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音樂人領跑格萊美,只是輿論壓力下的“虛假繁榮”?_風聞
音乐先声-音乐先声官方账号-解读音乐产业,见证黄金年代。2022-04-10 12:29
作者 | 魯修修 編輯 | 範志輝
剛過去的第64屆格萊美獎中,女性音樂人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據音樂先聲統計,在今年總共86個獎項中,女性音樂人的獲獎比例高達36.05%。如果將統計範圍擴大至提名名單,可以發現,過去十年間,格萊美5個主要獎項(Record of the Year、Album of the Year、Song of the Year、Best New Artist、Producer of the Year)中女性提名者的比例正在大幅上升,尤其是2021年這些獎項提名者中的女性比例為27.8%,這一數字約是2013年的4倍。

其實不只是格萊美,近幾年,各大權威音樂獎項中女性音樂人的身影出現愈發頻繁,逐漸覺醒的女性意識似乎已經在這些獎項中得到體現。但值得一提的是,不少針對女性音樂從業者的調查卻顯示,女性音樂人的處境尚未見明顯改觀。
這不禁令人懷疑,音樂大獎中的女性領跑難道只是迫於輿論壓力的“虛假繁榮”?
進擊的女性音樂人
27.8%的女性提名率,承接了過去十年間格萊美獎中女性話語權提升的大勢。
據南加州大學安納伯格包容性倡議組織(USC Annenberg Inclusion Initiative)上月底發佈的《Inclusion in the Recording Studio?》報告顯示,2013-2022年間,格萊美獎女性提名比例整體呈上升,特別是自2019年起,呈現大幅增長趨勢,2019、2020、2021三年女性提名佔比遠高於十年間13.6%的平均水平。
而在全英音樂獎中,女性音樂人更是在去年實現了反超——2021年,女性音樂人獲得了全部7個不分性別獎項中的6項,打破了往年男性音樂人的壟斷地位。
今年,全英音樂獎進一步擴大了不分性別的範圍,以往的最佳男/女藝人、最佳男/女國際藝人獎項分別由最佳藝人、最佳國際藝人代替。儘管英國文化部長 Nadine Dorries質疑此舉將“剝奪”女性音樂人的獲獎權利,但在今年,女性音樂人獲得了18項提名,提名比例27.3%,為2010年以來最多,並且最終女性音樂人斬獲了三分之二(10/15)的獎項。
而不分性別,男女角逐同一獎項的“瘦身”行為在格萊美早已有之。
2012年,最佳流行、最佳R&B與最佳鄉村演唱不再分性別角逐獎項,而Adele的橫空出世,那一屆的女性音樂人表現上佳——Adele獨攬7項提名,Nicki Minaj和Rihanna分獲4項。不過在第二年,女性音樂人中獲提名最多的Kelly Clarkson、Taylor Swift與Rihanna僅各獲得3項提名,反觀男性音樂人,有六人的提名數達到了6項。

2012-2013、2020-2022年格萊美主要多項提名者
近幾年,女性音樂人已經接棒,牢牢佔據着提名領跑者的地位。2021年,Beyoncé以9項提名冠絕全場,Dua Lipa和Taylor Swift緊隨其後,而獲5項以上提名的男性音樂人,僅有Roddy Ricch一人。今年,Doja Cat、H.E.R.以8項提名領跑,Billie Eilish、Olivia Rodrigo各獲7項提名緊隨其後,Taylor Swift、Dua Lipa、RoddyRicchy、Lady GaGa則分別入圍6項。
提名比例的暴漲,女性音樂人在權威獎項中也有了不少新突破。
近兩年,女性音樂人在各大權威獎項中創下多個“首次”。去年,最佳搖滾表演(Best Rock Performance)的6個提名全部由女性獲得,格萊美的“四大通類”獲獎者全部為女性,Lady Gaga與Ariana Grande也成為了首個拿下最佳流行組合獎(Best pop/duo group performance)的女子組合。2022年,Saweetie為首個拿下最佳新人提名的女説唱歌手,Etana和Spice兩位女性音樂人同時獲得最佳雷鬼專輯(Best Reggae Album)提名,也是史上首次。

在英國,2021年,Taylor Swift代表女性贏下了全英音樂獎歷史上首個全球偶像獎(global icon award),Little Mix也成為了41年來首個獲得最佳英國組合(British group award)的全女子陣容。
可見,無論是獲獎數還是提名數,女性音樂人正在實現全面趕超。特別是在越來越多獎項不分性別的趨勢下,女性正在逐漸成為權威音樂舞台上的主旋律。
行業領跑背後的女性運動
女性音樂人在權威獎項中崛起的最直接原因,便是輿論促使下,各大獎項主辦方頻繁推出的多元性與包容性的改進措施。
2018年的格萊美提名者中,女性佔比僅為8%。最終,當年的84名獲獎者中,只有11位女性,其中只有Alessia Cara獲得了在頒獎典禮中登上領獎台的機會。結果一出,引發了社交媒體上聲勢浩大的#GrammysSoMale活動,不少人質疑格萊美獎的評選流程存在性別歧視。

為了回應#GrammysSoMale的質疑,美國國家錄音藝術與科學學院在2018年成立了一個多元化與包容性工作組,並在2019年底發佈了一份調查報告《Final Report of the Recording Academy Task Force on Diversity and Inclusion》,提出了一系列針對格萊美獎乃至整個音樂行業中女性代表不足的解決方案。
報告中提及,格萊美獎提名評選委員會(nomination review committees)的成員性別比例嚴重失衡,並不能反映真實的人口結構,2015至2017年,提名評選委員會中僅有26%的女性成員。為此,美國國家錄音藝術與科學學院立即着手進行調整,將提名評選委員會的女性成員比例提至51%——效果立竿見影,2019年61屆格萊美獎中,女性音樂人提名比例升至16.4%,超過上屆一倍多。

無獨有偶,面對全英音樂獎性別歧視的質疑,BPI(British Phonographic Industry)同樣採取了優化投票委員會性別組成的措施。2016年,全英音樂獎的1200名投票者中,男性佔比為70%,時至2020年,男女比例已基本持平(51%:49%),BAME(有色人種)比例也提升至24.5%。
在格萊美之外,美國國家錄音藝術與科學學院也推出了不少面向女性音樂人/製作人的扶持活動,以幫助更多的女性音樂人走上舞台。例如2021年的“Women in the Mix”活動,邀請業內知名女性音樂人與女性製作人進行交流,合作發歌。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美國國家錄音藝術與科學學院還向Beats by Girlz、Femme It Forward、Girls Make Beats、She Is the Music、Women’s Audio Mission等關注業內女性成長的非營利組織提供了資金支持,並在官網上分享了它們的報名鏈接。而這類非營利組織,在鼓勵女性走入音樂行業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般來説,這樣的組織思路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創建女性社區,在女性音樂人交流、分享、合作中達成“Girls help girls”的效果。The EQL Directory便是一個覆蓋全球的女性社區,提供了娛樂行業中各類女性求職者的信息,鼓勵項目、企業負責人對她們進行僱傭。
另一類則是致力於提供行業資源對接,幫助更多女性走進音樂行業。例如成立於2012年的“Girls Make Beats”主要關注於8-17歲的女孩,通過向她們提供硬件、軟件課程、實習機會等,培養下一代女性製作人。類似的組織還有Beats by Girlz、Femme House、She is The Music、She Knows Tech、We Are Moving The Needle等等。

其中,She is The Music便是由曾獲15項格萊美獎的Alicia Keys創立。在格萊美女性獲獎者中,這樣由內向外的女性主義發力已不在少數。
舞台之下,今年獲得5項重磅提名的Brandi Carlile參與的女子組合Highwoman也在促進鄉村音樂中女性力量的成長。此外,她還在聲援了由美國鄉村音樂電視頻道CMT發起的#CMTEqualPlay運動,該運動旨在通過播放全部由女性音樂人演繹的鄉村音樂,以擴大這一流派音樂中女性的影響力。
可以説,女性音樂人在權威獎項中的全面趕超,正是音樂行業中“Why not her?”這種女性意識覺醒的投射。而各方主導的多元化措施和女性主義運動,正在幫助越來越多的女性音樂人奪回那些因制度不合理而被奪走的權威獎項,一股引人注目的女性力量,正在由格萊美、全英音樂獎的小範圍席捲開來。

英國女子組合Little Mix
正如Little Mix成員Pinnock在2021年全英音樂獎上所言:“It’s not easy being a female in the UK pop industry…We’re proud of how we’ve stuck together, stood our ground, surrounded ourselves with strong women and are now using our voices more than ever.(在英國流行音樂行業做一名女性並不容易…我們感到自豪的是,我們團結在一起,堅守陣地,我們身邊都是堅強的女性,現在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發出自己的聲音)。”
女性音樂人還能領跑多久?
據安納伯格包容性倡議組織在《Inclusion in the Recording Studio?》報告的統計,年度新人獎是格萊美獎中女性提名比例最高的獎項,2013-2022年間,該獎項的女性提名佔比為44.4%,2022年的10位提名者中,女性也佔到了4位。但另一邊,年度製作、年度專輯等比例均在10%左右,製作人相關獎項更是僅為1.9%。

最近幾年,女性音樂人更是實現了對該獎項包攬——2018年到2022年,格萊美年度新人已經連續五年由女性音樂人斬獲。全英音樂獎近五年的年度新人中,女性也佔到了三位。
由此看來,未來幾年,女性音樂人領跑權威大獎的現象很有可能將持續下去。美國國家錄音藝術與科學學院曾提出將女性獲獎比例升至50%以上的目標,目前來看,隨着女性新興力量的成長,這一目標似乎越來越近。
但長遠來看,女性領跑權威大獎的局面,明顯有些後勁不足。
《Inclusion in the Recording Studio?》報告顯示,在以Billboard“Hot 100”年度榜單為依據的統計中,2012-2021過去10年間最受歡迎的1000首歌中女性音樂人的參與比例。結果顯示,在這1000首歌曲中,共涉及1977位音樂人,男性音樂人與女性音樂人的比例為3.6:1,其中參與詞曲部分的女性比例為12.7%,而在近700首歌製作環節的男女比例更是達到了驚人的35:1。而2012、2015、2017-2021七年中,參與“Hot 100”歌曲製作的女性比例甚至不足3%。

無獨有偶,英國的兩份份調查研究也都展示了類似的結果,即與權威獎項中呈現出的頂尖女性的繁榮現象不同,在範圍更大的優秀音樂人羣體中,女性佔比在過去幾年間幾乎未有提升。
前BASCA首席執行官Vick Bain2019年發佈的《Counting the Music Industry:The Gender Gap》顯示,當年英國版權代理商代表的12040位音樂人中,僅有14.18%的女性,而與唱片公司簽約的藝人中,女性藝術家的佔比僅為19.69%。另一份英國報告《Why Not Her? UK Radio Report 2021》也顯示,2021年英國廣播音樂收聽量前50名歌曲中,女性詞曲作者/音樂人的參與率僅為23.2%。

這也就意味着,當輿論的風波散盡,格萊美中的女性常客消失在台下,女性音樂人領跑權威獎項的局面可能會再次後繼乏力。比如,我們看到,格萊美獎女性提名比例在自2019年三年大漲後,2022年迴歸到了接近均值的14.2%。
究其原因,自然是在更廣泛女性音樂人羣體內普遍存在的收入不足、高管數量偏少、性別歧視、性騷擾這些根深蒂固的問題。目前,薪酬問題和性騷擾問題是女性音樂人在行業環境中需要面對的兩大挑戰——《For the Love of Music: Ending Sexual Harassment in the Music Industry》報告顯示,幾乎一半(48%)的受訪者有過被性騷擾的經歷,超過58%的受訪者曾目睹過性騷擾;去年英國音樂巨頭髮布的性別薪酬差距報告顯示,男女薪酬差距達到驚人的近30%。
因此,要真正實現女性音樂人在格萊美獎等行業權威獎項的長期領跑,需要對上述阻礙的持續關注,以及整個行業環境與觀念的改變。
可喜的是,除了女性意識覺醒在權威獎項內外的同時發力外,隨着女性音樂人數量的連年增長,她們的行業話語權正在穩步提升,厚積薄發後,也將帶來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