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巨人》能經受時間的檢驗成為大家公認的經典嗎?_風聞
segelas-自由撰稿人-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2022-04-03 14:08
在我心目中,《巨人》從作品質量上已經足夠配的上神作這個稱號了(特別是在TV第三季後)不論是劇情解構以及人物塑造,近十年都是無法匹敵的存在。但一部作品能否成為神作是要經過時間的檢驗的。
大家認為在《巨人》完結後的幾年,甚至十幾年,能達到《鋼煉》這些作品的高度嗎?
對於作品,之前已經有更加詳細的獨立回答,不再做細部展開。
在這期播客中間的一段裏,三位老師圍繞“結尾應該是如何才是更好的價值觀導向”,討論了一些時間。這其實並不在jsc的考量之中。他通篇的思路核心,恰恰是與“對與錯”無關的“自由選擇,以及其後發展的可能性”之存在,其了“可能性”之存在本身的優先級遠遠大於“哪一種可能是對的”。
在結構上,諫山創保持了由小到大的不停“反轉”,用回憶、插敍、跳敍,不斷地一次次推翻一種“正確”:基於此前部分情感力量引導的“正確立場與正確理念”,然後再建立一個新的“正確”,並在之後再度推翻它。圍繞“自由”的推翻與再建即是如此,從牆內外、島內外與隔離區內外,到民族區分,最終由血統而給出了“人為操控2000年”的終極不自由——你有這種血脈,便是困於操控的不自由。
這也帶來了最終的反轉與推翻:倒數兩話,主角與諫山創一起,推翻了之前整部漫畫建立的一切情感、正義、信念,告訴所有人“一切都是被操控的,連同截止到這裏的男主角的一切行為,都是如此”。此前的一次次中小型反轉,已經做了“對此前意義的推翻”,而又反手給出了新的“意義”。到了結尾,則是徹底的根本性否定:否定全篇作品的“意義”,讓“無意義”成為“意義”,引導出諫山創埋伏已久的真正主題。
諫山創用一種極其冷酷、決絕到殘忍的方式,將他此前以高超手筆打造出的精神力量全盤摧毀,讓它們歸零,引導着觀眾去感受了徹底的虛無。隨之,他以虛無和其衍生出的憤怒,做出了自己的提示:這就是血脈給予的宿命控制,它讓你的所謂自由選擇,變得毫無意義。人物的堅決、徘徊、自悔、憤怒、仇恨,都是如此。甚至艾倫自己此前的一切行為情感,包括他地鳴後的“口稱自由”,都是無意義的“口非本意”,是被操控引導出的事情——結尾處變成飛鳥的艾倫,才是真正的“自由”,而此前兒童時代的艾倫飛在天上的“這才是自由”,則依然沒有擺脱艾爾迪亞人的形態,也沒有離開2000年計劃。
諫山創無疑是大膽包天而極度自我的,他無視了編輯、讀者、市場的全部預期方向,固執於自己的預設思路,甚至毫不猶豫地打碎精心鋪陳出的種種動人元素,用引起舉世皆怒的“無意義”,作為了作品的“意義”。此前的“調查兵團衝鋒”“兵長砍猴”等局部高潮,萊納為代表的“猶豫徘徊”,人物的成長,友情與愛意,決絕的奮鬥,堅定的信心,乃至於負面的一切要素,一直到島內島外從武力到政治的摩擦,是作品於行進之中輸出給觀眾的“動機與意義”,而在最後則都變成了“無意義”。在發生的瞬間,它們看上去都是“人物的選擇”甚至是“情感化衝動下的魯莽”,並引導出了看似隨機性的長短期後果。然而,當結尾出現的時候,這些“選擇”與“隨機”其實並不真實,而是被有意引導出的必然。這種“結尾之前的通篇無意義”,才是諫山創制造此前一切“正向情感高潮”的目的----先讓你足夠熱血,沉浸其中,才能在被推翻時感到一切的蒼白。
直到最後一點點部分,艾倫被砍斷“巨人血脈所在”的後頸,頭顱與非艾爾迪亞血統的三笠相吻,加上微笑解脱的尤彌爾,那一格象徵完結的畫面,才是自由與可能性的開端,讓貫徹“控制宿命”的通篇作品結束,引導新的開始。這就帶來了結尾處“談判”的留白:他們選擇了和平談判,而島民的想法則是未知的,可能會接受,也可能直接殺了他們。留白提供的未知,正是“可能性”的象徵。而諫山創顯然不能再畫下去,因為他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立場與理念”的傾向性。此前的一切都是宿命控制,但結尾之後發生的,則是真正的可能性之選,在“選擇”層面上是平等的。
可以説,諫山創自身並未投注任何自己對於微觀主題——“戰爭與和平,對抗與對話”——價值觀與思想性,甚至根本不關心那個層面上的對與錯。對於島內與島外的艾爾迪亞人、兩個民族的人, 他都給予了非常平等的呈現:有各種性格的角色,也有着自己行為的邏輯合理性,有人格的説服力,從而給觀眾提供了對不同陣營之人的共情基礎。對於雙方價值觀“對錯”探討的全不在意,對雙方的“平等化”強調,已經有所體現了。他設立如此,更多是因為:這個微觀話題,更加對立矛盾,更多人對它有根深蒂固的觀點,也就更能勾起最多受眾羣體的激烈碰撞。夠激烈夠矛盾,“兩邊皆是可能性層面上的平等存在”的諫山創主題,才夠有力度。
當以知乎大v為代表的各種人爭吵於“哪種才正確”,並以此作為自己給人物走向的“合理性”預期的時候,他們就掉入了諫山創的圈套—-最後,你們都不算對,也不算錯,你們雙方能都存在,且吵得這麼兇,就是可能性存在的證明,吵,才是意義本身,吵的結果則不重要。
不給出“正確價值觀”,而是絕對客觀地“輸出自己的角度”,是極度追求角色與讀者同立場共情的商業漫畫難以、或者説不敢於去做的事情。在作品連載的途中,諫山創當然創造了很多高質量的類似共情橋段,也讓作品獲得了非常大的熱度。但他的最終目的,卻不是一般作品那樣的“持續正向堆積疊加”,而是“為了破壞它們”,用這個廢墟來實現自己的表達。
這是諫山創的本意,至於讀者是否能理解到,如上所述,他並不在意,就像他明知這個結局在“以自己觀念預設正確思想導向”的觀眾那裏必然不討好於所有人,依然要如此執行。他的唯一傾向,也是對於“可能性”的,或許只有那個番外。不知多少年後,又一個少女走向那棵樹,象徵着一切的輪迴再次啓動。諫山創最終又又又又一次推翻了正篇的結尾,告知了“自由可能性”的時間侷限,暗示着“宿命血脈”作為“劣根性”的永存。
或許,只有他自己,才是作品唯一的“始祖巨人”,決定了作品內部與外部讀者的一切,操控着人物與讀者的情感,劃定了有意義與無意義的部分,並作為漫畫家身份地,不顧及與“自我主題”無關的所有事情。甚至連那些沒交代好的“次要線索”,他也乾脆地一併棄坑了。
毫無疑問,諫山創是一個冰冷的邪惡天才,在他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想畫的東西,完全沒有“其他人想看”的東西。甚至包括一些“棄坑不埋”的質量缺陷,同樣如此。這讓這部作品的水平受到打擊,但卻有着長篇商業漫畫裏難得的高度作者性。
而除了諫山創,或許也只有“想幹嘛就幹嘛”的《太閣立志傳》,才是“自由”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