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第三例艾滋病痊癒者出現,人類終於可以戰勝艾滋病了嗎?!_風聞
中信读书会-中信读书会-2022-03-30 18:15
近日,美國研究者在一場醫學會議上報告了全球第三例艾滋病“痊癒者”。
這位“紐約病人”在2013年確診HIV感染,在2017年診斷出急性髓性白血病。在接受臍帶血移植後的14個月,患者血液中再也檢測不到HIV病毒。
至2019年,全球有3800萬HIV感染者,2540萬感染者得到治療。在全球範圍裏,非洲地區仍是艾滋病援助的重點地區。而新冠疫情的到來,又使得大量艾滋病人得不到規範救治,可謂雪上加霜。

(治癒紐約病人的聯合醫學團隊其中三人 來源;騰訊網)
第一例是奇蹟,第二例是僥倖,那第三例艾滋病“痊癒者”的出現是不是代表着人類終於能夠攻克艾滋病了呢?
針對艾滋病人痊癒事件,華大集團CEO尹燁説:已知的艾滋病痊癒者都是選擇了CCR5 delta32基因突變的供體樣本進行幹細胞移植,因為攜帶這樣突變的人一定程度上是對HIV一型艾滋病免疫的。但HIV病毒善於變異,目前並沒有長效的艾滋病疫苗,總體來説,離告別艾滋病的未來還比較遠。
在新書《生命密碼3:瘟疫傳》中,尹燁以時間為主線,梳理並收錄了12種給人類造成很大影響甚至可以説改變人類歷史的微生物。

《生命密碼3:瘟疫傳》作者:尹燁
在這本書裏,他嘗試通過梳理歷史,回答幾個問題:
那些改變歷史的瘟疫,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梳歷史的瘟疫,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瘟疫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們的社會和文化?
人類曾嘗試的瘟疫治療方法,是有奇效還是徒勞?
現代醫學能為攻克疫情提供多大的幫助?
在一些故事裏,你還將看到,人類的殘忍尤勝於瘟疫,造成大瘟疫的源頭或許是人類自身。譴責不是目的,希望能引發大家思考:作為萬物中的一員,猶如有主角光環加持的人類,究竟自大到了什麼地步;號稱“萬物靈長”的我們,又愚昧到了什麼程度。
污名化的疾病
1981年,在艾滋病還不叫AIDS的時候,它被稱為同性戀免疫缺損症(gay-related immune deficiency,GRID),研究者認為這是一種與同性戀行為有關的疾病。
1982年7月,患病病例不斷上升,範圍不僅限於美國人,還出現在海地人羣中,包括移民美國的海地人和海地首都居民。
越來越多的病例顯示,這種疾病的傳播範圍正在擴大,越來越多無辜的人也因此死亡。嬰幼兒因免疫缺陷而死亡的病例日漸增長,一些有固定伴侶的異性戀女性死於免疫缺陷所引發病症的狀況越來越多,血友病患者死於艾滋病的數量也日益增多。
研究者們終於承認,這不是同性戀患者所獨有的疾病,這才將同性戀免疫缺損症的名稱改為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徵(acquired immune-deficiency syndrome,AIDS)。
而認知片面的媒體和公眾,甚至包括一些科學家,卻為艾滋病患者貼標籤,並總結為“4H”:同性戀(homosexal)、吸毒者(heroin,海洛因)、海地人(Haitian)、血友病(hemophilia)。
艾滋病污名化的諸多原因之一,是人們對這種疾病的恐懼。找到疾病源頭,與之劃清界限,是克服恐慌的解決辦法。如果單從學術上考慮,溯源的做法有利於發現病毒來源,消除感染源以控制傳染病。但研究者在溯源的過程中,卻陰差陽錯地鬧了一次烏龍。
背鍋俠:“零號病人”
1981年,一位風流率性的法裔加拿大空少蓋坦·杜加斯(Gaëtan Dugas)坐在他的皮膚科醫生辦公室裏,與前來採訪他的美國疾控中心的調查者侃侃而談。
據他回憶,十年來他曾有過逾2500位性伴侶,平均每年與250位男性有過親密接觸,並且提供了72位與他接觸密切的人的名單。
美國疾控中心的研究者之所以聯繫上杜加斯,是從另外的同性戀免疫缺損症患者那兒聽説的。一羣患病入院的同性戀不約而同地提到了曾與自己有過親密關係的人中,就有這位空少。
研究者想象出了一張疾病傳播網絡,並溯流而上,將杜加斯視為傳播的源頭,來推算疾病的發展狀況。
在美國疾控中心的研究報告中,他們將杜加斯設定為“零號病人”,儘管後來報告作者解釋,這裏的“零”其實是字母o而非數字0,代表着加州以外病例的意思(Outside of California)。但有記者拿到了杜加斯的照片,將他是“零號病人”的消息傳了出去。一時間,民眾都認識了同性戀者杜加斯,認定他就是將艾滋病毒帶到美洲的第一人。

(零號病人圖示,來源: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從此,他的照片和姓名被到處傳播,受到了不少人的輕視和詆譭
1984年,31歲的杜加斯因病去世,關於他是疾病源頭的責問依舊沒有消失。
艾滋病從何而來
研究者推測,人類感染的艾滋病毒,是從非洲的黑猩猩或類似靈長類動物身上傳播而來的。當地人缺少肉食,叢林動物成為穩定的蛋白質來源,包括黑猩猩在內的動物常被當地人捕獵。病毒可能是人類在處理這些動物屍體的時候,通過創口進入人體,在人體中發生變異,進而具備人傳人的能力。在交通越來越便利之後,病毒隨着宿主走出了非洲。
那麼,這種病毒為何會突然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暴發呢?
有學者推測,這與當時如火如荼的公共衞生運動有關。為了預防多種傳染性疾病,人們開始全球推廣疫苗接種。這一活動不僅促使人員頻繁流動,也讓不安全的醫療方式傳至多地。
用不起的藥還不如沒有
1985年,第一種治療艾滋病的藥物齊多夫定(Azidothymidine,簡稱AZT)誕生,費用高昂。直到1987年,FDA才批准了這種藥物用來治療HIV感染。1992年,扎西他濱(Hivid)開始作為治療艾滋病的藥物,與AZT聯合使用。1995年,首款蛋白酶抑制劑沙奎那韋經美國FDA批准上市,第二年,首款非核苷逆轉錄酶抑制劑奈韋拉平獲批上市。最初,藥物治療很有效,但病毒慢慢地開始耐藥,患者又陷入無藥可用的境地。

(來源:pexels)
1996年,美國艾倫·戴蒙德艾滋病研究中心首任科學研究主任和首席執行何大一發明瞭一種治療艾滋病的新方法。
艾滋病毒不是變異速度很快而且容易對某種藥物產生抗藥性嗎?那就試試將不同的藥物組合起來,放在一個療程裏,就像我們用不同的酒調成一杯酒,這種高效抗逆轉錄病毒治療(HAART)方法被形象地命名為“雞尾酒療法”,可供選擇的藥物越多,組合方案就越多。但每年治療費用高達1萬美元以上,將一些貧困患者擋在了門外。

(來源:鳳凰新聞)
電影《達拉斯買傢俱樂部》《我不是藥神》提出了一個有關仿製藥的問題:專利權是否高於生命權?這個問題在雞尾酒療法出現後有了答案。
雞尾酒療法有效但價格高昂,一般人無法支付每年高達1萬美元的治療費用,因此它惠及的患者並不多。長此以往,這將導致健康不平等問題。為了降低治療費用,巴西最先開始仿製這種藥物,但被專利方告上了法庭。是人命重要還是專利權重要?法官的判決是生命更重要,於是,仿製藥得到認可,專利藥物的價格也有所下降,給了艾滋病患者更多的治療選擇。
為了讓更廣泛的HIV感染者得到治療,進入21世紀後,2001年,美國藥品公司放棄了專利權,其他藥品廠家能生產便宜的抗病毒藥物,供非洲等地無力支付高昂醫療費用的居民服用。2004年,第一種通用的HIV治療藥物在美國獲批,降低了HIV感染者的治療成本。
為了讓更多艾滋病人接受治療,我國不僅與進口藥廠聯繫溝通降低藥品售價,將進口藥物如捷夫康納入醫保範疇,而且致力於研發國產藥物來治療艾滋病。這源自於何大一的善舉——2002年時,他將艾滋病疫苗製造專利轉讓給中國,僅收費1美元。
由於艾滋病患者數量不斷增長,每日多次服藥的治療方法導致患者依從性差,而且容易出現耐藥性問題,不少藥廠開始投入研究其他艾滋病藥物,近幾年出現了一些能長效抑制HIV的藥物。
2021年初,FDA首次批准一種HIV-1長效抑制方案上市,患者每個月接受一次名為Cabenuva的注射療法,體內病毒即可被抑制。
艾滋病能被治癒嗎?
迄今為止,醫學界至少已有三例被治癒的艾滋病例,可能有僥倖的成分在裏面,因為未在更多病人身上重現這一奇蹟。
第一位被治癒的艾滋病患者是蒂莫西·雷·布朗(Timothy Ray Brown),他被稱為“柏林病人”。他於1995年感染艾滋病,2006年患上急性髓細胞白血病,2007年接受了幹細胞移植手術。當時,醫生嘗試在眾多匹配的血液樣本中尋找有CCR5基因突變的樣本,這個突變的基因能阻止艾滋病毒進入免疫細胞。布朗的幹細胞移植實驗成功了,恢復期過後,他的身體裏果然檢測不到艾滋病毒的蹤跡。
直到2019年,又出現一例艾滋病治癒病例,患者於2003年感染艾滋病,2012年確診患上霍奇金淋巴瘤。醫生想複製“柏林病人”的奇蹟,慶幸的是,他們也找到了CCR5基因突變的骨髓樣本。病人接受移植後,體內病毒沒有再出現。這位不幸又幸運的患者被稱為“倫敦病人”。
2022年2月15日,又一例被治癒的“紐約病人”被報道。和前兩名治癒者不同,這名“紐約病人”是首名女性移植治癒者,她在2013年被HIV感染後又於2017年被診斷出急性髓系白血病(AML),在幹細胞移植27個月後停止了所有抗HIV藥物,至今連續14個月沒有在體內檢測到HIV病毒。她所接受的幹細胞移植,是一份“雞尾酒幹細胞”,分別來自她親人的骨髓以及從血庫獲得的臍帶血。其中的臍帶血樣本攜帶能帶來HIV免疫力的CCR5 delta32突變。
那麼有沒有人天生對艾滋病免疫呢?有的,為以上痊癒的艾滋病人提供骨髓的CCR5基因突變者,就不容易感染艾滋病。在歐洲,大約10%的人口攜帶CCR5基因突變,據推測該突變來自14世紀歐洲那一次大瘟疫中那些得了黑死病(鼠疫)卻存活下來的人,也有假説認為這是對抗天花病毒而留下的痕跡。

(來源:pexels)
時至今日,我們對艾滋病的瞭解,仍不足以促成長效藥物和有效疫苗的研發,而我們對艾滋病的控制,遠未讓人看到消滅艾滋病的曙光。最為可怕的可能,艾滋病毒只是若干藏匿於動物中的病毒之一,等待人類提供的機會,完成跨種躍遷。這種能融入人類免疫系統的疾病,是瘟疫中最為恐怖的一種,頑固而懂得隱蔽,遇強則示弱,當免疫系統弱化時,又冒出頭來,亮出温柔一刀。
艾滋病毒的出現,是大自然敲響的又一次警鐘。無論是捕殺黑猩猩、販賣野生動物,還是吸毒注射毒品、性傳播疾病,抑或是出於防疫目的的醫療介入、共用注射器、現代化跨國貿易的增加、血液製品來源問題,都是在人類進入所謂的文明社會後,與病毒的主動接近。
要對抗艾滋病,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
本文整理自尹燁所著《生命密碼3:瘟疫傳》 ,中信出版社2022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