爭確立了獨立國家的地位，當然從那以後它跟俄國人的關係就再也沒法好了。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與冬季戰爭相似的，是一個月前爆發而且還在進行中的俄烏戰爭。

1991年聖誕節蘇聯解體，俄羅斯和烏克蘭各自獨立，從那時開始，俄羅斯就一廂情願地當烏克蘭是自己和歐洲的緩衝國，也不管烏克蘭願不願意；後來隨着北約東擴和烏克蘭對歐盟的心馳神往，俄羅斯覺得自己的西部越來越不安全，趁着烏克蘭內部混亂的時候拿到了克里米亞，並支持頓巴斯地區武裝獨立，這種狀態維持了8年時間後，在今年的2月24日俄羅斯終於對烏克蘭發起了軍事行動。

（俄烏戰場上的俄羅斯戰車）

跟西歐北歐國家相比，烏克蘭面積巨大，但是和俄羅斯相比，烏克蘭也是個小國，國力不強軍隊不多國民東西分裂，總統是個沒有經驗的演員，政府號召力和控制力很一般，以俄羅斯全球第二的軍事實力，一旦宣佈戰爭那烏克蘭軍人應該繳械投降然後倒戈才符合真實的人性，俄羅斯軍隊從東南北三個方向迅速突進，再配合特種兵空降基輔，烏克蘭民眾應該會四散潰逃，俄羅斯可以在兩週內推翻烏克蘭政府並建立一個親俄的政權，把烏克蘭變成一個規規矩矩的緩衝國，這種設想讓俄羅斯軍方自信而樂觀。

然而戰爭並沒有按照這個設想推進，烏克蘭人沒有四散潰逃，他們利用地形優勢不斷狙擊對手，給俄羅斯人造成了不小的傷亡。俄羅斯的這次軍事行動同樣在國際上不得人心，聯合國會議屢次批評，西方世界一邊倒地支持烏克蘭，同時聯手製裁俄羅斯。目前烏克蘭公佈説俄羅斯士兵的死亡人數是1.5萬人，俄羅斯反駁説自己人死亡1400人，外界折中估計的俄軍死亡人數是7000人，另外坦克、飛機、戰車的損失也比較嚴重，要知道美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陣亡人數加起來也不到5000人。

戰場傷亡、補給缺乏和輿論的質疑，讓俄羅斯軍隊士氣低落，他們不再積極打接觸戰，而是用遠程火炮代替進攻，烏克蘭海濱城市馬裏烏波爾幾乎被摧毀，但是依然沒能完整佔領。為了維持這場戰鬥，俄羅斯都開始將駐紮在遠東和格魯吉亞的士兵調往烏克蘭，戰場之外俄羅斯依然要承受孤立和制裁，難以達成一致的談判似乎不可靠，普京需要找個體面的方法結束這一切。

（俄烏戰場上的烏克蘭守軍）

3月25日，俄羅斯國防部宣稱，第一階段的主要任務已經總體完成，俄軍接下來會集中力量解放頓巴斯地區。這是一項奇怪的戰略轉變，俄羅斯第一階段的主要任務真的完成了嗎？剛開戰的時候，俄方的目標是烏克蘭去軍事化，它的出兵路線和各種對外言論，都在暗示它要推翻烏克蘭政府並建立親俄政權，如今烏克蘭士兵還在抵抗甚至開始反攻，澤連斯基發揮特長在美國國會、日本國會、以色列國會甚至歐盟峯會和北約峯會像個網紅一樣拉贊助，俄羅斯卻説第一階段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

相對於剛開始的高歌猛進，俄羅斯現在比較尷尬，如果讓這種尷尬持續下去，那麼戰場上的損失會持續，戰爭的開支會持續，制裁對俄羅斯民眾的負面影響會持續，俄羅斯的國家形象也會在歐美的反覆宣傳下持續暗淡，可見這種狀態持續下去後果嚴重，因此普京要在目前的狀態下找一個方法，讓這場戰爭以“俄羅斯獲勝”的方式收場。

這種勝利首先需要確保烏克蘭不加入北約，這一條已經實現了，當然本質上是北約的納新原則決定的，俄羅斯通過戰爭驗證了這一點；其次要實現頓巴斯地區的完全獨立，退而求其次是在俄軍駐紮的情況下確保獨立，讓這片地區作為俄烏之間的緩衝帶，烏克蘭像二戰結束後的德國那樣分成東西兩部分。把這兩條包裝一下高調宣佈，俄羅斯就能比較體面地結束戰爭了，然後軍隊撤出戰場，給犧牲的將軍們開追悼會，甚至在外交上斡旋嘗試讓西方國家解除制裁。

如果局勢按照這個劇本發展，普京會比較順利地收場，屆時他還是俄羅斯總統；如果局勢偏離了這個劇本，那麼後果誰也難以預料，麻煩事會一直困擾普京，讓待在克里姆林宮深處的他內心煩躁。

（澤連斯基在美國國會視頻講話）

烏克蘭的民族歷史，是長期被歐洲和俄羅斯互相爭奪和殖民的歷史。歷代沙皇從立陶宛公國、波蘭王國、哥薩克人手裏奪取了大約80%的烏克蘭領土；斯大林在二戰結束後以勝利國的身份，通過各種手段拿回了烏克蘭全部領土。烏克蘭第一次以國家身份出現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就是1991年蘇聯解體的時候，但那一次是和平獨立，烏克蘭沒有經歷過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民族獨立戰爭，這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歷史告訴我們：通過戰爭確立的國家地位才是最牢固的。在烏克蘭人心裏，本次俄烏戰爭或許就是他們的獨立戰爭。

在83年前的冬季戰爭中，芬蘭敗給了蘇聯並失去了部分國土，但是芬蘭贏得了民族自豪感，國家身份徹底確立，外表強大的蘇聯軍隊被他們在戰場上羞辱。在本次俄烏戰爭中，烏克蘭大概也會失去國土，但他們像芬蘭那樣也在戰場上羞辱了全球第二強的俄羅斯軍隊，贏得了民族自豪感，經過這場戰爭，烏克蘭人或許再也不會懼怕俄羅斯了。

普京可以通過巧妙的手段以某種勝利來結束這場戰爭，但是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是，烏克蘭以後會像芬蘭或波蘭那樣長期仇視俄羅斯，甚至整個歐洲以後也會更加敵視俄羅斯，俄羅斯也將一定程度失去歐盟這個最大的能源客户。如果頓巴斯徹底獨立甚至某一天像克里米亞那樣併入俄羅斯，那麼俄烏兩國永遠不會和解，烏克蘭會因為這場戰爭和歐盟或北約走得更近，俄羅斯為了西部的安全發起了這場戰爭，但是戰爭之後它會更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