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肉味兒的馬鹿,讓我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3-29 22:15
三月的祁連山,好像剛從冬眠裏漸漸甦醒,山上的積雪並沒有完全融化,白天的氣温和北京沒什麼差別。
從西寧翻越達坂山到門源,可能是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在高原開盤山路,翻越海拔3500以上的埡口了。但門源不是目的地,我們馬不停蹄奔向寺溝。

祁連山國家公園寺溝管護站 ©李小六
Day 1
一路上不由自主地觀鳥——沒環的雉雞在即將種上青稞和油菜的農田裏尋覓着一些小葷腥,烏鴉依附於沿路的各個村莊,赤麻鴨有一些應該是在山裏棲息甚至繁殖的。
我的眼睛鎖定大約五百米處凍河上的三隻大傢伙,指給副駕駛的狼羽:“快看!白尾海雕!”真心離得近,在北京看到都是“芝麻海雕”,今天算是過癮了。

三隻白尾海雕 ©李小六
本着不打擾的原則,我們沒下車,只停車在路邊觀察了一會兒。它們一隻在享受饕餮盛宴,一隻在前邊放哨,還有一隻在後邊發呆。
我好奇它在吃什麼,剛解凍的河水,魚也未必有多少。南邊五十米處有兩隻赤麻鴨,或許午餐就是它們的同伴。

發呆的白尾海雕 ©李小六
沿路有許多白樺和紅樺,狼羽一直垂涎於紅樺自然脱落的皮。兩小時車程被風景沖淡,進寺溝口,我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句:“我又回來啦!”
在去管護站的途中順路拆了兩個“盲盒”,有拍到兩次豹貓,還有荒漠貓和石貂。
荒漠貓去年沒有記錄,但今年拍到不止一次。管護站的建英老弟還親眼見過山裏的荒漠貓,看來它們的分佈還是挺廣的。
到管護站時天還尚早,我們決定馬上動身去收相機。前四個位點有三台丟失,還有一台可能埋到了冰河裏。欲哭無淚,還濕了鞋。
收回來的幾台裏都有拍到豹貓,還意外收穫了一根粗壯的狍子角。

撿到的狍子角 ©李小六
晚上在餐廳整理相機數據,陸橋生態中心調查雪豹的李禕斌老師整裝待發去夜巡,我貪心地喊了一句:看到好東西叫我啊!李老師微笑着答應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電話過來了,距離管護站直線距離900米處,一隻豹貓在草裏睡覺。我和狼羽幾乎同時站起身來往外跑。
豹貓,聽説過,沒見過,最熟悉的陌生貓了。感謝李老師讓我蹭了這麼大的禮包。來寺溝之前還想,要真拍個豹貓,祁連山就差雪豹了,這就真的只剩下雪豹了。

草叢裏的豹貓,這臉和辦公室的小胖有一拼 ©李小六
Day 2
早上九點出發,去拉加溝取兩台相機,開着BJ40甭提多帶勁了,可開了三百米,看到前方几乎全是冰,果斷停車。不敢開了,慢慢溜達吧。
這個溝很寬闊,兩邊全凍住了,跨過了冰河,爬了幾個坡,發現了一塊大頭骨,疑似馬鹿的。

疑似馬鹿的頭骨 ©李小六
到了相機位點附近,卻沒看到相機,我們分頭找,上下找,找了半小時也沒找到。找累了的我一屁股坐羊道上,仰天長嘆,下意識的往左扭頭一看,相機正在十米外拍我。
第二台相機在對面的山坡上,在那裏看到一個小羊羔的屍體,不知兇手是誰。
文學老弟跟我説這個溝裏有猞猁,和牧民打聽了幾句,都説看到過,不過我還是持懷疑態度,描述的體型有點小,而且是在溝口,或許是荒漠貓。

荒漠貓出現在紅外相機裏
出了拉加溝,直奔“雕鴞”溝(去年在這裏看過雕鴞被一羣紅嘴山鴉騷擾),只看到了兩隻大嘴烏鴉。
山樑上相機居然被羊拱轉了180°,面朝了太陽,之後的數據可想而知。可惜我和建英除了那麼多草,還被一種不知名的刺草紮了手,火燒火燎地疼。
但是翻了下數據發現還不錯,安裝後第二天就有一隻荒漠貓就對着相機噴尿,沒幾天豹貓就來了。可惜還是羊太多。
在相機下邊的牧場鋼絲網邊發現一個小狍子屍體,內臟和半個身子已經沒了,應該死了還沒幾天,也不知道兇手是鋼絲網還是其他。
因為相機朝南了,山脊上唯一能記錄通往這隻狍子的路線被羊給毀了,也查不到吃屍體的動物是啥了。

小狍子的屍體 ©李小六
在“雕鴞”溝口和那隻親人的小羊的主人聊了幾句,她説熊吃羊的事兒挺多,今年吃了六隻,我覺得不太對,這兒的熊也得冬眠,應該是去年吃的。
他們都説看到了熊腳印,一口咬定就是熊乾的而不是雪豹。此時,我心裏還有些許竊喜。但是,老死羊也不是事兒啊。
我還聽説了一起棕熊傷人的事件,兩位村民放牛,遇到了棕熊,後者窮追不捨,二人急中生智爬上了樹,一位爬得慢點,腳被熊爪撓了幾道傷疤。哎,所以我們上山,防“熊”之心不可無啊。

牧民家十分親人的小羊 ©李小六
接下來的目的地是毛大哥家那邊的深克溝,上次來這溝坐鸛總的陸巡,我在副駕駛都捏着把汗。顛簸的陡坡小路,雖説沒懸崖,但滿地的石頭,上下顫抖的BJ40如果真掉溝裏,怕是出不來。
阿旺老師告訴我BJ40爬坡可牛了,而且我也看過碧空開車爬坡。只好硬着頭皮,伴着比爬山時冒得更多的汗水,伴着玻璃前狼羽撿的雲杉松果滿車亂飛,伴着雨刷器的啓動,此時我腦海裏想到只有老司機——我的父親。
小時候在副駕駛陪着父親開車,耳濡目染,終於派上了用處。冷靜了,左打輪右打輪,車沒有熄火,穩步前進,終於安全開到了毛大哥家。大哥穿着跨欄背心出來迎接我,我説等我裝一台相機就來找您喝茶。

深克溝對面 ©李小六
一爬就是一個多小時,在一個大石壁下裝下了相機。爬山時,狼羽時不時給我輸出着年前她參與雪豹頸圈項目時學來的知識。
“你知道怎麼辨別崖壁下的動物尿液痕跡嗎?”
“不知道”
“你知道雪豹的尿和猞猁的尿的區別嗎?”
“不知道。”
“你知道為什麼要把相機裝這嗎?”
“因為你想拍雪豹?”
“不,大牛説,不同的生境都要裝相機。”
“嗯,大牛説的對。”
可我心裏卻想拍到雪豹,沒準她也想。

這個光線下特別大橘的一隻荒漠貓
這個坡爬到真的有點累了,下邊看着不高,一會兒一覽眾山小。
回到毛大哥家附近,他家大白狗在遠處一個勁兒地搖着尾巴,狼羽真是膽大跑過去就擼,也不怕那偶爾傳來的低吼聲。
進了大哥家,一點不客氣,喝着茶水,吃着饃,敍了敍舊,一眨眼我們都快一年沒見了。
臨走時,大白狗居然送我們上車,習慣性在左後輪撒了泡尿,然後一溜煙兒下山追羊去了。

毛大哥家的大白狗和狼羽 ©李小六
返程時取了那台最早拍到豹貓拉粑粑的相機,又在崖壁下裝了一台。反正如果雪豹要是來抓羊肯定沿着這個崖壁跑。
最後取了我去年裝得最偷懶的相機,就在距離管護站900米的路邊,往裏走一百米。本來前一天想收,因為天黑了沒收。結果凌晨又拍到了豹貓,五個月共拍到了五次豹貓。

夜晚豹貓出來活動了
Day 3
取第一台相機時就遇到一狍子屍體,這隻雌狍已經成年,狼羽嫺熟地展示着她半個獸醫的本領,也確定了狍子沒有外傷。
那麼到底是怎麼死的呢?為什麼狍子的脖子上的毛全部禿了呢?為什麼狍子死在了圍欄附近?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後來我們討論得出,春天動物就是容易死,一個冬天,食物不充足,身體虛弱,沒準“發燒感冒”就能要命。

死掉的狍子 ©李小六
之後又去了我自認為最美的一片森林裏,取了台相機。發現被猛禽拔了的松鴉毛,吃松鴉的大概是雀鷹吧。我們在休息時,擺拍了一通工作照,隨後就去抓乾溝。

六月時溝裏是這樣 ©蘇弋凡
這個溝最下游也就一米寬的小河,愣是衝擊出這麼一大片冰河來,我都想滑一下。來回穿越冰河七次,最後直接順着冰往上走。一直覺得冰鎬離我很遙遠,看來下次得備上。
小河變成冰瀑,卻無意中把爬山的路變的更加簡單了,沒有冰時,沿着河走,有冰的地方就橫穿,兩邊都有比較緩的坡和路,這些路大概都是動物們發明出來的,牛羊為主。四公里的路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

現在溝裏是這樣 ©李小六
Day 4
按計劃,今天去上右龍溝,無車,純走。跟一個放牛的阿姐一起爬了一會兒,問她這溝裏有熊嗎?她説有。看見過嗎?沒有。老問題,看見過貓科動物嗎?她説那看過,就在剛才那路邊,滿身斑點的(大概是豹貓)。
看來喜歡在路邊的豹貓還不止一兩隻吧,也許間顱鼠兔也喜歡在路邊。

間顱鼠兔 ©李小六
溝裏的河水已經奔流不息,用前一天走冰面的方法緩慢前行。對岸的高山杜鵑上有紅色的鳥,在吃乾了的杜鵑花——灰頭灰雀。
這裏苔蘚很是神奇,一年四季都是常綠的。

綠油油的苔蘚 ©李小六
上右龍溝完活,比鄰的那溝叫上左龍溝,那裏就有拍到棕熊的位點。遠處的“格什年俄若”甚是雄偉。在”Y”字形的溝裏找三台相機花了近四個小時。
下午,第一台相機拍到了山坡上的豹貓。緊接着去下一個位點,我們伴着大白狗狂吠的BGM,一緊張走錯了路,爬了土溝,還以為綁相機的樹被砍了,真丟人。
雖然和上右龍溝只差了二十米,上左龍溝卻是綠草如茵。意外撿了個雀鷹的屍體,在山裏混,頂級鳥類也不容易啊。
之後又連續取了七台相機,在這裏不得不再提一下BJ40,真是爬坡涉水挖泥樣樣行。

雀鷹的屍體 ©李小六
Day 5
頭一天鸛總在月捐羣的分享中講了行車路上有“暗冰”的注意事項,這就用上了。
那扎布溝在寺溝的北面,陰坡比較多,一路上三處是冰溜子,上坡時沒感覺,下坡確實滑。
第一個溝就挺陡,找到了個小刨坑,果斷裝相機,不知未來會拍到貓撒尿不。下山時一隻翠鳥從眼前掠過,黑頭藍背,可能是藍翡翠。

一個小刨坑 ©李小六
第二個溝,與遇見的大樹合了影。第三台裝在了小山樑上,爬了有段距離,天空至少十幾只高山兀鷲,可能是垂涎於上一個破舊房屋門前的死了不久的犛牛,還有幾個小個猛禽。
裝第四台相機的過程我突然回憶不起來,只記得裝完往回趕的路上看到了疑似紅喉雉鶉,飛過去了,個兒比雉雞小。

累癱了的中年人靠着大樹休息 ©狼羽
最後一台相機裝進了深溝裏,昨天在溝口裝了一台,天色已晚,得抓緊趕路,一路上過河,踩冰,過河,走了大概一點五公里,等高線比較友好,不太累。
最後擋在眼前的是一條直上直下的冰瀑,距離新網格一百米,天快黑了,我們就選了個獸道集中的地方裝下一台。
遠處還傳來狍子的叫聲,路上尋摸到了個狍子的頭骨,擺拍一張後放到了大樹下。

狍子的頭骨 ©李小六
Day 6
每天大約十小時工作整整六天了,還沒看到過啥活物。今天在第一個溝就看見血雉,在我實在爬不動的大石頭前。狼羽説有動物,我蹭蹭緊走幾步,一隻雌血雉,而且血雉糞便確鑿了。

血雉的糞便 ©李小六
連續五天爬山,連續三天強度較高,我這老胳膊腿,漸漸跟不上永動機一樣的年輕人,於是在一個路口,狼羽讓我等她,她自己去裝。
她兩分鐘一次“嗷嗚~”聲,雖説是嚇唬驅趕可能存在的熊,但是聽着聲,我心是踏實的(上山應該結伴同行,這是規定)。
也不知跟誰學的,去年還用登山杖的她,今年學會揹着手——老幹部上山法,走起來腳下生風,如履平地。

狼羽在山裏 ©李小六
之後的兩台都挑了小山樑,看着簡單,爬起來都很難,我實在不想鑽鐵絲網了,就隔着網看着她幹活。
鑽鐵絲網是祁連山出野外必備技能,在眾多參差不齊的鐵絲網中,迅速找到突破口也是一種本事。有的直接邁過去,有的扶着柱子跨過去,有的鑽過去,最有效也是我最喜歡的辦法是找到門,解開繩子開門走過去。
最後兩台相機很彰顯我開車的實力,盤山路、河、有泥的路……就在這泥濘的路邊,我們看到了排隊圍觀我車技的藍馬雞。

紅外相機拍到的藍馬雞
Day 7
我們先在河岸邊的峭壁處裝了一台相機,路上偶遇一具馬鹿的屍體,這傢伙比狍子要大一倍,屍體已經腐爛。
狼羽像驗屍官一樣,尋找着蛛絲馬跡,我在旁邊不停地乾嘔。
“這和臘肉的味道沒啥區別呀”,狼羽説。
“嘔……”,可能是因為昨晚麪條裏有臘肉。

紅外相機前的馬鹿,大角佔滿了整個屏幕
隨後,我在路邊豹貓出現最多地方補了一台相機,取回了監測第二天遇到的狍子屍體的相機,五天時間,只有一隻大嘴烏鴉光顧。
狼羽坐摩托車裝完最後一台相機,祁連山寺溝野外小分隊順利收工。
在寺溝的這七天時間,我們共收回三十台相機的數據,又安裝了二十台,新佈設的相機位於埡口、山脊、草甸、河岸、崖壁、灌叢、路邊的獸道等不同的生境,開始了它們的工作。
前兩天寺溝又是大雪紛飛,慶幸的是野外工作沒有遇上雪,但沒看見雪景也有些遺憾。不知道雪景裏的動物會是什麼樣,或許那些紅外相機都拍到了。

管護站的雪景 ©牛抓西文學
在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管理局的支持下,貓盟與北京大學合作開展一系列的野生動物科研和保護工作將持續推進。
未來,在國家公園的庇護下,我們會看到這片荒野的魅力將永遠存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