僱傭軍和援軍對俄羅斯有哪些風險？_風聞

3月25日俄羅斯軍方宣佈將轉移戰略，介於第一階段的任務已經總體完成，所以俄軍要集中優勢兵力“解放”頓巴斯地區。那天過後頓巴斯以外的俄軍先後停止作戰並逐步撤離陣地，進入4月份後撤離速度加快，這極大減輕了俄軍在戰場上的補給壓力，烏克蘭首都基輔也徹底脱離了危險，好歹算是個雙贏的局面。

還記得2月底俄烏戰爭剛打響的那幾天，俄羅斯以各種方式暗示將佔領烏克蘭全境並扶持一個親俄政府替自己打理，這個目標已經翻篇了，俄軍的新目標是拿下頓巴斯地區和克里米亞以北的烏克蘭南部。新目標能否實現，關係着俄羅斯軍隊的尊嚴和普京本人的命運，頓巴斯地區要是搞不定，普京下次直播講話時都不知道説什麼好。

在戰場之外，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也進入了第三個階段。制裁的第一階段是航班禁飛和金融限制，制裁的第二階段對俄羅斯的能源出口下了手，目前的第三階段瞄準了外交關係，由於俄軍被指控在布察的行為太過分，4月4號那天立陶宛驅逐俄羅斯大使並降低兩國外交等級，隨後德國驅逐了40名俄羅斯外交人員，法國驅逐了35名，接着歐洲國家紛紛效仿，經過4月5號一天，整個歐洲累積驅逐了150名俄羅斯外交人員。

這種持續孤立的外部環境就意味着，即使俄羅斯把戰爭的目標收縮為“解放”頓巴斯地區，它依然存在為了緩解制裁壓力跟烏克蘭談判的需求，只有談判停戰才能改變戰場之外的處境，除非俄羅斯在極限制裁和持續孤立的情況下能堅持到底，這個有點為難普京。

（俄羅斯總統普京）

可是根據“戰場上得不到的在談判桌上也休想得到”的原則，俄羅斯為了最大程度掌握談判的主動權，最好在誠心談判前把頓巴斯給徹底拿下，趕走一切反對的力量。由於頓巴斯與俄羅斯接壤，當地武裝和俄羅斯並肩作戰，所以俄軍既不擔心補給又不擔心兵力，這就強化了俄羅斯軍隊通過“解放”頓巴斯證明自己實力和提高談判籌碼的信心。

可是烏克蘭政府也不會放棄任何領土，沒人能承擔丟失國土的嚴重後果，不然相關責任人會被寫進歷史課本作為考試重點世世代代讓國人批判。俄軍的撤離使烏克蘭政府軍獲得了收復失地的成就感，西方國家源源不斷送來武器和資金的同時，還在輿論和外交上鼓勵他們抗擊侵略者收復國土，這也強化了烏克蘭奪回頓巴斯乃至收復克里米亞的信心。

雙方的信心一旦在頓巴斯相遇，一定會碰撞出刺眼的火花。在不久的將來，也就是俄羅斯徹底離開基輔和蘇梅兩地以後，頓巴斯地區可能會爆發非常激烈的戰鬥，那些地區會像馬裏烏波爾一樣炸成焦土，俄羅斯的士兵、武器、彈藥源源不斷送往前線，和烏克蘭的士兵、西方國家的武器、彈藥互相接觸，然後化成屍體、廢鐵、灰燼，不停地互相毀滅。

為了這場魯莽的戰爭，俄羅斯先後從遠東、高加索、南奧塞梯抽調駐軍派往烏克蘭，最近西方媒體甚至提到在烏克蘭戰場發現了俄羅斯從敍利亞招來的僱傭兵，至於僱傭兵的人數，有人説是幾千人，有人説上萬人，還有人説至少一萬五。這些僱傭兵對俄羅斯“解放”頓巴斯會有多大的幫助呢？這個沒辦法定量估計，但是根據僱傭兵的本質和其它國家使用僱傭兵的實際效果，局勢君持有不樂觀的態度。

（沙特阿拉伯的自行火炮）

國際上使用僱傭兵比較有規模的國家是沙特阿拉伯，沙特2021年的軍費開支是485億美元，比俄羅斯還多了64億美元。沒有了研發投入資金就顯得特別寬裕，沙特用這些錢在全世界買武器，小到子彈和步槍、大到坦克和飛機，缺什麼買什麼，要是實在不缺那就換代升級。在寬裕的資金加持下，沙特士兵的個人裝備不比美國士兵差，上戰場時可以用“武裝到牙齒”來表揚他們的視覺效果。

11年前爆發的“阿拉伯之春”蔓延到也門後，已故的也門前總統薩利赫苦苦堅持了1年後被迫下台，隨後伊朗支持的什葉派胡塞武裝趁機佔領也門首都薩那，兩年後他們與前總統薩利赫結盟，將原來的也門政府追着打，一直趕到了亞丁灣的岸邊。沙特王室不能容忍鄰國被一個什葉派武裝控制，於是在2015年聯合海灣各國並集結兵力，組織了上百架戰鬥機和15萬士兵浩浩蕩蕩殺向也門，名義上支持也門政府收復失地，目標直指胡塞武裝這個他們眼裏的烏合之眾。

不知不覺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7年，就在俄烏戰爭爆發的這些天，也門首都依然籠罩在戰火中，只是沒人引流所以沒多少人關注。神奇的是7年來你幾乎聽不到沙特政府軍取得過像樣的戰果，大概因為沙特老國王在西方世界的人緣還行，西方媒體報道這場戰爭時不高調也不賣力，於是沙特政府軍一觸即潰然後丟盔棄甲的情況比較鮮為人知，沙特政府軍是有什麼丟什麼，小到頭盔步槍，大到戰車坦克，各種品類胡塞武裝都快集齊了。

（沙特阿拉伯的對手胡塞武裝）

在2019年9月份的一次戰鬥中，胡塞武裝一次性俘虜了500多名沙特政府軍士兵，經過審訊甄別他們的籍貫後發現，這些俘虜有的來自蘇丹和埃及，有的來自印度和巴基斯坦，有的來自索馬里和尼日利亞，就沒捉到幾個純正的沙特人。從這個兵源成分可以看出來，沙特派出的完全是個外籍軍團，説的更準確一點，就是一支僱傭軍。

由於石油儲量豐富而且油品質量高，沙特王室幾十年下來累積了鉅額財富，為了讓民眾包容家族堅持的那種落後制度，王室給沙特本國居民提供了媲美北歐的社會福利和遠超周邊地區的工資收入，因此基於物質考慮當地人沒必要參軍，另外王室拿幾本經書當憲法，沒有建立家國意識，因此基於民族國家利益考慮，本地青年也沒有義務參軍。

為了解決兵源問題，沙特軍隊乾脆向全世界提供工作崗位，於是外來務工人員紛紛到沙特軍隊求職，當他們穿戴整齊扛着武器，在澳大利亞教官的帶領下訓練時，隊列整齊武器先進，一眼看過去也是有模有樣。為了確保王室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權，各級軍官必須由沙特本地人擔任，重要崗位還指定留給王室家族成員。

外來務工人員不僅去了沙特陸軍，也混進了沙特空軍，沙特不少戰鬥機飛行員就來自巴基斯坦，當地面部隊在戰場上丟盔棄甲逃命的時候，空軍的心態也差不多，很擔心自己被擊落，苦於不能丟下飛機安全返回，於是他們還沒飛到指定地點就提前投彈，然後迅速返回基地調整情緒。

（野外訓練的沙特士兵）

為什麼僱傭軍那麼不給力呢？曾經做過佛羅倫薩共和國國務秘書並負責外交和軍事但是已經窮困落魄的馬基亞維利於500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在他獻給時任君主的“執政手冊”裏這樣描述他眼裏的僱傭軍：“當你不打仗的時候，他們的確情願做你的士兵，然而一旦打起仗來，他們不是逃之夭夭，就是一鬨而散，棄你而去”。

馬基亞維利不僅描述了他眼裏的僱傭軍在戰場上和戰場外的表現，還解釋了僱傭兵為什麼這樣差勁的原因，他説：“在和平時期你遭受的是這些僱傭軍的掠奪，在戰爭時期你遭受的則是敵人的搶劫。原因就在於僱傭軍們除了不多的軍餉外沒有任何愛戴之情，也沒有任何理由使他們征戰沙場，而軍餉不足以使他們心甘情願去為你去死”。

如果用他的理論來解釋沙特軍隊的戰鬥力，似乎就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東南亞和非洲各國的打工仔去沙特參軍是為了掙錢，王室卻把他們送到也門去拼命，這僱員和僱主之間的追求完全不一樣，追求不同就必然出現拿錢不辦事的情況。雖然500年前的戰爭和500年後的戰爭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但不變的是趨利避害的人性，僱傭軍從來都只是圖財，心裏可沒有保家衞國效忠君主等高尚的目的。

由於當時的佛羅倫薩和意大利把僱傭軍的虧吃了個遍，所以馬基雅維利寫了另外一段話表達他對僱傭軍的厭惡：“僱傭軍隊是不統一的，還是有野心、毫無紀律、沒有信義的，他們在朋友當中蠻橫無理，而在敵人面前則膽小如鼠，他們不敬畏上帝，待人不講信義，毀滅之所以還沒有出現，只不過是因為敵人的進攻推遲了而已”。

除了對僱傭軍本身的否定和厭惡，馬基雅維利還看透了僱傭軍首領的本質：“僱傭軍的頭領要麼是軍隊中出類拔萃之輩或者不是，如果他們出類拔萃，你絕不能相信他們，因為他們總是渴望擴大自己的勢力，其方式不是壓迫作為他們僱主的你，就是違揹你的意願去壓迫他人。然而如果頭領是軟弱無能的人，那麼他往往會毀了你”。

500多年來，人們對僱傭軍一定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認識，對他們的管理方法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俄羅斯對他們招募的僱傭軍應該會妥善管理，但願他們的管理方法可以最大程度釋放僱傭軍的戰鬥力，不過趨利避害的人性是500年來不曾改變的，這也是局勢君對俄羅斯招募的僱傭兵不抱信心的原因。

（車臣共和國總統小卡德羅夫）

除了僱傭軍外，俄羅斯還有一支援軍，他們隸屬於車臣共和國總統小卡德羅夫的內衞部隊。俄烏戰爭爆發後，小卡德羅夫非常高調地向烏克蘭戰場派了一批人過去，數量不確定但是一定不會太多。由於這些士兵身材魁梧、裝備精良、出場時機選得好，在社交平台像網紅一樣火了一陣，而且居然在國內吸引了一幫粉絲對他們頂禮膜拜，非親非故又不瞭解對方就盲目崇拜，這種現象很讓人遺憾。現代戰爭鮮少有短兵相接的機會，大鬍子車臣士兵只是視覺上顯得更有戰鬥力，他們步槍裏射出的子彈並不比普通士兵的更快更準。

作為俄羅斯與州同以級的行政單位，車臣共和國保留着一支近3萬人的武裝，這在現代國家本身就不合理。單從這個層面來看，小卡德羅夫很像一個擁兵自重的軍閥，只是由於他本人是普京的迷弟，所以這支軍隊目前對俄羅斯沒有威脅，但是後普京時代會怎麼樣就不太確定了。由於這支軍隊不歸俄羅斯軍方指揮，所以在這次烏克蘭戰爭中，小卡德羅夫派出的大鬍子車臣兵相當於是俄羅斯的援軍。那麼援軍對俄羅斯來説，是更有好處還是更有壞處呢？

以馬基亞維利那個時代的標準，他認為援軍的危害更大，他這樣描述援軍：“援軍本身可能是有用而優秀的，但對於請他們來的人來説，幾乎總是有害的，因為他們一旦失敗，你將前功盡棄，如果他們贏得勝利，你將成為他們的俘虜”。在俄羅斯戰場上的車臣兵數量遠遠少於俄羅斯正規軍，所以不存在中世紀那種決定生死的情況，他們也沒有取勝後反客為主的能力。但是如果車臣兵這次在戰場上取得了他們認為的勝利，那麼小卡德羅夫及其內衞部隊以後會不會變得更加驕傲也很難説。

在對比援軍和僱傭軍的時候，馬基雅維利悲觀地説：“援軍比僱傭軍更加危險，利用援軍的話，毀滅也將與之相伴，因為援軍團結統一，而且完全聽從他人的命令。就僱傭軍而論，其懶散怯弱是最危險的；就援軍而論，其英勇善戰卻是最可怕的”。

（普京和小卡德羅夫會談）

雖然小卡派出的車臣兵對俄羅斯沒有實質性威脅，但是他們確實是個團結統一的整體，而且服從他們自己的指揮官，最終服從小卡德羅夫的指揮。車臣兵過去幾年曾出現在敍利亞和中亞地區的戰場上，因為小卡德羅夫總是不錯過任何給普京幫忙的機會，既落了人情也提升了自己軍隊的實戰能力。假如普京某一天要削弱這支軍隊，大概率會遭到反抗；假如任由其發展，它即使不擴大規模也會不斷變強，誰又能做到高枕無憂呢！

中世紀的佛羅倫薩還屬於城邦國家，經濟發達但是長期依賴他國軍隊解決安全問題，於是僱傭兵或者援兵敲詐勒索反客為主的情況屢次發生，馬基亞維利作為那個時代類似悲劇的見證者，對僱傭兵和援軍做出了以上認定，他結論中最極端的後果顯然不會發生的俄羅斯身上，但是涉及到人性和控制權的部分依然值得我們反思。

我們普通人不可能接觸到僱傭兵或援軍，但是有些同學在工作中接觸過項目外包。把一個項目整體交給某個外包公司去做，確實會少很多管理上的麻煩，也節省人力成本，但是項目進度和質量卻難以保證，你最終拿到的產品總是和當初的設計不太一致，一個費時費力反覆修改到崩潰的過程難以避免。當項目結束後涉及到任何改動和維護，對方都會開口要你加錢而且不能及時高效地解決問題，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項目的投入會越來越大，你甚至動了放棄重做的想法。可是放棄意味着以前的所有投入都打水漂，而繼續堅持就意味着繼續砸錢，對方不可能體諒你的成本和難處，只在乎能從你這裏得到多少，最終你會陷在一個無底洞裏。這種情況在互聯網行業比較普遍，找小公司外包或者個人兼職外包時情況尤其嚴重。

馬基亞維利把僱傭軍和援軍噴的體無完膚以後，他認為英明的君主總是依靠自己的軍隊，寧可靠自己的軍隊打敗仗，也不依靠他人的軍隊打勝仗，世界上最不靠譜的東西莫過於不以自己力量為基礎的權力帶來的聲譽。對於俄羅斯而言，它手裏的僱傭軍和援軍數量很少，不至於產生什麼嚴重後果，我們藉此機會討論僱傭軍的問題，也是想告誡大家謹防身邊的“僱傭軍”，不要把重任託付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