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疫情後，我成了小區賣菜的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2022-04-15 21:23
“我在超市，你們要買什麼嗎？”當小陳在小區業主羣裏拋出這句話時，他一下子就被熱情的羣眾包圍了。
謝謝，稱兩斤雞翅膀可以嗎？料酒有嗎，帶一瓶？兩瓶老乾媽謝謝！我媽經常用的XX牌洗髮水，能來一瓶嗎？……
小區變成防範區了，但地處偏僻，出門不能開車，到鎮上超市排隊又要兩小時，所以小陳的代購生意風生水起。此起彼伏的聲音進行到一半，忽然有鄰居貼心詢問：會不會太重了呀？拿不回來怎麼辦？
“沒事，我有裝備。”小陳發出了他的露營車照片。
羣裏一陣譁然，嘖嘖，太棒了，太好了，裝備太齊全了。這一夜，他就像我們小區的彭于晏，每發一條信息都有鄰居回，xxx號（房號），太贊啦。
我媽則在家裏提心吊膽，他不會被警察抓起來吧？
因為防範區規定只能兩輪出門，小陳開的可是六輪車。
我媽還擔心，哎喲，超市接觸人多了，陽了怎麼辦？你老公也真是的，做什麼好心人啦，顧好自己麼就算了。
小陳回來的時候，羣裏好幾個居民到小區門口，夾道歡迎。其中最積極熱烈的就是一名託他買煙的業主，小陳這才想起來：哎呀，香煙忘記了。
該業主頓時非常失落，説好人人都有，這麼重要的香煙竟然忘了。
當他拉貨回家時，我和我媽在門口迎接，我一看露營車裏，怎麼還有那麼多貨？小陳説是這樣的，超市的氣氛非常緊張，大喇叭一直在反覆播放：各位顧客請抓緊時間搶購，外面排隊很多人，請大家儘快結賬！
所以他想也不想，抓着就走，料酒，老乾媽，麪粉，統統多拿了一些。香蕉，黃瓜，這些以前買不到的蔬果，也閉着眼睛抓了一些。
買回來總有人要吧？小陳是這麼想的。
第二天，我作為雜貨鋪老闆娘上線了，先賣香蕉，香蕉非常好賣，剛上線不到兩分鐘，三串香蕉已經賣完了。料酒，生抽，麪粉，都賣了。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東西的具體物價，比如高筋麪粉，一袋五公斤，售價43元，我掐指一算，這樣一袋麪粉，可以用麪包機做出二十個吐司，平均一個吐司竟然只要兩塊三毛。
老乾媽11.5元一罐，洗衣粉33元一袋……上一次我對物價記得這麼清楚，還是上大學時生活費只有八百的時候，你只有精打細算，才能靠800塊度過一個月。
小陳幹完這一票後，迅速被鄰里誇成小區代購一哥，全村的希望，最帥男團……
他飄了，膨脹了 ，騎着小毛驢打算出門再幹一票。這回他要去小店買全小區居民夢寐以求的葱薑蒜，連着兩天到處缺貨，到處求購。小陳打了幾通電話，發現有家賣門窗的小店有很多蒜和姜賣。小葱已然成為愛馬仕級別的奢侈品，哪裏都買不到。
買姜蒜的時候，他又根據鄰居的指示，買了十幾斤小青菜。拉回來後，伊叫我來門口交接，又匆匆開着小毛驢出發去買藥。代購這種職業一旦沾上手，就跟賭博一樣，戒不掉了。
於是我看着那一大袋一大袋的生薑大蒜小青菜，心想與其亂七八糟分掉，不如按照小店售價，拿個電子秤賣了算數。拿上妹妹的體重秤，再鋪上一層隔尿墊，我都要為自己的智慧喝彩。
説幹就幹，在物業擺好秤，羣裏吆喝一聲，陸陸續續有居民前來求購。
蒜和姜買賣都很簡單，15塊一斤，童叟無欺。唯獨小青菜，阿姨們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説着：啊呀，你看呀，外面都爛掉了。
這時我才想到，糟糕，菜價應該加上損耗的部分。
果然，連賣菜都是要交學費的。
特殊時期，好幾個阿姨爺叔都問我：明天你還來賣嗎？明天你進點黃瓜番茄好不好？豆芽弄點嘛也可以，最好再賣賣豆腐。你賣東西嘛，品種要豐富一點呀。
口罩後，是我一張不知所措的臉，該怎麼説呢？難道我就這麼長得像個菜農？不至於吧？我認為自己還是有一些氣質留在身上的……
忙了一個多小時，大蒜，生薑，小青菜全部售罄。徒留下一斤多悲傷的濕垃圾，讓我獨自消化。
這時打開手機，發現有個顧客留下了貼心的羣眾意見：菜有點貴了。
小青菜十塊錢一斤，的確有點貴了。後來小陳告訴我，門窗店的小老闆早上跟他商量：兄弟，我今天進貨有點多了，你幫我分銷怎麼樣？我賺五毛，你也賺五毛。
小陳為了當大善人，壓根不屑賺這五毛，再説疫情下小老闆不容易，算了，還是花160塊進16斤小青菜。當他聽説有人嫌菜貴，立刻指責我：你看你就不該説賣，你應該説，是幫人帶的。
賣，就不純潔了。幫人帶，才能收穫助人為樂的美名。
我這才恍然大悟，就是嘛，賣一下午菜，只賣出奸商兩個字。
（蹲地上賣菜的我）
是我想得單純了。看來特殊時期，賣菜絕不能按照市場經濟時期一樣，還是應該平均分好，統一定價。特別是，不能在羣裏叫喚，菜要嘛？菜要嘛？
後來，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早上我剛賣完三把香蕉，下午好幾個鄰居問：有人要香蕉嗎？不要錢，免費送。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好幾年前，小陳有個很簡單的小夢想，他想開個小賣部，賣賣零食百貨生鮮水果。我説太好了，你開吧，我很想當小賣部老闆娘，體驗世間冷暖。
今天，我的夢想算是達成了，但又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錢一分沒賺，但是小買賣人的名號又實錘了，以後人家是不是都會説：xxx號那家，疫情那時候可賣了不少東西……
這意外的結局，讓我又有點蠢蠢欲動，要不要去批發市場進點菜，像模像樣幹一票？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