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俄紅軍的中國軍團之謎(三十三)——中國總領事續寫“彼爾姆故事”_風聞
破圈了-破圈了官方账号-纵览寰宇风云,漫谈时政大事。2022-04-09 10:39

就旅俄華工參與保衞十月革命成果的戰鬥情況,我還於2021年夏天專程前往俄聯邦韃靼斯坦共和國首府喀山,採訪中國駐喀山總領事吳穎欽。
喀山總領館所轄領區的彼爾姆邊疆區,100多年前是蘇俄紅軍與高爾察克白衞軍以及英美帝國主義干涉軍戰鬥最激烈的地區之一。

葉沃洛鎮紀念碑
採訪中,吳穎欽娓娓道來——
1918年初,蘇維埃俄國建立不到半年,外國干涉和國內反革命勢力遙相呼應,從各個方向進行進攻,蘇維埃俄國處於危亡之秋。為抗擊侵略,保衞十月革命成果,蘇維埃政府頒佈法令成立工農紅軍並且組織國際主義部隊,在這樣的背景下一批批旅俄華工組織起來加入蘇俄紅軍。
伏爾加河中上游一帶是蘇俄國內戰爭時期的東方戰線。在東方戰線,蘇維埃政權面臨兩大強敵:一個是1918年5月發動叛亂的捷克斯洛伐克軍團,由沙俄在一戰期間俘虜的捷克、斯洛伐克軍人組成,他們攻陷薩馬拉並建立“立憲會議委員會”。另一個是前沙俄海軍上將高爾察克領導的白衞軍。他們企圖佔領位於伏爾加河沿岸的彼爾姆、喀山、薩馬拉等城市,與在蘇俄北部登陸的英國干涉軍會師,完成對莫斯科的包圍。同時,佔領這些城市後,白衞軍還可沿伏爾加河順流而下,同伏爾加河下游、北高加索、庫班及頓河地區的克拉斯諾夫哥薩克軍隊、鄧尼金的白衞軍匯合。因此,這些地區的得失直接關係到蘇維埃政權的存亡。
1918年7月,列寧説:“危機局勢已經到了頂點”,俄共(布)中央做出決議指出:“當前決定革命命運的關鍵就在伏爾加和烏拉爾”。東方戰線成為蘇俄內戰中戰鬥最艱苦最殘酷的一條戰線,而最激烈戰鬥發生在彼爾姆。
在東方戰線局勢惡化、蘇維埃政權面臨嚴重威脅之時,彼爾姆、基洛夫和葉卡捷琳堡等地的旅俄華工挺身而出,拿起武器踴躍參加紅軍。
旅俄華工在砂石場、伐木場、煤礦和烏拉爾礦區工作,在烏拉爾礦區有的礦山礦工人數達到四、五千。這些華工勞動和生活狀況極端惡劣,出國前資本家和招工者許諾的工資待遇不能兑現,他們飽受剝削壓迫,又不能返回祖國,無處申訴,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他們歡迎十月革命,接受了布爾什維克的主張。
旅俄華工在不同地點多批次加入蘇俄紅軍,如1918年5月50名中國工人組成的國際支隊被派往薩馬拉,在抗擊捷克斯洛伐克軍團的戰鬥中犧牲;在第三軍第二十九師第二二五團(中國“紅鷹團”)、卡梅什洛夫團和烏拉爾國際支隊有很多中國戰士,在我們熟知的蘇俄內戰英雄瓦西里·恰巴耶夫的軍隊裏,也有不少中國戰士的身影。
1918年9月21日第三軍司令部給軍事人民委員部打電報要求每天寄發7000份中文宣傳品和報紙,原因是“中國戰士特別喜愛這樣的刊物”,可見東線中國戰士人數眾多。
到1918年末,在該地區已組織起由中國人組成的兩個團和4個營。中國戰士作戰勇敢,受到蘇俄紅軍的尊重,第二十九師的《戰壕真理報》曾以《中國人—英雄》為題報道某次戰鬥,寫道:
“所有見過中國人的同志都稱讚他們的頑強、堅韌不拔和革命毅力”。
第一個團是郭來賓任團長的蘇俄紅軍第三軍第二十師後備團,據當時在鐵路工作的華工劉福回憶,他1918年7月到達彼爾姆參加該團,該團全部由來自烏拉爾煤礦、石棉礦和鐵路上的華工組成。另一個就是由任輔臣組建的著名的“紅鷹團”**。**當時彼爾姆省華工甚多,主要在採石場、伐木場和煤礦工作,彼爾姆省的華工事務主持人任輔臣在華工中威望高,同布爾什維克組織聯繫密切。經他向布爾什維克組織提議,1918年初成立了由華工組成的武裝。該支武裝引起列寧的注意,將其編為紅軍第三軍二十九步兵師第二二五團,任命任輔臣為團長。因作戰勇敢,該團獲得“紅鷹團”稱號。

艱難的祭掃之路
1918年底,高爾察克帶領白衞軍發動進攻,東方戰線急劇惡化。11月30日,“紅鷹團”在攝氏零下35度的酷寒天氣下堅守維亞火車站,包括任輔臣在內中國團官兵壯烈犧牲,僅有62人生還。這些突圍出來的戰士拖不垮、打不爛,拿起武器繼續戰鬥,他們被改編成一個連,在撤退途中又有華工加入,在距離彼爾姆市20多公里的特羅伊察鎮同白衞軍遭遇,堅持戰鬥3天3夜,子彈打光後同敵人進行肉搏,直至全員犧牲。
為紀念他們,蘇聯政府於1955年在特羅伊察戰役遺址——瑟爾瓦河畔建立了綜合紀念設施。後由於土地私有化和該鎮基礎設施改造,紀念碑於2000年被拆除。在彼爾姆邊疆區政府和當地居民努力下,2012年修復。目前紀念碑佔地5平方米多,高兩米,碑文為俄文,內容為:
1918年12月25日至27日在特羅伊察鎮瑟爾瓦河畔被白匪槍殺的中國志願者紀念碑。250名中國志願者和4名當地居民永垂不朽。
另一處紀念碑在彼爾姆邊疆區的葉沃洛鎮。伏爾加河沿岸的第一個中國支隊在1918年3月組建,人數在300人左右。7月28日深夜,他們被派到沃特金斯克參加平定社會革命黨人發動的叛亂,佔領卡馬河岸,並打通當時東方戰線蘇俄紅軍第二軍和第三軍的聯繫。
中國支隊輾轉在現彼爾姆邊疆區的村鎮戰鬥,在巴布基村的戰鬥中犧牲140人。最激烈的戰鬥發生在距離彼爾姆市中心20公里的葉沃洛鎮,在這裏中國支隊同俄國水兵及游擊隊並肩作戰,做出大量犧牲,他們和當時蘇俄紅軍、水手被埋葬在葉沃洛鎮友誼公墓。20世紀60年代為紀念十月革命勝利50週年而設立了紀念碑,高兩米,上用俄文書寫:
“此處埋葬着1918年為保衞蘇維埃犧牲的紅軍戰士和來自拉脱維亞、匈牙利和中國的國際主義戰士。”

清明節掃墓走在隊伍最前面80多歲的老人
這兩處紀念碑和他們所還原的歷史具有幾重意義。
紀念碑讓我們更好銘記和理解厚重的歷史。我們以多種形式開展黨史學習教育,從歷史中汲取前進的智慧和力量,旨在弘揚光榮傳統、賡續紅色血脈,永遠把偉大建黨精神繼承下去、發揚光大。
無論在俄羅斯還是在中國國內,瞭解旅俄華工這段戰鬥歷史的並不多。**兩處紀念碑讓人們明白在十月革命為中國送來馬克思列寧主義、我們以俄為師之前,就有先輩參加蘇俄紅軍。**這段歷史讓我們更深入瞭解那個年代背景,更清楚蘇聯革命和中國革命的歷史,那是一個苦難深重、戰亂頻仍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滿理想、信仰堅定的時代,中國共產黨就在這樣的國際大環境下成立。
大部分中國戰士生平不為人所知,在歷史卷帙中未留下半行墨跡,但他們曾懷着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英勇戰鬥,將鮮血灑在北國異鄉的茫茫冰雪之上,鞏固十月革命成果,以自己的生命塑造了百年前的這段歷史。這些戰士深埋地下100多年,要是他們知道100多年後,自己為之獻出生命的事業在中國取得成功,祖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極大提高,定會倍感欣慰。
紀念碑已成為中蘇中俄友好的象徵。
兩座紀念碑在蘇聯時期設立,特羅伊察鎮的紀念碑在2012年修復,這段歷史成為中俄人民共同的歷史記憶。彼爾姆俄中友好協會等友好團體和個人每年自發清掃紀念碑,時常組織紀念活動。2019年,俄中友好協會彼爾姆分會主席卡緬斯基赫在紀念碑旁組織活動慶祝中俄建交70週年。
卡緬斯基赫所在的彼爾姆國立大學等高校,對烏拉爾地區的中國人進行專題研究,著書立説,發掘記錄中國人在彼爾姆的歷史,同中國高校舉辦學術論壇。在彼爾姆二中還活躍着孔子課堂,有200多中小學生學習漢語和中國文化,建有博物館和牡丹亭。2020年新冠疫情在中國暴發時,就在牡丹亭前,卡緬斯基赫還組織捐贈,向彼爾姆邊疆區友好省州江西省寄送醫療物資,後疫情在俄蔓延,江西省也投桃報李。
毫無疑問,我們看到100多年前的這段歷史影響到今天,成為中俄民心相通、增進地方交往的人文紐帶。
紀念碑還給予當地中國人團結的精神力量。
疫情前,我每年清明節都派館員並組織當地華僑、華人及留學生祭掃墓碑並獻花圈。清明節的時候,從公路末端走到紀念碑要20到30分鐘,積雪沒過膝蓋,此時氣温已升高,積雪又很軟,鞋子都會濕透。在祭掃隊伍中,有20來歲在彼爾姆高校學習的中國留學生,有手捧鮮花的市場個體經營者。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還有一位80多歲的中國老人,他是20世紀50年代中蘇友好時來到蘇聯的工人,後娶妻生子,留在當地。但60年來,他一直拿着中國護照。當問起老人為何來蘇聯時,他難掩自豪之情地答道:
毛主席派我來幫助蘇聯建設共產主義!所以,紀念碑已成為海外中國人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團結一心的標誌。

祭掃隊伍紀念碑前合影
中國駐喀山總領館是2018年夏天正式開館,剛好在這些戰士犧牲100年後。滄海桑田,在對百年前這段歷史的探訪中,我們更加深刻感受到自己肩負的歷史使命,在波瀾壯闊的新時代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實踐中謀新篇、布新局,推進兩國地方合作,為深化中俄全面務實合作築牢地方基礎,服務外交大局。
兩處紀念碑由彼爾姆邊疆區紀念碑保護中心負責管理,我們將支持彼爾姆俄中友好協會等民間組織,研究中國人在俄烏拉爾地區十月革命前後工作、戰鬥、生活的歷史,加強人文交流,促進民心相通,不斷推動包括彼爾姆在內的伏爾加河沿岸聯邦區對華地方合作在多層次、多領域走深、走實、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