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古裝劇丟的臉,被他撿回了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2022-04-03 08:49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還記得飄寫過的《但是還有書籍2》嗎?
剛播完,全網追更第三季。
沒想到這才幾天,導演的另一部講述書籍的紀錄片上線了。
《穿越時空的古籍》

為什麼要拍古籍?
一開始飄也和大家有同樣的問題,但當二刷《但是還有書籍2》時,才發現導演早就給過我們答案。
在《書籍》最後一集裏,有一對跨時代的cp讓飄感慨頗深。

張辰亮,新晉《中國國家地理》融媒體中心的“狐主任”,B站百萬up主。

每天,都會有無數網友被他的“鑑定網絡熱門生物”系列逗得哈哈大笑。

而除了好笑,更吸引眾人的,其實是他學識的廣闊。
那些我們熟悉、少見,但就是叫不出名字的動植物,在他的口中,都有了自己的姓名和故事。
而就是這樣一個被網友所崇拜的人,其實也有自己的偶像。
那就是三百多年前,繪製《海錯圖》的聶璜。

張辰亮想通過用自己的學識,考證《海錯圖》三百餘種沿海生物,還原三百年前古人眼裏的海洋世界。

而這,或者就是在向我們解答:
為什麼要注目古籍?
因它記錄了它所在年代人們的所見所想、風土人情,當我們看向古籍時,其實就是撥開歷史的塵霧與古人相遇相知。

導演葉深和羅穎鸞通過這部紀錄片為我們展現古籍高冷麪具下,那些鮮活、有趣、動人的故事。
再進一步,則是如何給現代人以靈感,以新的形式延續生命、煥發光彩。
雖説古籍成書於千百年前,但同樣是人所寫,為人所服務的。
所以,《古籍》第一集的選題就出乎我們的意料——
菜譜。
沒錯,雖然過了千百年,但飲食男女總是世間不變的主旋律。
但要説歷史上哪個時期的飲食文化食譜最值得我們回望,那必定是宋代。
經過上千年的發展,宋代的食材、飲食習慣和烹飪方式已經初步有了現代面貌。
我們熟知的俗語“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是在宋代出現的。

食材方面,胡蘿蔔就是當時傳入中國的,火腿等醃製食物也被研究出來,六穀除名了菰草的種子菰米,變成了如今的五穀,而白菜,雖然在當時還被叫做“菘”,但已經和如今一樣受中國人的歡迎……

可要説最值得關注的飲食發展,當屬在植物油壓榨技藝得到提升,鐵鍋被改進後,使炒菜這項烹飪方式,第一次走入大眾生活。

也因此,宋代人對飲食的熱愛也達到了一個高峯。
“市井文化”的興起,讓宋代爆發了許多例如《武林舊事》和《東京夢華錄》這樣的筆記小説和文人掌故。
熱愛生活的宋人會在其中講述自己的家居日常、吃穿用度。
因而,我們就能從這些古籍中得知當時的飲食文化。
比如在宋代,就已經出現了小吃攤和餐飲服務者,甚至還能點外賣。

到了宋元之交的時候,連清清楚楚的菜譜都出現了。
而《古籍》第一集的主人公盧冉,就是一個對宋朝菜譜着迷的讀書人。

大學學習美術史論的他,因喜愛古籍中的版畫,成為了一名狂熱的古籍愛好者和收藏者。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因為好奇宋人筆記裏所描寫的美食,從而走上了宋代美食復原之路。
但盧冉的復原並非只是按照菜譜做菜而已,更是為了讓食客從菜品中感受到宋人風情。
就比如一隻蟹,在宋代可以被做成蟹生、螃蟹羹,炒螃蟹,還有蘇東坡最喜歡的糟蟹,宋高宗愛吃的洗手蟹……

但盧冉覺得最能彰顯宋人烹飪巧思,當屬一道蟹釀橙。
將一顆黃熟大橙子切去頂蓋,用勺子挖出果肉,做成中空的橙甕,螃蟹以大火蒸八分鐘,拆出蟹肉、蟹黃,澆入黃酒、醋、橙汁和少許水,拌勻成餡料,然後釀入橙甕,上蒸鍋蒸五分鐘左右,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蟹釀橙大功告成。

橙子的酸甜不僅中和了蟹的油膩感,還提高蟹肉的香氣。
而這道菜則出自宋代文人林洪所寫的《山家清供》。

林洪,用現代的話來説,是一個能詩善畫,喜好風雅,甚至略有些矯情的南宋文人中年。
所以,林洪在這本書裏除了記錄了一百多道具有山林隱逸氣質菜品的做法,還附寫了許多詩詞典故和個人感受。
但最讓人拍案的,當屬他取菜名的天賦。

名字自帶山林清香的“滿山香”,實際上只是一道煮青菜。

詩情畫意的“碧澗羹”,原來是水芹菜羹。

簡簡單單的涮肉片,它取名叫“撥霞供”。

……
但雅,還遠不足以完全展現宋人的飲食格局。
就比如在這些琳琅滿目的菜式中,盧冉最想分享的,卻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山煮羊。
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將羊肉切大塊置入鍋中,放入花椒、葱段和杏仁,加入泉水慢火燉至酥爛。

但盧冉卻從中瞥見了宋代美食的獨特之處。
就比如主菜羊肉。
和如今我們多吃豬肉不一樣,宋代人餐桌上最重要的食材其實是羊肉。
早在趙匡胤時期,他就曾給御廚下了一個指令叫做“御廚止用羊肉”,因此導致羊肉當時不僅被宮廷指定為主要肉食,甚至成為官員俸祿的一部分。
而據《宋會要輯稿》記載, 宋神宗的某一年,宮裏總共吃掉了43萬斤羊,而豬肉卻只有4000多斤。

而配菜搭配,也有其可聊之處。
宋代人會覺得杏仁兒可能會使羊肉比較容易煮爛,而杏酪香也會進一步增加羊肉的醇厚感。雖然辣椒是明朝才傳入進來的,但宋代人就已經很鍾情於“辣”這個味道,所以才會用薑辣、胡糊,芥辣,還有花椒拼命去把所有能找到的做一個相對比較刺激性的、 辣的感覺。

從主菜,到配菜,再到調料,每一樣食材的選取,都是宋人生活的冰山一角,可以折射出那個風流風雅又充滿煙火氣息的時代。
所以盧冉不僅復原宋代美食,更在帶領我們一窺那個時代的風姿。
以古籍中的美食為路引,盧冉叩響了一道通往宋代的時光之門。
而門背後,有宋人隱藏在柴米油鹽的真實日常,有華夏生活的熱烈與風雅,更有對美好生永無止息的渴望和追求。
對古籍的重現,是與祖先的一次對話。
如果説盧冉的做菜,是建立在他們對大量文獻的嚴密梳理和精心考證上。
那麼撒旦君的繪畫,則更多地是使用自己浩無邊際的想象力。
撒旦君,熱衷重塑神怪形象,詮釋荒誕故事的鬼才畫手。
老家在海邊的他,因為出海的人容易迷信,所以從小就被長輩灌輸鬼神是真實存在的。

就比如他家鄉的課本會告訴他,海邊的黑色卵石灘是一條受了傷的黑龍。
黑色的石頭是黑龍慢慢死去掉落的鱗片,而海浪打擊這些石頭的聲音,就是龍鱗片掉落的聲音。

這樣的過往,使得他對世界有了我們完全不同的認知,也一度成為他日後自創鬼怪的養分。
但這些奇幻創作的開端,還要從《山海經》説起。
成書於戰國時期至漢代初期的《山海經》,是中國古代保存神話資料最多的著作。

同時還包含地理、歷史、天文等諸多內容,被稱為上古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
而在撒旦君眼裏,《山海經》更像是神仙用自己神奇腦洞玩的拼圖。
他的很多妖怪其實都是像拼接,像一個神在玩遊戲。
兩樣毫不相干的事物,靠想象拼湊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個有意思的新事物。

但除了怪異誇張的神怪形象給予撒旦君靈感,更讓他從其中感受到一種很難用文字描述的精神力量。
就比如與黃帝爭奪神位的刑天,被黃帝砍去頭顱後,他“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鏚以舞”。

撒旦君覺得,這是一種可以用熱血與悲憤來改變自己的肉體,重新變成一個新的生物的不屈精神。

所以,當撒旦君畫刑天時,本來斧頭也許應該把它化成一個石斧。
但他總覺得,青銅代表了某種文明,或者是他可能擁有更有力量的武器,於是決定畫成青銅器。

而除了極盡浪漫想象的《山海經》,還有一些志怪古籍,也給了撒旦君看向鬼怪世界的窗口。
《酉陽雜俎》,唐代段成氏所作的筆記小説集。
這部奇書保存了唐朝大量的逸聞軼事,文籍典故,其中又以荒誕不經的志怪小説最為出彩。

相比於明清之後,故事小説大多是帶着勸善金科的道德批判,《酉陽雜俎》更像只是為了獵奇好玩,有時僅僅只是一個夢而已。
嶺南溪洞中,月影之下,柳梢之上,驚現一個面目猙獰,齊頸而斷的頭顱。
他扇動雙翼,或騰空而起,或掠地疾飛,在河邊、泥沼處胡亂吞食着螃蟹、蚯蚓,黎明之前他才匆忙落回主人熟睡的身體上。
主人一覺醒來,只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卻憑空有了飽腹感,而這種神奇生物被叫做“飛頭獠子”。

有一種能變成巨大胡桃的妖怪,他平時偽裝成胡蜂飛舞,被人拍打後就會變成很大的胡桃裂成兩半, 發出蜂鳴聲,飄到人頭兩邊,接着猛然用力一合,直接將人頭夾爆。

唐太和五年的時候,有一個神醫叫王超,有一天他夢到自己醫好了一位病人後,被黃衣小吏帶到一個叫“畢院”的庭院裏,“庭中有人眼數千,聚積成山,不停地眨動。黃衣吏説,這就是畢。

這些只是靠想象力堆積,不附加任何邏輯的奇幻故事為撒旦君的鬼神繪畫提供着廣闊的發揮空間。
而除了畫這些古籍上的鬼怪,撒旦君也會受這些故事的啓發,自造“鬼怪”,來反映當代生活怪象。
就比如他的《華夏異事錄》,裏面就有諷刺親戚的“三菇六婆”。
六首聚一面,手持三菇,下體不定。雌雄皆有,常現春節或節日,六臉皆有口。常語:何時成婚,何時產子,反反覆覆,春節爆竹可掩起怪聲。故延續至今。

諷刺婚鬧現象的“渾月老”。
紅須紅髮着黑袍,常在婚時現,不請自來。玩弄新人和伴娘,還要其強顏歡笑,人稱渾月老,整人手段之奇,前所未見。

諷刺豆腐渣工程的“抽筋獼猴”。
此猴聽説是當年六耳獼猴得了失心瘋,找不到定海神針到人間尋之,誤把樓裏的鋼筋當了金箍棒,到處抽取鋼筋,然後用竹棒替之。抽後多數樓房大橋倒之。但其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來無影去無蹤,無從尋之。

而如今,撒旦君又決心為兒時眼中的海怪畫下一個個故事。
他將這一系列畫作命令為《東海怪獸》,並悄悄立下“新海錯”的雄心。

古籍為撒旦君提供了靈感,但根源,還是他幼時家鄉的記憶。
這也説明,即便千年時光已過,但那些古籍中所記載的故事其實依舊在我們身邊傳承着。
只是需要一個啓發的鑰匙,便能打開時空大門,在奇妙的故事中與古人對話,並找到與自己的某種鏈接。
而古籍,便是那把鑰匙。
可能正是因為古籍記載了我們文明傳承的火種,因此格外珍貴。
但歷史的發展遠比我們想象得殘酷。
1900年,一位名叫王圓祿的道士無意中挖開了敦煌莫高窟中的一個佛洞。

一大批4至11世紀的珍貴寫本及極少數刻本文獻因此重見天日。
這些文獻以佛教典籍居多,此外還有大量的儒家經典,官私檔案、醫書曆書、文學作品等等,被譽“為中國中古時代的百科全書”。

但此時的中國卻深陷內憂外患的危局,無暇顧及這一發現。

國內不被重視,西方的探險家乘虛而入,他們紛紛來到敦煌,爭相搶奪這些珍貴的文獻。

編號達七萬多號的敦煌文獻,也因此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圖書館、博物館內,並且90%以上都是殘卷。

古籍雖被掠奪走了,幸好,古籍的內容還是共享的。
因此,如今有一些中國學者開始通過綴合的方式,想讓散落碎裂的古籍重新團聚,拼接起那早已消逝的古代文明。

張湧泉,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深耕敦煌文獻綴合工作30多年。

他所帶領的團隊,就是在通過字體、行款、紙張、缺口的綜合比對 ,把原本同為一體,卻散落在各處的殘卷斷片重新連綴成一個可供閲讀和深入研究的整體。

雖然這種無異於大海撈針的尋找和匹配工作,是對耐心和學識的雙重考驗,但對於進一步的研究而言,卻有着極其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這部敦煌發現,由唐代人寫的關於口語詞或俗字的字典《字寶》。
很多學者都認為這部書的殘片少了一行字。

但經張湧泉教授發現,在俄藏的敦煌文獻裏有三個殘片與其非常相似。
一對比,最後才發現原來不止一行,而是九行半字。

對文獻的補充完整,能讓我們更充分理解古籍的內容。
除了《字寶》,這些年來張湧泉團隊還成功綴合了《金光明最勝王經》《金剛經》 《佛説觀佛三昧海經》等經卷的多組殘片。

這些成功案例除了讓破碎的句子顯現出更完整的意義,也解開了許多縈繞在學術界多年的謎團。
變文,指的是唐代民間講唱現場的説唱底本,往往和描述故事情節的“變相”相伴出現。

2009年,國家圖書館研究館員劉波在翻看法藏敦煌文獻時,發現了有一張殘片和館藏的《孟姜女變文》殘片如出一轍。

經綴合之後,果然是同一篇。
但在閲讀的過程中,劉波覺得這篇變文押韻的韻腳不是很均勻,卻也沒有過深地去研究,去思考。
而幾年後,張湧泉團隊的一個發現,讓這個謎題得到了破解。
他們也在俄藏的敦煌文獻發現了一張與《孟姜女變文》相似的殘片。
一經綴合之後,三張殘卷拼接得天衣無縫。

原來,在過去我們的文字一般是從右往左讀的。
但這張《孟姜女變文》卻是從左往右讀的,這才是國圖研究館員劉波覺得韻腳不對的原因。
而隨着綴合工作的深入,除了在幫助他人,張湧泉團隊也有了自己的發現。
在學術界,敦煌文獻的性質和藏經洞封閉的原因一直眾説紛紜。
有避難説、廢棄説,還有書庫改造説。
而張湧泉發現,國家圖書館收藏的一卷敦煌遺書,記錄了公元934年前後,敦煌三界寺僧人道真發願蒐集各處廢舊經本,用來修補佛經的故事。

張湧泉推測藏經洞就可能是道真當時匯聚修復材料的“故經處”。
而在綴合過程中,那些明顯有着修復頭尾痕跡的卷子,和一大批殘缺的卷子,也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結論。

更有利的證據,則是藏經洞裏面的文獻材料是有明確紀年,於1002年封閉的。

可能就是因為在那一年,道真的修復工作告一段落了,才把這些藏經洞暫時給他封閉起來。
只是這一封,就封了1000年左右。
所以,張湧泉也認為自己現在對古籍做的綴合,也是在繼承了道真的事業。

古籍,在“敬惜字紙”的中國古代,承載的是一代又一代人們的思考與見解。
我們研究古籍,就是在品讀古人的思考與想象,認知這些智慧的結晶。
而與此同時,我們對古籍的研究也是在展望未來。

正如《蘭亭集序》裏説,“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儘管時代在變,生活在變,但就像對美食的熱愛,對想象的探索,對文字的敬畏……
這些人性對美好事物的追求,依舊是我們不變的渴望。
古籍,和當下的創作其實並無區別。
就像張湧泉自認是在繼承了道真的事業。
一代代的讀書人,用書籍記載着 自我的表達與思索,傳承着時代的故事與展望。
無論時間經過千年百年,依舊值得我們去品讀與研究。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點擊閲讀往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