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病,非洲特別多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2022-04-12 22:30
18世紀中期,法國著名博物學家布豐(Georges Louis Leclerc, Comte de Buffon,1707-1788)耗費40年完成了一部名垂青史的鉅著《自然史》。
對自然的研究和觀察、編撰成畫冊書籍
在近代科學起源時期風靡於貴族階級
(收藏於凡爾賽的《自然史》圖:wiki)▼
但是在這部鉅著中,布豐仍沒能打破歐洲優越論的枷鎖,甚至在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美洲退化論”。該論點認為,無論是什麼動物還是植物,從舊大陸前往新大陸後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衰退,同時列舉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例子。
布豐的好友,文學家伏爾泰也是美洲退化論支持者
他認為美洲獅體型嬌小且沒有鬃毛是不夠高級的表現
(圖:shutterstock)▼
在布豐生活的年代,英法等國對北美的殖民活動方興未艾,大部分地區仍然人跡罕至。歐洲人認為,這樣一個遍地蟲蛇鳥獸、導出沼澤瘴氣、森林一望無際的地方是可怕的蠻荒之地,人如果前往美洲就有可能中毒,進而退化。
兩片大陸在數千年中幾乎沒有交往
所以兩邊的人對對面的傳染病沒有抵抗力
歐洲的疾病會殺死美洲人,反過來也一樣▼
以現在的觀點來看,“美洲退化論”毫無疑問是錯誤的,但當時卻在歐洲大行其道,乃至於多位美國開國元勳都要出面反駁。從時人所列舉的觀點來看,彼時前往美洲的歐洲人確實受到了熱帶病的困擾。
熱帶病雖然阻礙了歐洲人探索新世界的步伐
但許多手術和用藥常識的發展都得益於對熱帶病的研究
(圖:壹圖網)▼
熱帶病主要指熱帶地區炎熱潮濕氣候環境下流行的一類疾病,它與人類的糾纏由來已久,中國古代就有各種關於**“瘴氣”**的記錄。直至今日,熱帶病仍然是困擾全球的一大公共衞生問題。
瘴氣橫行
古代中國人談瘴色變,對於瘴氣的恐懼持續了兩千多年。《後漢書》記載,公元1世紀初,東漢開國將軍馬援經略交趾時,為了抵抗瘴氣,經常服用薏米,後來回到京城時還拉了一車回去種植。《後漢書》中還提到,馬援的部隊由於受到瘴疫侵襲,將近一半的人都病死了。
薏米(薏仁)燉煮軟爛之後口感黏彈
常搭配紅豆等雜糧熬粥出現在食譜裏,也常入藥膳
(該吃藥了,來源:《水滸傳》(1998))▼

現代學者們考據,關於瘴氣的記載最早可以上溯至西漢時期的《淮南子》中“障氣多喑”一詞,古人認為障(通“瘴”)氣的成因與“暑”“濕”有着莫大關係。
兩廣地區飲用的涼茶傳統,也和當地暑濕的氣候有關
順便一提,傳統涼茶真的很苦,可不是什麼爽口飲料
(飲茶先啦,圖:Flickr)▼

此後,歷經三國、南北朝、唐宋明清,各朝代的文獻中都對“瘴氣”作了大量的記載。民國時期的流行病學家們認為“瘴氣”其實就是瘧疾,大部分學者在這些研究基礎上進一步推斷,古代文獻記載的**“瘴氣”、“瘴疫”等是包括了瘧疾、黃熱病、血吸蟲病、登革熱、梅毒、流行性感冒、麻風病、細菌性痢疾**等數十種疾病的統稱。
瘧疾的流行史(5個階段)(橫屏)▼

魏晉時期,大量北方人口為躲避戰亂南下,為了面對北方所沒有的瘴氣,古代醫家們開始了醫學上的探索。
葛洪的《肘後備急方》中,將“瘴氣”與疫病並列,尤其是該書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成為屠呦呦破解青蒿素提取密碼的靈感源泉。
屠呦呦據此猜測高温會破壞青蒿里有效物質的結構
於是改用沸點更低的乙醚代替乙醇萃取青蒿,成效顯著
(圖:壹圖網)▼

此後,從隋唐時期的《諸病源候論》中的“瘴氣候”,至宋代的《聖濟總錄》中“瘧病門·瘴氣”,再到明代醫家所著《瘴瘧指南》,歷朝歷代的醫書中都有大量的篇幅討論瘴氣的原因及應對措施。
雖然一直沒能徹底根治以瘧疾為代表的瘴疫,但古代中醫的努力提高了急重症患者的存活率,針對慢性患者也有了更多的治療措施。
直到後來,人們發現金雞納樹樹皮的提取物對瘧疾有奇效
(圖:wiki)▼

污濁的空氣
“瘴氣理論”不是中國古人的獨創,長期以來,歐洲人也認為“污濁的空氣”是導致疾病的重要原因。
14世紀黑死病橫掃歐洲的時候,人們便認為空氣中必然彌散着有毒的氣體,這些氣體是致病的主要原因。15世紀末,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開啓了歐洲人在美洲的殖民活動,但他們同時也發現,來到美洲後患上各種疾病的概率比在歐洲時大得多,這也成了後世“美洲退化論”的理論基礎。
歐洲人把疾病帶去美洲
又從美洲帶回一眾新疾病(圖:壹圖網)▼

法國、英國等國的醫生都對這一現象進行了研究,他們認為,動物與植物從寒冷地區來到炎熱地區後會發生腐敗,腐敗則會產生有毒的氣體,人類吸入這些氣體後就會生病,這種“熱病理論”在19世紀細菌學説建立前一直非常流行。
18世紀時,熱病理論還與更古老的體液學****説相結合,並認為腐敗產生的有毒氣體污染了空氣,導致人體體液失衡,從而產生疾病。
古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認為人體有四種液體
分別對應了宇宙四要素的土、水、氣、火
作為對比,也看下中醫的五行理論▼

19世紀末以前,雖然歐美等國家對於非洲大陸的殖民活動已經持續了近400年時間,但如果翻開此時非洲的地圖會發現,他們建立的殖民地依然僅侷限在沿海地區。
19世紀50年代時,列強們僅僅佔領了沿海地區
在疾病面前,實在無力深入內陸
(圖1,1857年非洲狀況,圖2,20世紀初非洲狀況)▼


阻擋殖民者的不是非洲土著居民的弓箭長矛,更不可能是殖民者的良心(如果他們有的話)。歐洲人曾無數次地派出探險隊深入非洲內陸,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探險隊都一波接一波地倒在了各種疾病面前,鮮有人活着回來。
被英國人奉為最偉大的非洲探險家——戴維·利文斯敦
也是在當地人的全力幫助下才完成了對非洲北邊部落的探索
(最後利文斯敦也死在探索非洲的途中,圖:壹圖網)▼

這片古老的大陸充滿了各種細菌、病毒、毒蟲,以及其它各種不知名的生物,自然環境比美洲更加兇險。從18世紀到19世紀中期以前,歐洲各國派來的探險隊死亡率在90%以上。
根據當時的理論,歐洲人認為,炎熱的非洲比美洲更容易產生有毒氣體,這些氣體所導致的熱病是探險隊覆沒的主要原因。
歐洲人在非洲部分地區瘧疾高發,但當地人由於患有“鐮刀型貧血症”這一基因缺陷,導致瘧原蟲難以寄生,因禍得福
(圖:圖蟲創意)▼

1884年柏林會議後,隨着歐洲人對非洲內陸持續不斷地探索,特別是隨着醫學的進步、奎寧的大量使用,至一戰前的三十年間,殖民者掀起了對非洲大陸瓜分的狂潮,短短幾十年中,95%的非洲大陸便被殖民者瓜分殆盡。
奎寧,提取前文提及的金雞納樹的樹皮
由西班牙人帶回歐洲,在抗擊熱帶病的過程中功不可沒
(圖:shutterstock)▼

挑戰仍然艱鉅
19世紀,歐美等國在全球各地的殖民活動達到高潮,但熱帶地區的疾病阻擋了他們的腳步,他們原有的知識體系已經無法解決這些問題,最終不得不求助於隨行醫生。
為何生活在炎熱地區的人們更容易罹患各種傳染病,彼時的醫生們也都摸不着頭腦。同一時期,隨着顯微鏡的大量應用,學者們觀察到了越來越多的細菌等微生物,關於是微生物導致疾病還是有毒的氣體,學術界圍繞這一話題展開了多年的討論。
隨着現代生物學的發展、列文虎克發現細菌
微生物的相關理論也有了長足發展
(布豐使用的顯微鏡,圖:wiki)▼

最終,法國微生物學家巴斯德的鵝頸燒瓶實驗證實了導致疾病的罪魁禍首是各種看不見的微生物,而不是所謂的瘴氣,更不是生物體本身。微生物學的建立使人們看到了解決熱帶疾病的希望。
鵝頸燒瓶實驗,經典的對照組驗證實驗
(圖:MedicalMuseum)▼

19世紀中葉,古巴醫生卡洛斯·芬利(Carlos Finlay,1833-1915)認為,導致黃熱病等熱帶疾病的元兇既不是瘴氣理論所認為的污濁的空氣,也不是像普通傳染病一般由人與人的接觸傳播。他認為蚊蟲的叮咬在這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但數十年來,由於沒有直接的證據,支持芬利的人少之又少。
現在人們知道,瘧疾是由潛伏在蚊蟲體內的瘧原蟲
通過蚊蟲叮咬的方式進入到人體內的
(都裝不下了就少吸一點啊!圖:wiki)▼

1900年,美國醫生沃爾特·裏德(Walter Reed,1851-1902)為了驗證芬利的假説,招募了一批志願者。在徵得志願者同意後,沃爾特將他們分為三組做變量對照實驗:
第一組居住在一個滿是黃熱病患者的嘔吐物、尿液、糞便等充滿惡臭的房間,但嚴格確保沒有蚊蟲進入這間屋子;
第二組居住在乾淨、衞生、也沒有蚊蟲的房間;
第三組居住在乾淨、衞生,但被引入了一羣蚊子的房間裏。
實驗快結束的時候,第一組和第二組志願者中沒有一人染病,而第三組志願者中許多人出現了黃熱病的症狀。毫無疑問,芬利醫生的理論是完全正確的,蚊蟲叮咬才能傳播黃熱病,這被時人視為詹納發明天花疫苗後最偉大的醫學進步。
從瘧原蟲的生活史看得出來
蚊蟲作為幼體的中間宿主這一環至關重要(圖:wiki)▼

同一時期,帕特里克·曼森(Patrick Manson,1844-1922)等人也證實了瘧疾等疾病也是通過蚊蟲傳播,此後,世界各國都將滅蚊列為公共衞生領域的一大重要措施,各種滅蚊措施應運而生。
這風情萬種的滅蚊宣傳海報怎麼看都像是性教育勸導
不愧是你啊美國大兵(圖:wiki)▼

1939年,瑞士化學家米勒(Paul Hermann Müller)發現,雙對氯苯基三氯乙烷(俗稱DDT)具有強效殺蟲作用。從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DDT被大量使用,蚊蟲在一些地方一度絕跡。
但物極必反,20世紀60年代,生物學家發現,DDT極難降解,並且可以在食物鏈中富集。甚至在沒有人類定居的南極洲,人們在企鵝體內也發現了DDT。
DDT對蚊蠅是一種劇毒,對其他生物影響未知
然而隨着食物鏈層層傳遞,它卻可以最終在人體內沉積
(圖:壹圖網)▼

1962年,蕾切爾·卡森(Rachel Carson,1907-1964)的著作《寂靜的春天》出版,她在書中懷疑DDT的使用是一些食肉鳥類接近滅絕的原因之一,這本書也引發了世界範圍內對環保事業的關注。再加上伊蚊對DDT逐漸產生抗藥性,70年代後,各國陸續禁止了DDT的使用。
《寂靜的春天》中寫到,如果人們要撲滅一種害蟲
不能用殺蟲劑,而應該去這個蟲子的發源地尋找它的天敵
(圖:壹圖網)▼

隨着醫學的進步、衞生狀況的改善,熱帶病在許多原本高發的國家已經逐漸退卻,中國在2015年以後也已經沒有了瘧疾的報告。但在氣候温暖、戰亂、貧窮、不良的公共衞生狀況等多重因素綜合作用下,南亞、東南亞、非洲、拉丁美洲的部分國家多年以來一直是熱帶病的重災區。
熱帶病為本就不富裕的地區帶去沉重負擔
(圖:壹圖網)▼

熱帶病正給全世界10多億人口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他們是生活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最脆弱、最邊緣化的人,也因此為社會帶去極大經濟負擔。
因瘧疾而死亡的病例數(2019年)(橫屏)▼

雖然英國等國家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建立了專門的熱帶醫學學科,其對熱帶病的研究也有了長足的進步,但直到今天,依然有相當一部分的第三世界國家及人民無法享受研究熱帶醫學所產生的紅利。
時至今日,由於全球一體化的加深、航運的發展、垃圾的堆積、缺乏新型滅蚊措施等諸多因素,伊蚊也在世界各地紮根並逐漸壯大,防治熱帶病的任務依然非常艱鉅。
直到今天,蚊子依然是全球帶來死亡最多的動物
(當然,第二名是人類 來源:OurWorldinData)▼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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