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的姑娘_風聞

上週跟一姑娘吃飯，她跟我一樣也不飛了。進公司比我晚幾年，差不多前後腳時間停飛，現在仍在公司裏，做一些行政工作。

三月底四月初，春意盎然卻冷風依舊，兩個曾經飛如今不飛的人坐到一起，無需多言便可生出很多共同的感慨。

我説最近又夢到自己飛航班，有時候是出去過夜，有時候是自己誤機，有時候是被旅客投訴，有時候是忘了帶登機牌，好像只有一次是特別開心的不捨得醒來，其他也都記不清了。

前幾天夢到自己要飛香港，臨行前一天突然想起自己沒有公務護照，在夢裏特別着急地給領導打電話問怎麼辦。突然又想到回來之後是不是還要隔離很久，東西帶的夠不夠？慌亂之中醒了過來，坐在牀邊有些悵然若失。

姑娘説她還好，畢竟每天在公司還能見到同事，還能嘻嘻哈哈地一起聊天。辦公室工作雖然枯燥，但她們那全都是曾經飛過的，打起交道來也不至於那麼麻煩。

我聽着餐廳裏的音樂自顧自地喝酒，聽她講起公司的現狀，想起幾個姑娘。

有個朋友在某航北京，談的男朋友是同公司的，在疫情之前雙雙辭職回了老家，本來是想自己創業開個空乘面試諮詢機構，類似中介。沒想到疫情突然襲來，兩人退而求其次，便去了老家一所民辦大學裏做起了空乘專業的老師。

但這種專業，十之八九是為了賺取高昂的學費，真的能教給學弟學妹們什麼？很難説。

一年過去，某天我突然想起，打開她的朋友圈，只剩如牆面般光潔的三天可見，再也不見她分享那些吃吃喝喝，那些P一整天的照片。我問她：好久不聯繫了，最近怎麼樣？

她晚上回我：怎麼説呢。説比飛的時候快樂，有些違心。説現在不開心，也不對，就那麼着吧，起碼現在每天都能回家，不用事事自己操心。

我説如今行業這個樣子，我很好奇你們這個專業還能招到人嗎？她説還好，還是不少的，對於大部分沒有經歷過這個行業的人來説，她們其實也並不知道行業如今過得多慘，就算她們知道，也想象不到。

言語間沒有流露出幸福的感覺，我也就沒再好意思問她跟男朋友怎麼樣。

還有個南方的姑娘，她的經歷比較奇特。在之前的公司裏，她被誣陷偷拿別人東西，倒不是很值錢，但她並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為這事也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擠，又得了抑鬱症，中隊想盡辦法讓她自己離職，她也不得不離開那個城市。

但她又不死心，仍對這份工作充滿熱愛，趁着自己年輕，重新去學習，期待下一次的面試。

我問過她，為什麼還要再去航空公司。她説説不清楚，就喜歡跟朋友一起飛的感覺。

我深以為然，其實對於大部分我們這種曾經飛過，如今離職的乘務員來説，面對一些特殊的場景——比如看到路邊等車的同行，比如電視劇中的畫面，比如商場遇到前同事，心中總會升起無盡的懷念。

我們懷念的是什麼？是凌晨5點的鬧鐘嗎？是半夜2點剛落地嗎？是休息期去公司開會嗎？是被領導批評嗎？是面對難纏的旅客嗎？是雷雨季延誤8個小時的欲哭無淚嗎？是逢年過節獨自出門時的思念嗎？

不是，我知道都不是。

我們懷念的是每次出排班計劃前激動的心情；是跟組員們順利的完成一個航班時的暢快；是在大面積延誤中一起跟旅客同甘共苦的面對；是解鎖一個新城市並組隊在其間探索尋找美食美景時的快樂。

我曾不止一次的幻想，假設我還在航空公司飛行，卻又不必飛行那麼辛苦，每個月還能有一次機會去體驗，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坐我對面的姑娘嗤笑：哥，你這是在做夢。

我也好奇，那些曾經的空乘姑娘們，如今都去了何方，又在做什麼，有沒有開心了一點？身體有沒有健康一點？

來源：微信公眾號“停機坪”（id：tingjiping789），作者：停機坪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