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的水有多深，寶友！這可不興買啊！_風聞

大家好，我是烏鴉。

今年的315晚會已經過去十多天了，前些天烏鴉寫了當紅炸子雞“臭腳痠菜”，粉絲們紛紛大呼噁心，含淚點贊。

不過要比離譜，315晚會曝光的另一個行業——翡翠直播的各種騷操作實在是太秀了，即使好幾天過去了，烏鴉還是常常想起，佩服地五體投地。

今天，咱們就來聊聊本屆315烏鴉心目中的第二大咖：翡翠主播們。

晚會曝光的第一個翡翠直播間為“永德祥玉器直播間”，這家的主播在直播過程中，不斷高喊自己的廠家直銷身份和價格優勢，強調廠商貼錢賣“翡翠”，賺不賺錢不要緊，九塊九交個朋友，還叫這個行為為“放漏”。

永德祥玉器直播間市場主管在央視暗訪中表示，成功打造一個人設“令別人相信，拿到什麼都能賣出去，拿着一坨屎都可以把它賣動”。

事實上，該直播間賣出的翡翠珠寶最終售出價格是“接貨價”的至少兩倍以上。而這些打着“高貨低賣”旗號的翡翠實際上部分來自危地馬拉，是論斤賣的“翡翠危料”，品質較差，價格還不到緬甸翡翠的十分之一。

還有的主播和貨主在直播間玩起了雙簧，這類直播間的做法都是把翡翠貨主請到直播間，由主播在直播間替粉絲跟貨主砍價。

這個砍價的過程通常異常激烈和“熱血”，主播們聲嘶力竭地朝着貨主砍價，甚至最後在貨主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強行完成交易，貨主則極不情願地“勉強賣出”。

但實際上，在一些直播間背後，貨主與主播之間的交流是靠一套“代碼”暗語完成的：貨主在計算器上輸入每個“代碼”背後的底價，由主播給對應翡翠產品從高價開始砍價。

還有的涉事企業甚至謊稱在人在緬甸，在收貨地現場直播代購。註冊地在雲南昆明的“承澤緬甸翡翠直播間”宣稱直播間是安在“緬甸”，但實際上是在昆明的一棟寫字樓內進行的。

央視記者暗訪時發現，該直播間在寫字樓內營造了一個緬甸翡翠交易現場，攤位上用緬甸語做的介紹。主播和貨主在直播間內操着幾口不標準的緬甸語，自導自演了一場現場直播代購的戲碼。

而“緬甸邊境翡翠原石”直播間則聲稱是“冒着生命危險”在中緬邊境進行現場交易。明明是正經生意非要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進行，搞得比du品交易還神秘，主播與貨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所謂“中緬邊境處”接頭，在現場驗貨後就開始替直播間裏的消費者砍價。

貨主叫價200萬元的一塊所謂“翡翠原石”，最後被主播三寸不爛之舌砍價砍到19萬元。緊接着，主播還跟着貨主到附近的一塊地“挖寶”，挖出一袋所謂“翡翠原石”。

主播為了替直播間粉絲搶到這對“寶石”，還跟貨主大打出手，把貨主的隨從綁在樹上，演技之精湛，表演之動情，讓人拍案叫絕。

我們在感嘆主播們演技之卓越，騙術之高明時，也有一個問題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曾經擺在商場專櫃裏，和黃金鑽石一起走高端路線的翡翠，是怎麼淪落到今天走網絡詐騙路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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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這行業產業鏈構成較為複雜，參與者眾。上游玩家是翡翠原石供應商，包含緬甸原石供應商、國內原石供應商、其它國家原石供應商等，翡翠原石就掌握在這些行業大咖手裏。

產業鏈中游的主體是翡翠零售品牌、批發商、加工廠及雕刻師，而下游就是翡翠的零售渠道和消費者們，也包括直播間的主播們。

翡翠行業產業鏈示意圖

在上個世紀，直接規範翡翠行業的有關法規缺失，翡翠商家依照珠寶玉石大類的相關法規進行經營，由於該類法規相對宏觀，針對性不強，並未直接規範翡翠產品的質量等級、價格等要素，因此，翡翠市場秩序相對混亂，整個行業經歷了一段漫長的野蠻生長階段。

二十一世紀以來，政府及有關部門相繼出台一些針對翡翠市場的規定，進一步規範行業秩序，但是，由於旅遊業的爆發式發展，翡翠行業呈現出與旅遊行業捆綁發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複雜情況。

在這個階段，很多買翡翠被騙的故事，往往是在旅遊過程中發生的，而事發地點，大多都集中在我國翡翠的生產和銷售重鎮：雲南。

雲南瑞麗姐告玉城

2016年，來自四川的孫女士和丈夫一起到雲南旅遊。考慮到自由行交通不便，便打電話報名參加了某旅行社人均70元的“石林一日遊”項目。

第二天早上8點左右，旅行社準時到賓館接上了孫女士夫婦。上午遊覽石林景區，導遊服務周到，讓孫女士覺得“這團報得挺值”。

然而，噩夢剛剛開始。下午一上大巴，導遊便挑準時機説起了雲南玉石。在車上，導遊現身説法，稱自己手上的冰玉鐲子買時2000多元，如今已經升值到了兩三萬。一番忽悠，讓孫女士和車上的遊客心癢難耐。

隨後，導遊將孫女士一行帶到了一家旅遊商品購物店，稱該店為雲南省內大品牌，大家可放心購買。 

看着琳琅滿目的玉石，孫女士很快選中了一個翡翠手鐲。起初她還有一些顧慮，擔心手鐲是假的，善解人意的銷售人員立馬主動拿出一張中國翡翠質檢研究中心鑑定證書讓孫女士確認。

孫女士再無顧慮，也不砍價，直接按照標價7800元買了手鐲，銷售人員出具了一式兩聯的票據，一份由孫女士留存，一份讓交給導遊。“同行的遊客基本都買了，少則幾千，多則兩三萬。”孫女士説。

然而，買到並不一定賺到。

回到成都，孫女士將手鐲拿到成都金銀玉器專櫃做估價鑑定，得到的結果讓她十分心寒，這枚標價7800元的翡翠手鐲，正常市場價不過三四百元。

得知自己虧大了，孫女士決定維權。 孫女士首先致電旅行社，旅行社答應幫孫女士協調。誰知商家卻稱“美玉無價，相見是緣”，拒絕退貨。

“商家説因為不是質量問題，玉器不退不換；要是質量問題，那得提供專業部門質量鑑定書。”由於專業機構鑑定價格不菲，且需要等待幾個工作日才能拿到鑑定證書，孫女士覺得麻煩，只能作罷。 

類似孫女士的經歷時常見諸報端，在低價遊模式下，導遊的主要收入來源便是購物提成，而翡翠等由於輕便價高，成為支撐低價遊的重要支柱。不僅是低價團存在高價購物現象，即便是精品團也難免被帶到翡翠店，翡翠幾乎成了雲南旅遊業宰客的代名詞。

除了虛標價格宰客，當地的翡翠店主們還聯合導遊、旅行社，形成利益同盟，強迫遊客購物，把旅遊變成了團購，從全國各地趕來的遊客，風景名勝不一定能看幾眼，但離開的時候必定人手一塊成千上萬元的高價翡翠。

2016年，湖北吳女士日前以每人1720元的價格為全家六口在網絡預訂了雲南8天7晚旅行團，“當時標明旅行社是昆明中國國際旅行社，但實際上在當地接單的是雲南康輝旅行社”。

據吳女士講，旅行路上去的購物點有七彩雲南普洱茶、翡翠、黃龍玉、藏家銀器、藥材館等。“在翡翠店時，33人的團10個家庭，買了14.3萬，導遊之前給的指標是人均消費3000元。”

由於人在異鄉加上被惡意威脅，沒有安全感的吳女士一家一路上只能無奈地順從導遊。在香格里拉，寺廟裏的人説吳女士有災，需要買天珠化災。導遊悄悄地單獨把吳女士媽媽帶去付款，誘騙其買了一串6000元的所謂“天珠”。

“導遊威脅我們，説一個小時不買就在店裏逛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不買就逛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不買就逛一天。在店裏要是不買東西就把人圍起來，對着辱罵。”吳女士説。

吳女士的遭遇並非孤例，近年來，報團去雲南旅遊卻被強制花高價買翡翠的惡性事件頻繁見諸報端，雖然每次當地相關部門都對涉事導遊、旅社、商家嚴肅處理，但類似事件依然層出不窮。

直到去年，西雙版納還因為導遊強制買翡翠轟動全國，當時，一名遊客在翡翠店門口接到家人“兒子生病要做手術”視頻通話時，導遊大聲訓斥遊客趕緊掛掉電話買翡翠先，還爆出“孩子沒死就得進去購物”的驚世駭俗之語，令網友直呼毫無人性可言。

由於接連不斷的宰客醜聞，加之疫情影響，翡翠珠寶店的生意這兩年是肉眼可見的難做了，尤其是雲南一些主要靠遊客消費的珠寶店，可以説是遭受了滅頂之災，就連行業龍頭、靠賭石發家的前雲南首富一手創辦的東方金鈺也敗光了300億市值，退市破產。

曾經作為雲南邊境口岸城市支柱產業的玉石生意，在疫情、負面新聞、行業老鼠屎、原材料價格上漲等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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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恰好在這個生死存亡之際，行業救世主出現了：帶貨主播們。

根據中國珠寶玉石首飾行業協會數據統計，翡翠2020年零售額佔我國珠寶首飾市場總零售額的14.8%，僅次於黃金，是第二受歡迎的種類。

同時，在翡翠龐大的產品零售額中，線上渠道佔比達六成，超過一半的翡翠飾品都是通過各大購物網站、網店、直播間賣出去的。

2018-2021年，我國翡翠線上交易爆發式增長，2020年線上成交額達2300億元，較2018年增長77%。2021年翡翠線上市場逐漸迴歸理性，增速雖有所放緩，但整體仍保持增長趨勢，預計2021年翡翠線上市場總成交額約為2500億元。

而線上交易中，又以近年來爆火的短視頻和直播渠道交易規模最大。根據《2021中國翡翠行業消費白皮書》數據，2021年翡翠短視頻/直播渠道總成交額預計約達1400億元，佔翡翠線上市場總成交額的56%，呈現出後來者居上的態勢。

有意思的是，與翡翠首飾更得中年人喜愛的大眾主觀印象有所不符，從2021年翡翠消費數據來看，25-34歲的年輕人已成為主要消費羣體。

翡翠線上消費羣體結構與短視頻及直播用户年齡結構相吻合，再次表明短視頻及直播渠道的迅速崛起對我國翡翠行業的消費環境產生了不容小覷的影響，主流消費人羣逐漸向年輕羣體轉變。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線下翡翠店的落寞成為必然，在移動互聯網電商新時代，線上買房、線上買車都成為現實，誰又會千里迢迢跑到雲南去買一塊翡翠呢？

眼看着支柱產業越來越蕭條，地方政府也順水推舟，積極幫翡翠商們向線上轉型，2018年以來，珠寶直播行業呈井噴式發展。

就拿瑞麗來説吧，在瑞麗從事珠寶翡翠加工銷售等環節的7萬餘人中，主播就有4萬餘人，迄今，已有淘寶、京東、快手、字節跳動、天貓、騰訊等15家直播平台入駐瑞麗，外來人口甚至超過了本地人口。

2019年，在政府的主導下，瑞麗建立了10個直播基地，要求所有原石和成品直播都要進入基地，實行直播商家准入機制，嚴禁假貨入場銷售。

姐告玉城直播基地

2020年6月15日，《瑞麗市互聯網翡翠直播交易管理規範（試行）》出台，對翡翠直播平台經營者、翡翠直播線下服務商、平台內經營者、主播行為進行了規範。

在對直播商家進行規範管理的同時，各基地還以多種方式進行扶持。

比如為主播提供免費培訓，內容包括直播入門和營銷運營、主播的自身修養、珠寶翡翠知識、瑞麗的風土人情等。

多寶之城LiVE基地還召集了全國各地珠寶玉石商家入駐，為基地直播商家提供產業鏈貨源渠道，商家可以通過借貨、送貨、買貨等多種方式進行網絡直播帶貨；為增加商家直播帶貨銷售額，基地與平台還定期組織網絡直播活動造勢。

抖音翡翠手鐲節

“玉姐”汪靜萍是某珠寶主播團隊的核心人物。汪靜萍在瑞麗賣了10多年的翡翠，2019年成為主播後很快吸引了大量粉絲。

網絡主播汪靜萍直播中

在她看來，主播不僅要激情四射，會營造氣氛，還要有控場能力，把住質量和價格。她帶貨砍價以“狠”聞名。她拒絕貨主向她打手勢，“要説什麼説出來”，她要讓粉絲看到整個討價還價的過程。

有時貨主把價賣低了會找主播吵架甚至恐嚇主播，但在汪靜萍看來，“主播必須站在粉絲一邊，用心幫粉絲帶貨，才能贏得粉絲的信任”。

很多像汪靜萍一樣的翡翠商人在實體經濟不景氣時及時轉型成線上主播，找到了新的賣貨方式，把客户羣體從遊客拓展到全國直播間觀眾。

但是，和汪靜萍們一起轉型的，卻魚龍混雜，也有那些曾在實體店瘋狂宰客的行業敗類，加之直播行業的低門檻，很多外來主播連手上的翡翠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使玉石翡翠直播行業很快就亂象叢生、烏煙瘴氣。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主播多了什麼招都有，315曝出的直播間翡翠騙局，僅僅是珠寶直播行業的冰山一角，經過這幾年的發展，一些直播間主播們不僅完美繼承了線下翡翠商的坑人套路，還將其進一步發揚光大，把整個翡翠行業的聲譽進一步拉低。

在翡翠直播走熱的同時，社交媒體平台開始出現消費者對翡翠直播的負面反饋，在黑貓投訴App輸入關鍵詞“翡翠直播”，截至烏鴉發稿前止，有多達1737條投訴信息。

有些主播公然賣假貨，消費者普遍認為透明度高的翡翠種水好、價值高，但通過調水等手法，專業人士能將普通的糯種調成冰種的效果。這種翡翠在直播間看起來很漂亮，但實際上背面已經被掏空，厚度可能只有2-3毫米，一撞就碎。 

在珠寶直播中，檢測證書是鑑定珠寶真假、取信消費者的重要道具，但事實卻是證書本身的真假就無法保證。據瞭解，市面上存在大量查無此人的野雞檢測機構，甚至能批量定做珠寶檢測證書。

有些劣質機構只要一張照片就能把證書發過來，一塊錢一本，根本不需要檢測，讓他標什麼就給你標什麼。

照這樣玩下去，恕烏鴉直言，翡翠行業恐怕要在網上再“死”一遍了。

直播電商給很多行業帶來革命性的變化，藉着網絡的力量，很多地方性的小眾產品銷往全國甚至全球，但同時也有很多產品淪為網絡智商税，人人喊打，在線上和線下都遭遇社會性死亡，被網絡徹底革了命。

明年315，希望別再看見翡翠了，給自己留條活路，給行業留條出路吧。

參考資料：

中國青年報《4萬珠寶主播讓雲南邊城沸騰了》

**前瞻產業研究院《中國珠寶首飾行業消費需求與市場競爭投資預測分析報告》**界面新聞《直播買翡翠，比毛褲還便宜？騙人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