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谷底了【上海封城日記4月8、9日】_風聞
余亮-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助理-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2022-04-10 08:06
找110送藥?別想太多了【上海封城日記4月8日】
一
深圳、天津又出現疫情了,網上傳來大白出動的景象。

不管你是躺平派還是清零派,都要早做準備,隨時迎接“戰時”狀態,不要事到臨頭,才發現和上海居民一樣捉襟見肘。
封城期間,除了買菜,另一個大麻煩是配藥。人餓兩天沒事,缺藥兩小時會要命,要提前囤藥,還要注意收集非常時期買藥的渠道。
下午我家老人説,有一種心血管的藥用完了,3月25日在京東下過單,但是快遞沒有來。我和寶媽趕緊到處找藥,美團、餓了麼有送藥服務,但是沒有這個藥。外地網店有貨,但是不發上海。
四處嘗試,最後親測兩個渠道有效。
一個是上海助醫頻道(見下圖),可以送藥上門,只限於部分地區。在線填寫信息,處方藥也可以方便購買。下單成功,要兩天到達,但是老人明天就可能被送往隔離點。兩個星期都吃不到這個藥的話,我怕有問題。

另一個渠道就是友情了。寶媽的大學同學也在浦西,打電話從樓下藥店買到了,要給我們閃送過來,但是叫不到單。寶媽找認識的快遞小哥,加價300塊也找不到人接單,説都太忙了。
**有朋友提醒,這種時候是不是可以找110送藥?**我想試試吧,不行就算,行的話還成就一段警民佳話。
發現110電話還挺難打,看來警察很忙。打通了,110聽説是要在兩個區之間送藥,説沒法跨區調動,給了我本區公安的電話。我電話本區公安,本區公安把電話轉到鎮派出所。鎮上警察説:沒法跨區送,你自己去取啊。我説出不去。對方説你的樓道封了嗎?我説是的,有陽性。他説:“你是買藥,特殊情況,你找居委會,讓他們幫忙。”我們忙碌的居委會不知道此刻正有一個球向他們飛來,我替他們擋了一下,我説:“這個事情警察幫不了,要找居委會是吧?”警察説:“我們要是可以出轄區,我們肯定幫忙的,但是我們被要求連我們鎮的轄區都不能出。”我説知道了,掛了電話。
**我要説的是,我們的人民警察那是很辛苦的,歸根結底還是得恢復正常的物流渠道,不能想着讓110變成閃送電話。**京東物流的創始人之一羅輝林説:棄用專業的快遞物流隊伍不用,讓公務員、志願者、武警、軍人去幹快遞,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還搞得全城彈盡糧絕。
“這時應該加強的是對專業人員的防護,而不是換掉專業人員!用醫護志願者在配送站,在倉庫和場站為物流快遞人員服務,檢測他們的健康。”
最後託一個虹口區民警的福,13公里加小費一百元,叫到閃送把藥送了過來(系統最多隻能加100元,如果有鍵盤俠嫌少了,不服來戰,尤其那些網暴逼着虹口給父親送菜女士跳樓的齷齪貨們)。
另外還有國大藥房的線上渠道,但是好像蠻缺貨的。
二
現在外地不往上海發快遞,單靠上海自己,物資肯定是緊缺的。
不過只要水、電、氣、網絡正常,就不會失去希望。1999年北約轟炸南聯盟,直接攻擊水電氣,**居民的馬桶都沒法衝,**士氣就崩潰了。我們能想象那種日子嗎?現在基礎設施一切正常,即便“求救”的士氣也比較高漲,今天一句“求救!!”刷屏了,説得還是食物的事情。現在上海距離普遍饑荒狀況還早,但是有的地方已經彈盡糧絕。作為“燈塔”城市,這個囧況反差太大。各種求食故事刷屏,焦慮成倍放大。
我們樓道的居民,有租客,有業主。租客似乎更活躍,這幾天開始打成一片,嬉笑怒罵、互相埋汰甚至打情罵俏都有了。租客肯定是最缺物資的人。封控前一天,還有個租客在小區羣裏説,我鍋碗瓢盆什麼都沒有,明天還能叫外賣嗎?我們趕緊催他去囤東西,千萬別開玩笑。雖然之前説的是封城5天,我自己家是按照10天的量來囤貨的,但還是大意了。
今天樓道鄰居為了團幾百個雞蛋,忙活一整天,結果因為居委有人不敢送,雞飛蛋打,團購被別人搶了。鄰居怒氣衝衝找居委投訴,居委領導表示應該送貨,社區民警也來幫他們重新聯繫團購,雞蛋400枚560元。
今天我們小區收到物資禮包了,每户600克掛麪、一桶油、一箱安慕希酸奶、四盒連花清瘟。就這麼點東西嗎?好像袋子底下還有東西,什麼,抗原測試盒?作為全家最後一個核酸測試陰性成員,我要不要測呢?不測,我就永遠是陰性……
三
因為這兩天居民窘境比較多,爭論抗疫模式的文章又出來不少,我還是會抽空去看。
比較有代表性的,一種從純粹市場經濟理論出發,認為現在重要的是恢復市場,保留自由選擇權,避免行政資源擠兑。上海的醫學教授、私立英國圓和醫療機構首席醫療官繆曉輝的文章刷屏了,但主要觀點並不新鮮,比如拿出數據證明疫情防控擠兑醫療資源,引發其他疾病的額外死亡率,質疑全員核酸,支持居家隔離等等。
説的也有道理,但是支持者裏的躺平派又把討論變成了黨同伐異,看不到對面立場裏的道理。而且,這篇文章也沒有回應新的質疑和數字,比如放開居家隔離是不是一樣會擊穿醫療資源?居家隔離如何防止傳染等等。底下讀者跟評有不少反對意見,也貼出了數字,比如越南疫情管控放開之後每天的額外死亡率達到1500。我並沒有心思反對繆首席,倒是希望他們能更有説服力一點。
“西西弗評論”認為,放開是不可逆的,一旦放開,如果不滿意,那是不能後悔的。如果病毒發生別的進化呢?還是要做好基礎工作,那麼以後不論放開還是清零都會好辦。
最猛的是我的朋友NE0寫的文章,他在去年12月份就寫了一篇文章,説上海的防疫模式將是全國疫情的大漏洞,必然出事。


今天他的新文章,認為要建立一支常備大規模防疫機動力量。因為現在的防疫模式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問題是疫情多點開花,就會變成“八方有難,八方支援”,消耗太大。要學習以戰養戰。

操作性建議就是建設十座以上“隔離城”——以隔離為首要目的的城市,每座城市常備2-3萬專業工作者。別處居民染上瘟疫就去隔離城。專業人做專業事嘛,就不用其他城市老是臨時調集防疫人員了。科幻的想象力一下打開了,怎麼樣,有沒有看大片渾身顫慄的感覺?我覺得具有一定現實意義,畢竟上海轉出去的人已經可以組成奧密克戎市了。建設新城市算是財政擴張,可以代替貨幣擴張政策,提供就業,刺激本國經濟發展。
有兩篇刷屏的文章,認為身處上海的人才能體會到真相。但我看也未必,個體無法全面掌握信息,我每天寫日記也只是提供一塊拼圖。更想嘗試和總結的是,當人“置身事內”的時候,能做什麼有建設性的事情。
前三天的日記裏寫過小區物資配送有什麼具體操作經驗,感慨官方和社會組織的數字化和系統化方法太少。今天看到報道,復旦一位輔導員、信息科學博士李小康,面對每天要核驗學生核酸報告截圖的瑣碎工作,用python寫了個自動識別程序,把工作量縮小了幾十倍。要知道,就是這些瑣碎的工作量讓基層疲於奔命啊。復旦把這個方法推廣了。
上海師範大學教師石力月和做工程師的先生,作為樓長,組織35層高樓居民排隊做核酸,為了防止聚集感染,做了精密的排隊規劃方案。我看了報道,其中的核心措施是利用電梯和樓道兩組人互相調劑節奏,因為樓道里的人是容易保持隊形的,而且隨叫隨到。我覺得這裏的方法就在於:持有兩套節奏,可以互相調劑。

記者李楚悦是我以前的小同事,現在寫這種非常時期的非虛構作品,太好了。報道中強調,兩部電梯壞了一部,只剩一部電梯,很有難度。但我在想,如果有兩部電梯,事情反而變得複雜,有興趣的可以去計算驗證一下。
我感覺今年上海的防疫,一開始是專業人士玩砸了,現在在實操層面要靠基層來創新。石力月老師以前是我做媒體時候的王牌作者,但這幾年不寫稿子了。看了報道才知道怪不得,原來做事去了。
實操性強的人做領導幹部是大好事。我最怕那種只會分解任務給別人,自己不會親力親為的幹部。一天到晚舉個大喇叭:你要這個目標,他要那個目標。我的朋友劉陽老師説:要防止“層層壓實責任”蜕變成“層層轉移責任”——
層層壓實責任,最後責任落在最沒有權力和資源的地方,
而且這些地方還要面對無窮無盡的為了督促落實責任的檢查會議報告,僅有的一點精力也被耗幹了。
這些年有些政府部門大搞外包服務,都外包了還要你們幹嘛呢?甚至有些地方,最基層的人都希望找幾個編外幹事供自己指使,而自己遠離業務本身。當政治和專業能力分離,最後就變成了金玉其表敗絮其中,被外包團隊甚至專家團度忽悠了都不知道。
四
昨天凌晨發完日記。已經睡下,十二點半老人的手機響起,居委通知五位陽性成員要準備去隔離。然後又打我電話,説大巴車可能兩三點過來。我懵了,全家老弱都在熟睡中,要半夜拖起來去隔離?真要命,我説怎麼現在才來通知,東西都沒準備好啊。居委説反正那邊來了這樣一個通知。
聽得出來他也猶豫,接到指令而已,卻又沒有事權和衡量決定的機會。我説你已經通知到我了,你也辛苦,等他們來找我吧。
接完電話,我累的啥也不管,倒頭就睡。醒來已經天亮了,沒人找我。上午居委電話來問:疾控的人聯繫你了嗎?看來環節很多,他們互相都不清楚。
今天全家已經做好一切物品準備,等隔離通知了。但是每天的心情都像那首老歌:“今夜你會不會來?”
隔離要帶哪些東西?網上列出的清單不少。如果是方艙裏,晚上不關燈,需要眼罩。眼罩沒有現成的,拿小孩舊衣服剪了幾個。

請問一下,各位被接去隔離,都是在三更半夜嗎?為啥要讓疾控的工作人員半夜三更出車?是怕白天轉運會引起居民恐慌?都十多萬人了,可以淡定一點。歡迎留言。
快到谷底了【上海陽人日記4月9日】
一
面對奧密克戎病毒,繼上海神話破滅之後,“餘不可戰勝”的神話今天也破滅了,我成了全家最後一個陽人。
昨天下午就感覺嗓子有點啞。今天凌晨4:00左右醒過來,嗓子裏已經呼哧呼哧,燒心,睡不着,早上迷迷糊糊醒來,説不出話了。
我説不出話了音頻:00:0000:14
所以我應該是回到人民羣眾中間了,要陽一起陽,春風拂山崗。立刻安排全家一起做抗原。結果兩個寶寶抗原已經轉陰,其他人是陽。大寶有點不開心,覺得這樣就沒法和媽媽一起去隔離了。
形勢變化太快,寶寶應該轉陰了,但問題是核酸記錄還是陽性,還是要被拉去隔離,那麼又可能繼續感染。不一起拉去隔離吧,大人全走,只能留兩個寶寶在家。現在等等看明天家裏有沒有哪個大人會轉陰。
學院也在幫我聯繫渠道,還反饋給黨委,希望能給我家幫上忙,但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從什麼點能幫到。我説各種形勢變化太快,人人都有困難,大家可能都忙不過來,領導可以先去幫別人。
有在政府工作的朋友告訴我,他每天收集各種危重情況,通過各種級別渠道去報告解決,卻更覺捉襟見肘。比如前兩天接到一個要做血透的需求,他們去安排,結果前面排着一個見紅的孕婦,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哪個不着急?另一個血透病人,他忙活6個鐘頭才把人安排上。
我們小區羣裏,一個居委人員要不斷回答那麼多人的各種問題。

沒有最困難,只有更困難,只要不是要命的事情,現在實際上是隻能拖一拖了,不用立刻解決,可能對自己,對防疫工作者都好。
**感覺現在整個上海就是一個超大居委會,**大部分成員都是熱心人,在各種解決問題,但這個系統的“嚴密性”也跟居委會差不多。人人都是熱心馬大姐,但往往各種乾着急,各個渠道資源和匹配機制都不夠。我的朋友cheche是武漢人,現在在上海生活,兩地的封城都經歷到了。對比之下,他認為上海基層的守土能力還是比較強的,問題是缺少武漢那種社區網格制度,不能準確收集和傳遞信息。
不過越麻煩時候越要鎮靜一點,我覺得快到谷底了,大家都看見京東的新老大徐雷在網上躍躍欲試。等週一京東快遞開了,還會再忙亂一下,如果快遞員不能進小區,小區送貨志願者肯定會更累。我不能出門幫忙了,於是今天根據居委會的小區陽性樓棟公告,在小區地圖上標註出來有陽性的漏洞,發給志願者參考。
百度地圖顯示各地正在封路,大概是為了防止疫情擴散,那麼物流又要受到影響。各地政策都不一樣,京東徐雷今天説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在網上流傳。説是京東有個庫房,正好坐落在天津和河北的分界線上。大門在河北固安那邊,固安的規定就是不讓貨車出來,於是他們把天津那邊的牆砸了一個大洞,從天津出去繞一大圈給北京人送東西。

嗯,相信政府有魄力即時解決這些卡點。
二
就當我是瞎説,可能真的要到拐點了呢。因為事實上存在很多被迫居家隔離的狀況。看我們家,這三天只新增了我一個陽性,因為居家隔離者家庭已經全部感染,無法再增加了。之前我們家還有健康成員,每個人還會很小心,不敢碰這個,不敢碰那個,今天最後一隻靴子落地,心理反而放鬆了。我感覺這時候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家,在家注意通風,注意下水道消毒,注意快遞消殺。
我的一個上海粉絲告訴我自己是陽性,被拉到中轉點已經第4天了,還沒有方艙可以接收他。中轉點只有氣墊和睡袋,是在一個少年宮裏。不過還有架子鼓,不知道是不是能帶來一點樂趣.

等他去方艙,都快轉陰了吧,然後在上海的數字記錄裏,大概又是一個無症狀患者。我們一個學生一週前抗原陽性,一直沒有人上門來測核酸,今天抗原測試轉陰了,所以他也不會被記錄到上海的感染人數里了吧。我們的研究員沙燁對上海公佈的數字感到不解:上海的病毒和吉林的病毒不是一種病毒嗎?吉林有45個重症,上海只有1個重症。
上海至今居然沒有一個高風險區,但是我們小區裏還沒有陽性的居民,已經覺得小區裏哪裏都是高風險區,在羣裏抱怨不斷,比如埋怨一樓陽性居民在院子裏打電話,説自己上廁所都不敢蹲馬桶太久。今天全員核酸,有樓道居民宣稱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全樓道拒絕下樓做核酸,然後為了核酸的流程,居委也和醫護起了意見衝突,支持居委的居民也不少。
昨天團購被拒的樓道居民,發了求助信和微博控訴居委會,説居委會倒賣團購物資。其實就是團購失敗後,本來到手的雞蛋被另一個樓道買走了。網上控訴居委會或者鎮政府倒賣捐助物資的信息不少,但是注意這裏面真真假假。寶山之前出了一起,但是後來那家蔬菜公司出來解釋了,説不怪居委,是這家公司裝錯了袋子。這種情況發生了很多起,都是巧合嗎。
謠傳松江區九亭鎮昨晚出現了一起較大規模居民0元購現象,不知真假。不過有網友給我反饋了同在松江的泗涇發生的事情,我會在今天推送的第二條説説這件事。
很多人遇到了困難,不得不叫苦,有的人叫的很大聲,也有很多人的性格不是喜歡使勁叫苦那種。某個居委會因為疫情已經戰鬥減員一半了,但是居民黨員成立了臨時黨委會,接管社區的工作,而像之前搞了高大上居家隔離協議書的某高檔小區,很快兵敗如山倒,紙上的東西一點執行不了,可能就是因為富豪區缺少黨員吧。
我家親測孩子新冠病情好的快,老人好的慢,而中年人會垮的慢一點。寶媽還在家堅持單位工作,我這裏倒是沒什麼單位工作,堅持寫日記。今天已經頭暈腦脹,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繼續寫。晚上老人被接走了,通知電話説老人會得到相應照顧,大巴也來的比較早,八點就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