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上不寫她名字,她又搬進了毛坯房_風聞
InsGirl-InsGirl官方账号-都市新女性的时尚生活美学2022-03-30 07:48
來源:InsGirl
房產證該寫誰的名字?
這個問題像一個魔咒,困擾着那些渴望擁有愛情的年輕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愛情的證據不是**“你是否愛我”,而是“你的房產證上願不願意加我的名字”**。
房子的背後,是人,是慾望,是對失去信任的恐懼。
抖音博主莉娜始終不明白,這個問題為何會成為一個值得被探討的問題,當一個房子淪為抵押愛情的資產,這是一場時代的悲哀。
在把對未來的期盼全盤託付於自身之後,莉娜決定把生活裝進毛坯房裏。
編輯|弼馬
對於住毛坯房的莉娜而言,敵人可以是金錢,但不可以是尊嚴。
今年2月的某一天,莉娜和沈母最後一次見面,其口氣強硬,完全沒有當初發大紅包時候的慈眉善目,“房產證寫你名字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將彼此之間的體面和信任砸了個稀巴爛。
在情人節過去的第四天,她給消失的相親對象沈先生髮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緊跟着發起兩筆轉賬。大致意思是“你為我花了多少錢,我一分不少還給你,大家好聚好散。”
三秒鐘後,系統顯示對方已收取轉賬,之後像是按了靜音,再沒有任何回覆。

莉娜住的毛坯房,真正做到了“家徒四壁”。120平米的三室兩廳,因為沒有任何傢俱而顯得空曠無比。
除了一個當桌子用的行李箱,其他任何裝飾都會讓這毛坯房不夠純粹。沒有刷牆,沒有地板,甚至沒有門。
那些本該稱之為門的地方,像是一個個黑黢黢的洞穴,讓莉娜有點不敢走進去。她特意挑了最小的房間當卧室,擺進一張牀就幾乎塞滿,這樣能讓房子看着沒有那麼空蕩。

小時候的莉娜,家裏只有兩個房子。
她和大自己三歲的哥哥住一間屋子,直到16歲輟學離家。年紀小的時候尚且沒什麼,大一點的時候諸多不便漸漸顯現,兩人不得不在屋子中間拉起一個簾子來避嫌。
出屋有父母,進屋是兄長。
16歲以前的莉娜幾乎沒有私人的空間,少女隱秘敏感的年紀,裸露在每一個人的視野裏,這讓小小年紀的她特別沒有安全感。
大概從那時開始,她就特別想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住處。可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唱歌,一個人生活。
作為三線城市的興華,遺留下一些重男輕女的劣習。為了供哥哥讀書,全家人都省吃儉用。父母對她沒有過多的期待,亦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讓她繼續留在學校。
對她,全家的希望就是能夠早點找一個好人家,早早結婚,搬進那個男人的房子裏,生兒育女,共同生活。
這就是她作為女兒最大的成功。
16歲離開家的莉娜,是吃過苦頭的。做過學徒,開過花店,跟人合住過宿舍,談戀愛被騙過,一路折騰過來,她攢下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過早地進入社會,那種生於憂患的危機感,早就刻進了她的骨子裏,這讓她給自己周圍建起了厚厚的壁壘。
最近兩年,越多人催她找個人嫁了,這種危機感就越強烈。
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需要一個房子。
早都聽説公寓便宜,莉娜跟着中介轉了幾家,發現無論是產權還是設施,都和想象中相差甚遠。緊接着又看了兩家小户型,不是樓層太低就是沒有車位。
有人問她,幹嘛這樣挑剔?咱沒這個資格。
但她總覺得,這房子不是一個莫須有的賭注,更不是博他人喝彩的噱頭。而是自己人生的避風港。不僅僅是片瓦遮天,還要温暖、舒服、不將就。

離開了有些聒噪的中介,莉娜自己去看了三套一手新房。看到第三套的時候,她終於樂了。
120平,26樓,單元整體裝修漂亮,户型合理,三室兩廳。
8500一平,首付28萬,除了貴沒有什麼別的問題。
26層的高度,是莉娜夢寐以求的。站在窗口,風就可以吹起自己的長髮。從窗户看下去,似乎自己可以擁有世界。
很多人為所謂的夢想攢錢,而真正手裏有餘錢的時候,卻總是猶猶豫豫不敢投入。
莉娜卻當場把五萬塊押金拍在桌上,沒跟任何人商量。這是她自己的房子,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
後來被問起,你也不怕還不起房貸?
她説,如果想那麼多,也許我什麼事也做不了吧。

抖音上莉娜拿房本的那條視頻中,背景電子配音是:**付完首付,我兜裏還剩下384元。**回到現實,她還倒欠外債8萬元。
首付28萬元,對她而言並不是小數字,即便已經工作了十年。
她只得去問親友借錢,七拼八湊來的首付交出去,那一刻她覺得心裏空了一下隨即又被填的更滿。
總算是有個窩兒了。
那天,父親破天荒給她微信轉了10000元。她不想矯情,收下了。並回了句:謝謝爸爸。
**從16歲離家開始,她就沒有主動問家裏要過一分錢,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哥哥認識的女孩兒家裏催着要買房結婚,她可以理解父母的難處。
踏進屬於自己毛坯房的那一刻,莉娜痛快又痛苦。
痛快的是,終於有房了。
痛苦的是,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錢裝修。
即便是再簡單的裝修,也要花不少錢。這對她而言,已經要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着毛坯房發了會呆,她突然冒出一個不像話的念頭:
為什麼不能住毛坯房?
這個念頭像個泡泡,一旦升起就無法控制般變大。是要繼續回去在嫂子的廠子擠那張小牀,還是自己到自己的毛坯窩兒裏住?
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裝修行業的莉娜,也算是半個裝修師傅。她明白房子要居住的剛需,水電,牆固地固和衞生間,可以達到最低生活標準。
在功能性裝修師傅剛剛撤離的三個小時內,莉娜在廢墟一般堆滿了各種建築垃圾和灰塵的房子裏打掃出一個小卧室。並把從網上買好的架子牀搬上了20層,鋪上一牀被子。

那個晚上,她沒睡着。不知道是新牀硌的她背痛,還是因為幸福衝昏了頭腦。

對於敢住進毛坯房的人來説,生活不是妥協,而是一場追趕。
一開始,莉娜本人對自己的戰鬥成果愛不釋手。在行李箱上吃泡麪,在沒有門的房子裏穿來穿去,在硌腳的地面上來回走,並樂此不疲地掃去房子裏堆積的水泥灰。
住進毛坯房的第17天,莉娜發現自己突然上了熱搜。
“90後女孩花光10年積蓄住進毛坯房。”
一夜之間,各個渠道的人都開始關注她。不斷有人找上門來,有人讚揚,有人質疑,甚至還有很多人提出要幫她裝修,但是需要她籤合同,幫助公司推廣。
這股熱度,讓莉娜開始覺得自己像一條被海水衝着走的魚,有點要沉淪的失控感。
有天,網路上突然發出了自己房間的照片。帶着一波黑評:
這個人在團隊炒作,那房子根本不是她的,她晚上不住在這裏。
照片的角度看似來自對面的家屬樓。不知對方出於怎樣的惡意,居然隨意曝光別人的住址,每天都被看不見的鄰居監視偷拍這件事讓她毛骨悚然,她用最快的速度給家裏裝上了厚厚的窗簾。
新建成的小區,幾乎無人居住,只有零星幾户在斷斷續續裝修,電鑽的聲音總是在夜幕降臨之前就會停止。莉娜夜裏站在窗口旁邊的時候,對面沒有一家燈火,像是漆黑無盡的一口深淵。
有段時間每天加班到晚上八九點,樓下的感應燈略顯遲鈍,她一個人穿過黢黑的小區走進樓道。電梯沉默上行的嗡鳴聲此刻顯得異常明顯,白天讓她覺得美好的一切,似乎都不復存在。

屋子裏的塵土開始積的很厚,每天掃好多遍依舊無法緩解。牀開始有點硌背,防盜門的聲音吱呀的有些詭異,穿堂風把外層的白色窗簾吹起來,竟顯得有幾分瘮人。
評論裏面開始有人陰陽怪氣,
“是不是賣慘啊,有錢買房沒錢裝修。”
“是不是特意買了房子不裝修拿來拍視頻啊。”
她一方面覺得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貧窮,一方面開始因為一些小事情難自控。蹲在行李箱前面吃泡麪時,眼淚一滴一滴進入碗裏。

**聽得多了莉娜有時候也會質疑,自己一直想的是不是錯了。**也許自己就該找個人嫁了算了,有人陪伴,不用委屈,也不用這樣為難自己。
但當太陽再次升起來,她又會充滿幹勁。****“這個屋子的一把泥土和一粒灰塵,每一平米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
這種幸福感,別人未必能懂,他們也不必懂。

**自從買了房子,莉娜一年就只買了兩件衣服。一件用來過冬,一件用來相親。**吃飯也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大多數時候用泡麪度日。
在這個人人喜歡超前消費的年代,她卻要從牙縫裏省下錢去還房貸。**狼狽是有點,她卻覺得其實這種感覺也蠻好的。**大手大腳花錢,到頭來一場空,不如買個房子,就算狼狽也有了方向。
11月的某天,她突然收到了一家自稱在山東的家裝公司的消息,對方稱因為看到她的視頻覺得很勵志,想免費提供裝修材料給她。莉娜沒抱什麼希望,**“我幫不到你們什麼,我也不會籤任何合同。”**這樣充滿警惕的話逗樂了對方。
最終莉娜的確如她所言,沒有籤任何利益互換的合同,就獲得了這場資助。
半個月之後,一輛東風牌大卡車風塵僕僕穿越700公里,連夜從山東奔赴興化,車上裝着價值10萬元左右的裝修材料和部分家電。
**當這輛龐然大物停在莉娜面前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直到和師傅們一件件把東西搬下來,感受到沉到讓手指發酸的重量,她才醒過來,自己的房子要裝修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為了這車材料,莉娜又貸了5萬塊。
開始正式裝修的前一天晚上,莉娜把架子牀和衣架搬離卧室,在客廳的地上鋪了一層被子就睡了,她已經等不及要去明天。

談好的瓦工師傅告訴她,先上黃土。等到黃土在房子中心堆好,他們突然開始坐地起價。要求漲價1000元,莉娜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試圖與他們談判,想要他們降到500元,但是對方大概看她是個小姑娘,死咬不放。
不好欺負的莉娜連夜讓他走人,換了瓦工師傅。
新的瓦工入駐的時候,她認識了相親對象沈先生,一個不怎麼愛説話的男生,每天躲在角落裏看小説,只有在需要搬東西的時候會站起來幫忙。
日子久了,他也會作為客串嘉賓進入她的大小視頻中,憨厚之餘竟有幾分靦腆的可愛。
他很快帶她去見了自己的父母,也帶她去看了他們未來的婚房。偶爾開竅的時候,還會帶她去看一場晚霞。
莉娜以為,自己的幸福生活要和房子一起被裝修好。
可是,這場夢很快就破滅了。
當兩人的婚事牽扯到兩個家庭的時候,房子不再是房子,而是變成了制衡的手段。
雙方家庭為了房產證上到底掛誰的名字開始來回拉扯,僅存的體面早就蕩然無存。
莉娜閉着眼逃回自己的毛坯房中。

硬裝進入尾聲,房子灰塵很大,到處都是建築垃圾。
莉娜只能搬進目前唯一裝修好的地方——衞生間。她在馬桶旁邊的空位鋪好被褥,錄了一支視頻。在馬桶蓋子上面吃螺螄粉,還放上了高腳杯喝一點小紅酒。

評論區很多人發出質疑,有必要這樣賣慘?
作為當事人的莉娜卻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慘。自己專屬的衞生間,有水有電,沒有灰塵,甚至比卧室都好。除了睡到半夜會因為沒有裝門被凍醒幾次,沒有別的問題。
第二天,莉娜搬了一個大紙箱子,很乾脆利落解決了這個問題。
後來,連廁所裏面也堆滿了雜物。莉娜便在網上隨便買了一個小帳篷,支在了樓道里。樓道要比屋裏冷一些,只睡了一晚上,就被盡職盡責的物業大叔趕走了。
這種時候,莉娜會覺得自己像某種動物。
像生活在鋼筋混凝土中的動物,脱離了某種社會規範的束縛,不必管別人怎麼看,也不需要任何人,只為了眼前的生存。
這種感覺挺奇妙。

“房產證上到底該寫誰的名字?”
莉娜始終不明白,這個問題為何會成為一個值得被探討的問題,當一個房子淪為抵押愛情的資產,這是一場時代的悲哀。
在這場房子和愛情的拉鋸戰中,莉娜挺身而出,成為這場博弈的吹哨人。
當她把對未來的期盼全部寄託在自己的身上,尖鋭的哨聲響起。
那些看似融洽的愛情鬧劇統統化為泡影,試圖用房子揣度他人的功利頹然露出水面,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面有愧色。
有天,莉娜在一堆騷擾信息中看到了一條私信:看了你的視頻,我義無反顧地買了房子。
是一個女孩子。
她心裏一暖,輕輕回覆兩個字:加油。
感謝 @莉娜 接受 insgirl 專訪
本文由莉娜授權發佈,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監製 | 兔姐
微博 | @Ins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