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魯國王選妃記_風聞

作者：刁鳴生曾任外交部國際司參贊、中國常駐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代表處代表、中國駐德班總領事、駐貝寧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等職。

有“彩虹之國”美譽的南非，地處南半球，位於非洲大陸最南端，陸地面積約121.91萬平方公里，其東、南、西三面被印度洋和大西洋環抱，東面隔印度洋與澳大利亞相望，西面隔大西洋和巴西、阿根廷相望；陸地與納米比亞、博茨瓦納、津巴布韋、萊索托、莫桑比克和斯威士蘭接壤。

南非全國總人口約6000萬，最大的民族是祖魯族，人口1200萬，主要定居在東南部誇祖魯-納塔爾省境內。約在1709年，祖魯王在當地建立起強大的祖魯王國，至1887年被英國吞併，成為英國殖民地，1961年5月改名為南非共和國，祖魯國王不再具有統治管理權，但保留世襲制和精神領袖地位，享有中央政府豐厚俸祿，在祖魯族人中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在當代南非全國也具有重要影響力。

◇ 德班是祖魯民族的故鄉

2012年，我任職駐德班總領事，領區包括誇祖魯-納塔爾省，在這祖魯人聚居的廣袤土地上，除需與當地政府各界建立、保持友好合作關係之外，更需與祖魯國王開展交流、友好相處。中南兩國關係很好，時任南非總統雅各布·祖馬也是祖魯族人，其家鄉距德班不遠，對祖魯王十分敬重。幾次祖馬總統在德班舉辦活動邀我參加，我現場見到過被奉為上賓的祖魯王，他給人的感覺就是“總統的總統”，百姓對他頂禮膜拜，很有威嚴。

第一次見到祖魯王古德維爾是在我到任後不久，他主動邀請我出席為我舉辦的歡迎晚宴。那是在德班海濱一座現代化商場內的西餐廳裏，優雅的環境，室內擺滿潔白的玫瑰，花香襲人，各式酒杯、酒具晶瑩剔透，鍍金餐具整齊擺放，給人一種高雅奢華的感覺。

而他也是身穿一套精緻西裝，雪白的襯衣，打着豔麗的領帶，衣袖釦也是金黃色，我與他握手時稍稍低眼，看見袖釦閃金光、皮鞋閃黑光，抬眼與他對視，他目光温和友好，不算太黑的臉上洋溢着熱情地笑容，慈眉善目，舉止文雅，與我用流利的英語交流，反應靈敏，不像是60歲的土著國王，更像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商界精英。

◇ 南非傳統領袖、祖魯王古德維爾·茲韋利蒂尼

時隔不久，我去他王宮覲見，與他商談在當地建設菌種培育場、在大學開設孔子學院相關問題，得到了他充分支持。該王宮距德班230多公里，是自祖魯族人祖先世代居住的地方，高海拔山頂上，道路順暢，遠離都市，看似偏安一隅，但雄踞高處，可傲視遠方。

王宮由四五座西式別墅組成一大院落，身材魁梧的警衞站立在御宮門前，表情冷峻；我被引進會見廳後，見眼前牆上掛着幾張獵豹皮，腳下的地毯是用長頸鹿皮鋪設，沙發座椅和靠墊是一張張完整的雄獅皮，茶几全部由大象原牙支撐，完全是“山大王”豪宅標配版，南非野生動物“五大獸”除了犀牛皮外，其它四種大獸都已成他客廳飾品，這恐怕在全世界也是絕無僅有，獨此一家。

然而，會客廳內的其它傢俱陳設卻又是西式的酒櫃、吧枱、水晶酒具；宮女給我端上一杯濃香咖啡，我感覺似乎是走進了原始與現代巧妙融合的童話故事裏，實在讓我開了眼界！

古德維爾國王熱情地接待我並設午宴款待我和同事們，他的王后及三位嬪妃也出席了午餐會。宮中御廚提供的午餐主食是烤雞，喝的是開普敦酒莊的葡萄酒，其樂融融。在親切友好氣氛中，我與祖魯王交流與感情不斷加深，他試探地問我：“你可以有時間參加今年‘蘆葦節’嗎？”我立馬回答：“非常榮幸！”於是我們就敲定了當年9月初我出席這個重大活動的安排。

“蘆葦節”是祖魯民族最重要的節慶活動之一，歷史上祖魯王室的選妃日，一直延續到現代，它維繫着祖魯人精神認同的紐帶，也是民族豪放、團結精神的象徵。祖魯國王已有好幾個妃子，儘管南非可一夫多妻，但現代選妃更重要的是繼承傳統、凝聚民心。依照傳統，凡參加“蘆葦節”活動的少女須是16歲至24歲的未婚處女，意在要求和鼓勵新一代少女保持貞潔、自尊自愛。目前世界上唯有南非與鄰國斯威士蘭王室保留此傳統。

南半球國家的9月是一年四季中春季的開始。“蘆葦節”每年9月1日在祖魯王的夏宮舉行，這個地方距祖魯王常年居住的王宮大約有40公里，羣山環繞的開闊平原上，有一座小山丘，夏宮在這山丘上，規模不大，一座英式別墅，周圍有八九座非洲國家常見、最典型的圓形茅草屋，外形雖簡陋，但內部如四星級酒店乾淨整潔，冬暖夏涼，祖魯王的幾位嬪妃也隨同在此居住。

夏宮周圍有蘆葦製成的柵欄隔離，而柵欄外就是一條大路直通山丘的坡道，坡下的開闊地界上已搭建了好幾個巨大的鋼架白色大棚，每個大棚裏可容納兩三千人。

◇ 作者與祖魯王在選妃現場。作者供圖

我驅車直抵夏宮，首先覲見祖魯王。只見他在上身外衣上套了一件獵豹皮縫製的背心和裙子，頭頂還插着幾根不知是哪一種鳥類的羽毛，手中握着一把權杖，完全是土著頭領的典型裝扮。他與我熱情擁抱、一番客套後，他便起身主動拉着我，漫步院內，走向宮外，邊走邊告訴我説：“宮廷選妃曾中斷了若干年，是他自己為繼承祖魯文化傳統，經再三考量和徵詢意見後，才在前些年恢復舉辦這個‘蘆葦節’。”更讓我意外的是他説，這是首次有中國朋友前來參加祖魯人這一傳統盛大活動，所以他邀請我作為第一嘉賓，在他左側，幫他選妃，更好地感受這名揚四方的祖魯文化。

聞之，我恭敬不如從命，我應邀與他一起站立在一把陽傘下。我們身後及周圍的王公貴族、各國來賓、政府官員和當地民眾都感到好奇，聽得有人問：“祖魯王身邊這亞洲人是誰？是日本皇室成員嗎？”我掉過頭去笑道：“NO！日本人的身高有我這麼高嗎？”

◇ 南非蘆葦節現場照片

湛藍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陽光明媚，春風盪漾，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早已站滿道路兩旁。只見祖魯王手中的權杖向前一指，現場頓時鼓樂齊鳴，羣情激奮，山丘的坡路上開始塵土飛揚，歌聲響亮，一個接一個由少女手舉着蘆葦組成的方陣，列隊向我們走來，每個方陣各有一百人不等，她們全部都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五彩短裙，載歌載舞，熱情奔放，都想在國王面前展現自己的風采。

方陣由遠而近，從坡下走到坡上，少女們個個精神抖擻，情緒高昂，喜悦和歡樂掛在臉上，卻又始終保持隊形，隨着歌聲不停前行。當她們從祖魯王面前經過時，有人走出隊伍，扭動腰肢，瘋跳幾下又迅速回歸方陣；也有人將自己手持的蘆葦交給同伴，從身後突然拿出一束鮮花恭敬地擺放在祖魯王腳下的路旁；也總是有少女發出歡樂而又刺耳的尖叫、吶喊，或激動而放肆地跑出方陣跳起祖魯人的踢腿舞。

而祖魯王卻總是不動聲色，頻頻揮手致意，優雅得體，巍然不動，面帶微笑地輪番注視着這些從南非全國各地前來接受欽選的60000名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此過程中，他沒有與我或其他人講過一句話，他的雙眼沒有離開從面前走過的少女方陣，卻也未曾對哪位少女表示關注。

這大路上的塵土因少女們歌唱舞蹈而飛揚，我們始終站立，迎着風吹，面對驕陽，目光隨着這舉世罕見的一個個少女方陣從眼前走過，漸漸走向遠方。近一個半小時過去後，方才感受到剛才所見似乎是夢幻一場，讓人震撼，也着實會讓人難忘！

天上的雲還在飄，大地上的人們也還沉浸在這蘆葦節祖魯王選妃少女遊行那宏大而又歡快的氣氛中，久久不願離去，我和同事們就被邀請前去參加招待午宴。

當我沿着紅地毯緩緩走進坡下巨大的白色大棚，面前的豪華宴會場面又讓我頗感意外：這裏面已經滿滿當當地擺着約二百張宴會桌，桌椅及餐具、酒水、鮮花擺放有序，桌籤醒目，除了幾張主桌外，周圍及大棚內賓客已分別各自就座，雖顯得擁擠，但井然有序。黑、白兩色幔簾布滿並懸掛在大棚中央，黑色象徵神秘高貴，白色代表公正純潔，祖魯文化精神盡在其中。

◇ 作者與祖魯王的公主們合影。作者供圖

我尚未坐下，迎面走來三位身着獵豹皮、豔麗色彩裙、頭上插着黃色花朵、笑容可掬的祖魯年輕女子，她們顯得很有教養，優雅地主動介紹自己是祖魯王古德維爾的女兒，是三位祖魯公主。

我也很熱情地與她們攀談起來，但是剛聊了幾句，我就發現她們顯然是有事情需要找我幫忙：大公主説她希望年內能夠去遙遠而美麗的中國旅遊觀光；二公主稱讚中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人民生活富裕幸福，説她自己已萌發要嫁給中國人的想法；三公主則表示希望到中國最好的大學讀研究生。我聽罷一一作答，氣氛輕鬆自然，她們臉上始終充滿友好而真摯的微笑。

從與三位公主的交流對話中，我感受到我們中國在這遙遠非洲大陸最南端、相對偏僻地方已具有的強大感染力和影響力。

◇ 祖魯王古德維爾（中）率領武士舉行慶典儀式

祖魯王古德維爾在南非國家領導人陪同下來到招待會現場，誇-納省省長髮表致辭，感謝大家前來參加這一重大文化活動，感謝祖魯王發揚光大王室選妃傳統，教誨年輕人珍愛生活，讓一個古老的民族節慶因此增添現代元素。該省長洋洋灑灑講了很長時間後，大家終於可以正式開吃，主菜還是每人半隻烤雞。招待會結束，各位嘉賓可繼續到其它的大棚內參加少女們的舞會。見天色漸晚，我們就驅車返回德班了。

後來我在德班的官邸宴請祖魯王，請他品嚐中餐，他非常高興前來做客。那天晚上，我官邸院子裏一下子來了7輛高級黑色奔馳汽車，而祖魯王只帶了他的王后一人蔘加晚宴。車上其餘的大內總管、秘書警衞等人也就不能入席，我的同事為他們準備了比薩餅和肯德基。我和祖魯王歡聚一堂，無拘無束，聊得很開心。他説，隨着蘆葦節影響力不斷擴大，每年選妃時都會吸引不少國外遊客的到來，這為南非的旅遊業增添了活力。

祖魯人崇尚威武，歷來強悍、豪放。祖魯王古德維爾那次邀我出席的選妃場面，讓我觸碰到祖魯人的歷史與文化，也感受到祖魯人的團結和對他們自己民族文化的自豪。

-End-

作者 | 刁鳴生

圖片 | 出標註外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