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美國大規模槍擊案還有治嗎？_風聞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週二（4月12日）早高峯期間，一名男子在布魯克林地鐵釋放了一罐煙霧彈，並在一輛N線地鐵上開槍，造成至少29人受傷，其中10人受到槍擊。

布魯克林一輛N線地鐵上發生大規模槍擊事件，造成至少29人受傷。

N線地鐵是華人通勤者頻繁使用的公交線路，從現場畫面來看，有數名亞裔受傷需要治療。警方尚未透露槍手動機，但這起大規模槍擊事件註定將引起人們對槍擊暴力的進一步恐慌。

警察局長基尚特·休厄爾（kechant L. Sewell）説，上午8點24分左右，當火車駛入日落公園（Sunset Park）附近的車站時，這名身穿施工背心的男子戴上防毒面具，隨後向火車上和附近站台上的人開槍。

車門打開，濃煙在車站裏翻騰，驚恐的乘客紛紛逃離，許多人匆匆上了一輛正好停在站台對面的R型列車。當人們呼救時，地鐵的座位和車廂上佈滿了血跡。

現場車廂內血跡斑斑。

消防部門表示，有5人傷勢嚴重，但據信沒有人受到危及生命的傷害。在接到煙霧和槍擊的報告後，警察被叫到D、N和R線全部停靠的36街站。

警方官員説，槍手仍逍遙法外。他的身份尚未公開。一名高級執法官員表示，在地鐵站內發現了一把槍。這名官員還表示，槍手乘坐租來的U-Haul汽車來到紐約，一些尚未核實的消息稱，槍手來自新墨西哥州，車牌號則為亞利桑那州。

槍擊事件在地鐵引起恐慌和混亂，也令紐約市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紐約已經在努力應對全市槍擊事件和犯罪增加，由於地鐵內時常出現糾紛和騷擾，許多通勤者對公交系統避之不及。

紐約這起事件也呼應着全美暴力犯罪和大規模槍擊事件上升的趨勢。3月一項政府資助的研究項目顯示，近幾十年來，大規模槍擊事件的數量顯著增加，平均每年的死亡人數也在上升。從2010年到2019年，平均每年有51人死亡。

美國似乎已經聽命於命，把大規模槍擊事件看作是一種不可避免的自然災害。但這樣的災難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無謂的死亡

3月18-20日的這個週末，全美髮生了至少九起大規模槍擊事件（許多犯罪學家將大規模槍擊定義為不包括槍手，有四人或四人以上遭到槍擊）。

18日晚上，在路易斯安那州，一名七個月大的嬰兒在一場駕車射擊的交叉火力中頭部中彈。

19日早些時候，在弗吉尼亞州諾福克市，一場因打翻飲料而引發的爭吵升級為一家披薩店外的槍戰，造成兩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25歲的報社記者，當時他只是旁觀者。

同一天晚些時候，在阿肯色州農業小鎮杜馬斯，一年一度的汽車展覽和社區活動在一場槍戰後變成了血腥的犯罪現場，槍戰造成1人死亡，20多人受傷，其中包括幾名兒童。

在春假狂歡者聚集的邁阿密海灘，在週末發生兩起槍擊事件後，官方宣佈進入緊急狀態並實施宵禁。

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奧斯汀市，4人在“西南偏南音樂節”的最後一個週末被槍擊受傷。

邁阿密海灘市長丹·蓋爾伯（Dan Gelber）在宣佈宵禁時説，“我們再也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這不是你爸爸和你媽媽的春假。這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隨着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美國的槍支暴力激增，並在喬治·弗洛伊德被殺後持續了一個夏天，目前沒有任何緩解的跡象。最近的數據顯示，自2019年以來，謀殺案上升了30%以上。雖然仍遠低於上世紀70年代、80年代和90年代初的水平，但已經達到了20多年來的最高水平。

如何解釋犯罪浪潮?

根據發表在《JAMA Open Network》雜誌上的研究，在新冠疫情期間，美國的大規模槍擊事件有所增加，2020年7月甚至比一年前翻了一番。

研究人員關注的是槍支暴力檔案庫2020年4月至2021年7月期間的大規模槍擊事件數據。

在這15個月的時間裏，美國發生了比預期多343起大規模槍擊事件，217人死亡，1498人受傷。2020年4月之後，平均每天新增0.78起大規模槍擊事件，每天新增0.49人死亡，每天新增3.40人受傷。

一些城市比另一些情況更為嚴重。在紐約市，槍擊事件長期以來一直是一些低收入社區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自疫情以來增加尤其明顯，根據紐約警察局今年3月提供的數據，與2021年同期相比，今年紐約市的槍擊事件增加了32%。同樣是在3月18-20日這個週期，有29人被槍擊，其中包括皇后區一家酒吧的兩名顧客；布魯克林地鐵站台上的一名男子；還有一個牙買加移民，在布朗克斯與人發生爭執後被殺。

為什麼美國的暴力犯罪會激增？目前還沒有完全令人滿意的答案，但專家指出了幾個看似合理的部分解釋。它們包括：疫情造成的社會孤立和沮喪。警察在面對最近對他們的批評後不再強硬執法。以及疫情期間槍支銷量的上升。

然而，犯罪浪潮似乎太過廣泛，太過美國化，這些因素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能成為一個合理的解釋。

例如，槍支犯罪並不是唯一一種上升的暴力犯罪。犯罪率的增長也不侷限於警察暴力最嚴重的地區。至於疫情，如果這是唯一的原因，可以預計許多國家的犯罪活動會激增。相反，在英國、加拿大、法國、日本和其他國家，這一比例相當穩定。

最有説服力的答案來自歷史。犯罪學家和歷史學家研究了過去的犯罪浪潮，指出，當人們對社會、政府和他們的公民同胞感到失望時，犯罪浪潮經常發生。這種挫折感會導致社會規範的崩潰和社會學家埃米爾·涂爾幹所説的“社會失範”的上升。

乘客下車後驚慌逃離。

耶魯大學歷史學家蘭道夫·羅斯研究了過去400年美國和西歐的他殺率，他認為，如果人們對社會制度和基本的公平失去信任，犯罪傾向會增加。當對其他公民的同理心——或羅斯等人所稱的“同鄉感”——下降，社會反常上升時，犯罪也會上升。犯罪學家説，美國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犯罪率上升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然，大多數公民都不犯罪。但社會疏遠使一些人更願意打破規則，採取暴力行為。

從很多方面來看，美國人現在對他們的政府、經濟和公民感到失望。蓋洛普調查顯示，近80%的人對國家的發展方向感到不滿。人們在社交媒體上花上幾個小時對着對方大喊大叫。許多美國人認為持有相反政治觀點的人是錯誤的，他們不配擁有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利。民意調查還顯示，人們對民主和對政治暴力的開放程度存在驚人的懷疑。

隨着這些疏遠的跡象，大量的行為也在惡化。酗酒和吸毒過量的情況有所增加。美國人的血壓升高，心理健康指標下降。交通事故激增，路怒症頻發。

這一切都不可避免嗎？

一年前，科羅拉多州和佐治亞州發生槍擊事件後，拜登總統敦促國會通過新的槍支法。與此同時，一些黨內人士認為，民主黨人需要採取更多行動，向選民，尤其是女性選民表明，他們在中期選舉前認真對待打擊犯罪問題。就在今天（4月12日），幾名眾議院民主黨人推出一攬子法案，旨在幫助防止大規模槍擊事件，並幫助經歷過槍擊事件的社區。

這項立法將為發生槍擊事件的社區提供心理健康資金，並擴大司法部的撥款項目，包括積極防範槍手等措施。

4月11日，拜登在玫瑰園的一場活動上宣佈了限制所謂“幽靈槍”的新措施，與此同時，一些民主黨人和反槍團體呼籲拜登採取更多步驟預防槍支暴力。

在拜登發表演講後， Guns Down America執行主任伊沃·沃爾斯基（Ivor Volsky）表示，他希望拜登任命一位“全國槍支暴力預防主管，能走遍全國，與每天生活在槍支暴力禍害中的受影響社區見面。”該組織和“為我們的生命而戰”（March for Our Lives）也向參議院施壓，要求對背景調查法案進行投票。該法案去年在眾議院獲得通過，但在參議院一直被擱置。

具體到紐約市，今年年初上任的市長埃裏克·亞當斯在競選活動中提出了公共安全的信息。他把重點放在了城市街道上槍支氾濫的問題上，試圖通過立法和警務改革來遏制槍支的傳播。他多次要求法院和州議員以更嚴厲的處罰來對待武器犯罪，呼籲降低在某些情況下作為成年人被起訴的最低年齡，並修訂該州2020年的保釋改革法律。

在過去十年間，美國似乎已經把大規模槍擊事件看作是像龍捲風或地震一樣的自然災害，這些局部的災難似乎憑空而來，可能發生在我們任何人身上。它們非常罕見：大規模槍擊事件造成的死亡人數不到所有槍支死亡人數的1%，但其造成的死亡人數卻超過了這一數字，破壞了我們的集體幸福感和公共安全感。恐懼總是潛伏着，下一個大災難總是在拐角處。

但是大規模槍擊是否就真的不可以避免？

記者馬克·福爾曼（Mark Follman）在一本引人入勝的新書《觸發點：阻止美國大規模槍擊事件的內部使命》（Trigger Points：Inside the Mission to Stop Mass shooting in America）中指出，儘管美國人存在難以解決的政治和文化差異，但大規模槍擊事件不一定是不可避免的。

福爾曼長期關注美國的大規模槍擊事件，他注意到一個模式，即“許多行兇者在行兇之前都曾以令人擔憂或破壞性的方式行動過，而且往往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促使他採訪了全國各地的心理健康專家、學術研究人員、州和聯邦執法官員以及學校和大學的管理人員，從而探索了被稱為“行為威脅評估”的跨學科領域的歷史和前景，這是一套幫助官員識別和引導潛在槍手遠離暴力的想法。該模型的核心概念是，大規模槍擊事件不像閃電襲擊——它們不是突然的、不可預見的襲擊。大規模槍擊事件更像雪崩：它們需要時間形成，通常遵循一個可預測的模式，如果你知道要尋找什麼，有時你可以在很遠的地方發現它們，甚至可能根本阻止它們發生。

現在18個州的法律要求進行行為威脅評估，這種模式在希望防止工作場所暴力的公司中也很流行，但在更多的地區，出於對侵犯隱私的顧慮，它並沒有落地實施。行為威脅評估並不能排除制定更好的槍支法律的必要性。恰恰相反：更嚴格的槍支規定可以幫助評估團隊讓槍支遠離那些表現出危險行為模式的人——更不用説解決每年因槍支而喪生的數萬人的問題了。

在這樣一個充斥着武器的國家裏，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出台更嚴格的槍支法，即使出台了槍支法，估計仍有數億支槍支在我們周圍流動。我們需要別的方法來擺脱無休止的大規模槍支暴力遊行。行為評估可能是現有的最好的工具。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