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箱裏的上海保衞戰_風聞

作者｜白芨&檸檬

編輯｜月見

疫情下的外賣員，成了“上海最難約的男人”，車身掛滿包裹，從白天到黑夜。

社區團購混戰硝煙未散，電商平台們在疫情面前已經“和好如初”，共同奔赴上海街頭，保障物資運送，曾經“無序發展”“野蠻擴張”的互聯網“菜籃子”，如今成了上海人民一日三餐的來源。

4月11日晚，順豐同城對一張網傳順豐騎手單日收入過萬的截圖做出説明，稱該順豐同城騎士共完成60筆同城訂單，其中有7856元均來自用户打賞，平均每單打賞約為131元。不少網友表示，騎手小哥的收入並不過分，目前在上海騎手仍“超級稀缺”。

4月6日上海疫情發佈會公開表示，各電商平台在崗騎手人數僅1.1萬，而上海常住人口高達2489萬，末端配送壓力巨大。

事實上，早在3月底浦東被封之際，騎手們就已經感受到訂單壓力，每天送貨都得給手機帶上充電寶備用，在用户需求暴增的同時，相關工作人員的到崗率僅40%，不少騎手被封控在家無法上崗。

為了避免被封在小區無法正常上崗，騎手老郭和部分同事在公司樓道安家。一天一百多個訂單，讓老郭幾乎沒時間填飽自己的肚子，在馬路邊匆匆啃兩口麪包，就能當作一頓飯，深夜結束工作後，坐在樓道里的牀墊上，跟同事嘮幾句，美美地吃上一頓熱飯，是老郭每天最愜意的時光。

運力和需求之間的巨大鴻溝正在被電商平台們填補，自4月7日起，各個互聯網平台先後往上海輸送了大量人力，美團買菜從多個地區調配近1000名熟練分揀人員支援上海；阿里巴巴旗下的餓了麼、大潤發、盒馬、菜鳥等企業，積極組織符合條件的本地人員返崗，並從外地調集了大量人手，組成共計3000人的團隊投入配送工作；京東調配了首批2000餘名快遞小哥，投入上海一線的運營保障和物資派送服務…

凡人微光，互聯網企業們，正奔跑在最後一公里。

01  家蔬抵萬金

早晨五點五十八的鬧鐘準時響起，無數部手機蓄勢待發，6點搶叮咚，7點搶盒馬，8點半再搶一波叮咚，3月28日浦東封區後，同一時間段搶菜的人指數級增加。另外崑山封閉，幾個電商平台的大倉都在崑山。

4月8日，叮咚買菜創始人梁昌霖甚至也加入隊列，分享了一份叮咚平台的搶菜攻略。

美團公司副總裁毛方在4月7日的上海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市民反映的買菜難問題，主要還是因為分揀能力和配送能力不足。

自浦東和浦西停擺以來，不少騎手被封控在家，無法正常上崗，本來是配合防疫工作，但誰也沒料到，這一封就沒有了盡頭。「新熵」所聯繫上的幾位不同平台的騎手也紛紛表示，自己和同事已經從4月1號開始就沒再出門工作，自己所在的站點也停止運轉，目前正焦急等待解封。

為了提高配送效率，不少平台暫停了用户零散下單，全部轉為團購套餐，如果用户所在小區團購人數不足，則無法下單。然而，哪怕減少了散單數量，集中運力覆蓋更多用户，騎手們依舊無法消化所有訂單。

200多單，十餘塊電瓶車電池，連續13個小時的超負荷工作，組成了叮咚小哥趙山的一天。

早上五點，趙山準時出發，從公司安排的住處出發前往站點，由於並非全員在崗，騎手小哥在跑單之前，不得不分擔商品分揀打包的工作。一個小時後，趙山才正式開啓一天的跑單工作。

為了一次性送更多的單子，每次出發前，趙山都會儘可能地帶上更多的包裹，車後的箱子、電動車踏板，甚至電動車的兩個把手都被掛得滿滿當當，遠遠看去，他幾乎被物資淹沒，“我同事更誇張，有一天車胎都被壓爆了，推着車送完最後幾單。”

在社區團購平台上購買的生鮮產品想走上居民餐桌，需要從大倉到前置倉，最後再由騎手接棒，完成最後一公里的配送，在這一鏈條中，無論哪個環節出現確診病例，都會導致全倉隔離。

為了保證安全，每一位在崗的騎手每48小時都要做一次核酸檢測，檢測結果為陰性才能夠繼續工作。由於騎手們每天直到深夜才能結束工作，趙山和同事只能趁工作間隙，在路途中尋找正在工作的核酸檢測點進行檢測。

“我們流動性大，接觸的人和物資也雜，哪怕一遍遍消毒，也難保不中招。”趙山在另一平台工作的騎手朋友，昨天剛剛自測為陽性，已經入住隔離酒店，“説實在的，誰不怕啊，但你要是怕了，不去送貨了，那買菜的人怎麼辦？誰給他們送物資？”

三倍訂單量，日行五萬步，趙山和同事們擠在站點的地鋪，討論着今天自己又實現了多少人家的一日三餐。

02  地鋪與麪包

對於騎手來説，最困難的不是疫情下訂單量的暴漲，而是食宿條件的變化。

3月28日，上海市浦東新區發佈公告，對全區封控區實行“區域封閉、足不出户、服務上門”，管控區實行“人不出小區、嚴禁聚集”。

這意味着，上海的防控形勢從“嚴格限制人員聚集”轉為更嚴格的“不出小區”和“不出門”。趙山對「新熵」表示，為了保障員工能夠正常到崗，公司在站點附件租下了可臨時居住的酒店，“一個月沒回家了，就怕突然被封家裏出不來。”但在深夜下班後，不少累極了的騎手，會選擇直接睡在站點。

一位上海的配送員對「新熵」表示：“現在做配送都是拿命在賭，騎手出門回不了家的情況很多，而且很容易感染。”

但市區的運力緊張同樣緊迫。一家美團上海站點的招聘方對「新熵」表示，受到疫情影響，從4月8日開始，上海全市已經停止招聘騎手，何時疫情穩定，何時恢復招聘。這意味着，整個上海的配送服務，要靠未被封控的現有配送人員完成。

京東表示正全力保障上海人民物資供給，據澎湃報道，上海和崑山有100多個京東倉庫，但目前為部分放開運營狀態，且快遞員能走出社區送貨的人員數量不足平時的三分之一。對此，京東物流內部發出緊急通知，在全國範圍召集運力奔赴上海。

在此條件下，也有不少騎手選擇犧牲個人生活，融入漂泊的配送節奏。

有媒體報道，在叮咚買菜上海昭化站，32名員工為保障周圍封控居民需求，放棄酒店住宿，選擇在店內打地鋪。

對這些年輕騎手來説，疫情令他們的工作壓力倍增，騎手習慣了早上六點起牀，晚上10至11點睡覺的生活節奏。

相較疫情前，他們的單日步數巔峯從三四萬步驟升至五六萬步，隨身訂單數從七八單飆升至二十多單，站長甚至由於勞累誘發了膽囊炎。但對附近居民來説，只要站點維繫運營，他們的食材、用藥就有保障。

在封控期間，一位京東物流人員自願為微信裏的老顧客配送食材。每天晚上，他整理羣聊中的消費需求，並在上午送到小區，他表示：

“這邊都是孤寡老人，和他們就像街坊一樣。我們都是義務幫忙，配送費給與不給都無所謂。”

而和他一樣的許多京東騎手都需要面對同樣的食宿條件。他們住在站點甚至車裏，用一條被子和一排後座解決睡眠。在封控政策發佈後，公司並無強制工作要求，而出於維持站點運營的目的，騎手們都選擇自發承接配送工作。談到家人，這位騎手不禁感慨：

“家人就住附近，一個人在外，誰不想回去看一眼，但疫情不允許這樣做，我也好長時間沒見他們了。”

03  轉機已現

在4月7日的上海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佈會上，生活物資供應保障成為會議重點。上海市副市長陳通發佈了兩則新政：

1.建立保供“白名單”，將嚴格落實防控措施的批發市場、配送中心、電商大倉、中央廚房等網店解封出來。

2.允許非涉疫原因被封控在小區內的保供人員走出封控區，迴歸崗位。

這為緊繃的供應鏈提供了伸展空間。新政發佈後，各大生鮮電商平台紛紛將一線員工召回保供隊伍，並安排倉儲門店恢復營業。

阿里巴巴旗下餓了麼、大潤發、盒馬鮮生、菜鳥等企業通過本地返崗及外地調配等方式，增調約3000名保供人員投入供應鏈；叮咚買菜也宣佈召回一線員工重返保供隊伍，並安排此前暫停營業的前置倉重新開放。

在《每日經濟新聞》報道中，多多買菜上海市員工夢槐提供了站點情況——運營站點日均訂單量激增10倍，在部分提貨點和團長站點停擺背景下，仍有五百多位團長堅持在保供一線。

在上海騎手羣聊中，「新熵」瞭解到，目前對配送工作限制最大的是通行難，在上海的各個社區，騎手需要工作證明、保供證明和48小時核酸檢測證明才能送單。對此，互聯網平台進行了全力保障，美團組織了核酸檢測專場及醫院綠色通道，以優先解決騎手核酸檢測需求。針對騎手住宿難的問題，美團則帶動酒店、民宿等各類商家為保供人員提供免費住宿。

對於封控小區的騎手來説，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無事可做。美團騎手王笑笑和三名同事報名了社區防疫志願者，每天從上午九點配送至下午兩點多；徐彙區騎手安慶輝則報名小區“大白”，負責幫助老人進行核酸檢測，第一天工作就熬夜到凌晨兩三點。

疫情同時催生了配送“新勢力”的入場，在4月10日的上海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佈會上，京東副總裁王文博透露，京東正在大量調運第五代無人智能快遞車在封控區域展開無接觸配送，配合首批調配的二千多位快遞小哥，京東將為上海提供超過1600萬件米麪糧油等物資。

就在前一天，由美團提供的自動配送車保供車隊進入復旦大學，併為師生提供一日三餐的無接觸配送。美團保障車隊負責人中昊表示，無人車一次性可裝幾十份醫療物資或盒飯，大大節約了騎手的工作，並能減少物資與人的接觸。

此前，自動配送車已陸續在浦東部分社區和瑞金醫院落地，配合騎手與志願者為居民提供最後100米無接觸配送服務，配送單量已累積超過3萬單。

而無論是倉儲放開、運力投入還是無人車配送，最終都要解決同樣的問題——龐大的全市消費者需求，和緊張的供應鏈之間的矛盾。

在此過程中，互聯網平台發揮了巨大作用。從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開始，互聯網平台圍繞生鮮消費的線上化投入了海量基礎設施建設。在新的疫情衝擊下，線下消費全面停擺，線上訂單成為消費者保障的重要力量。

隨着越來越多的騎手趕赴保供一線，這場“餐桌危機”正在出現轉機。從4月11日上午開始，上海市多區發佈了防範區街道名單，第一批解封的上海人已經走出家門，可以從線下渠道獲取消費品。

在騎手交流羣，「新熵」看到，儘管特殊時期的配送工作異常辛苦，但少有騎手抱怨，反而有更多人希望以保供人員身份，加入到這場保衞戰中。

李小六今天接了兩個高價單，一個單子預計收入44元，一個收入50.7元，但是他心裏卻非常難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説這麼近距離的單子，大家卻出這麼高的價格，上海病了，希望上海能趕緊好起來。“我相信我們所有騎手，寧願單價低一點，單價少一些也不願意這樣幹下去。”

另外，騎手老郭對「新熵」説起現在的上海：“你不知道，現在街邊的花都開了，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