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激盪下漳州 之三_風聞
jocole- 遥看远山,俯瞰海面。冷眼向洋,快乐人间。2022-04-15 19:25
三、直下龍巖****向漳州
1932年4月10日凌晨,紅一軍團在林彪、聶榮臻指揮下,開始了攻擊龍巖的戰鬥。按照戰前的計劃部署,此戰由紅十五軍擔任主攻,黃中嶽與左權安排尋淮洲的紅四十五師打先鋒。之所以安排紅四十五師打先鋒,當然是有難掩的苦衷,紅十五軍是由原季振同的第七十四旅改編的,該旅原為馮玉祥的衞隊旅——手槍旅,其下屬四個團中有兩個團的長武器為俗稱花機關的衝鋒槍,另外兩個團裝備的則為馬步槍。馬步槍的特點是槍身較短便於攜帶,但其射擊時的初速、精度及射程比起普通的制式步槍差一些,故不太適合陣地戰及攻堅戰。而紅四十五師裝備的主要是制式步槍,所以只好安排紅四十五師打先鋒。

左權(圖片取自網上)
紅四十五師是一支有着光榮傳統的部隊,上章有所提及但不夠詳細,因此有必要再簡要介紹一下。如前所述,紅四十五師原為紅一軍團第(新)十三師,該師主要由(原)紅十三師與紅三十五師合編而成。(老)紅十三師的前身為以贛南地方武裝組建的紅二十二軍,1930年7月組建時下轄五個縱隊(相當於營),共約二千人。10月將縱隊改編為紅六十四及紅六十五兩個師,其後由於戰損及打“AB團”等影響,12月時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縮編為一個師即紅六十四師(後改番號為紅十三師),調任粟裕(原紅三十五師參謀長兼一零四團團長)為師長、高自立(原紅三十四師政委)為政委。1931年10月,該師與紅三十五師合併,組成新的第十三師,尋淮洲(原紅三十五師師長)任師長、張際春(原紅十一師政委)任政委。紅三十五師的前身系原武漢警衞團一部及部分安源等地參加秋收起義的工農武裝,在三灣改編後碩果僅存的紅三十一團第三營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經歷過井岡山斗爭,大柏地血戰等一系列殘酷鬥爭的考驗,是朱毛紅軍的主力之一。紅三十五師編制為第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等三個團,第三十九團即為原紅六十四師(十三師),全師共約三千人。
小池圩位於大池的正東約八公里的一個三岔路口處,一條向北的小路通往上杭的古田穿圩而過,通往龍巖城的主路則貼着圩的南側向東延伸。故龍巖守敵在此地部署了一個營的兵力,既作為前哨又相當於伸出去的觸角。大概是受到由大池逃過去民團的影響,駐紮在圩裏的敵第二補充營總有些草木皆兵。凌晨時分,一支身着便衣的紅四十五師先頭小部隊,在時任中共龍巖工委會主任郭漢金帶領下,突然出現在小池圩西側的公路上。
按照原來的計劃,先由這支身貌似游擊隊的小部隊向民團發起攻擊,然後乘其不備,主力紅軍從後面一擁而上,全殲敵軍這個補充營!但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最終還是驚動了這股敵軍,尋淮洲一看形勢不對,只好趁勢發動進攻。小池圩所處的窪地像個歪嘴葫蘆,寬大的葫蘆底部大都位於公路北側,葫蘆身子及細小的嘴伸則向東北。結果紅四十五師雖然擊斃了敵營長,但僅消滅少部分敵軍——大部分敵人猶如驚弓之鳥,一觸即潰——撒丫子就四散逃走!大部分順公路逃往龍門方向,少部分則逃往圩北側的大山裏。戰鬥中,郭漢金主任不幸中彈犧牲!尋淮洲一下子就急眼了,留下一支小部隊清掃小池圩內的殘敵,主力則快速循着公路向龍門方向追去。
逃跑在前面的還是大池那股民團,他們一路上連喊帶叫,立時驚動了敵龍門的守軍。當紅四十五師先頭部隊趕到考塘西側山口附近時,立刻遭到山口兩側制高點上敵火力的封鎖!此時天已大亮,沿公路進攻的紅四十五師無處隱蔽,被敵軍設在山上的嚴密火力堵在山口之外。由於紅十五軍沒有炮兵——起義後火炮被集中到軍團部直屬炮兵營,黃中嶽與左權好將王洪章的紅四十四師調上來,協同紅四十五師攻擊山口兩側制高點上的敵陣地。林彪、聶榮臻聞知後立刻趕到前沿,經過一番仔細觀察後,一面命令將軍團的迫擊炮拉上來——壓制山上的敵軍火力,一面命令紅四軍立刻組織部隊分成左右兩路,從山的兩側進行迂迴包抄。
考塘村西山口兩側的大山,盡是些是六百米以上的山樑,其南面的筆尖山更是高達八百米!一眼望去山嶺連綿不絕,而且山上長滿了雜草樹木,要想找到迂迴敵山上陣地的道路談何容易!幸好毛澤東等提前做足了工作,在中共福建省委及閩西特委的大力支持下,很多熟悉這一帶的地方武裝及赤衞隊員隨軍作戰。根據《漳州戰役紀實》中的記敍,紅四軍右路迂迴的“前進部隊在赤衞隊員陳炳江、賴根榮帶領下,爬上尖筆山的鵝吹頂,越過公王侖,直取楓樹嶺頂的敵機槍據點。魁閣樓守敵聽到楓樹嶺上機槍啞了,便棄樓越過公路,企圖奪取紅竹山上後側制高點。”(注1)
考塘右(南)側山樑上的重機槍陣地剛一啞火,有“鬼精靈”之稱的尋淮洲立即抓住機會,命令部隊迅速從左(北)側山樑重機槍射擊的死角,一口氣攻進了山口!根據考塘一帶地形不難推測,敵二九一團顯然是在山口兩側的山頭各放一個營,另一個營置於山口正面的公路兩側設置陣地。紅四十五師殺進山口恰逢其時,魁閣樓的守敵已傾巢出擊——企圖奪回南側山上的制高點,而由小池逃過來的敵第一補充營則在守衞協鴻樓敵軍掩護下,正欲趕過來佔據魁閣樓及周邊的陣地!尋淮洲立刻指揮部隊分成兩路,一路從正面攻擊牽制當面之敵,一路先右側後的山上包抄,配合紅四軍右路部隊圍殲紅竹山一帶的敵軍。
正當紅四十四師所部與山口北側山樑守敵激戰正酣,紅四軍左路部隊在嚮導老赤衞隊員邱德全的帶領下,從北側龍潭村的東陽山攀到了後龍山,突然出現在山口北側山樑的側後背及協鴻樓背後的浮山上。山上的敵軍在前後夾擊下很快就被殲滅,如此協鴻樓周邊的守軍遭到紅軍的三個方向攻擊。未及,紅一軍團的迫擊炮架設到楓樹嶺,向協鴻樓一帶的敵軍進行轟擊!沒幾下,敵軍防守協鴻樓一帶的守軍邊傷亡過半,只好放下武器投降。可未曾料到協鴻樓這邊的敵軍剛舉手投降,由龍門方向趕來增援一個營的敵軍到了!紅軍一路從正面迎擊,一路從右側迂迴,很快就殲滅了這股敵軍。但敵二九一團在山上殘存的少量敵軍,在其團長阮洪寶帶領下趁機逃了——大概是慌不擇路,沒有逃往龍巖城,而是逃向漳平。
紅一軍團所部經過近一上午的激戰,幾乎全殲了考塘周邊的這一個多團的敵軍。考塘戰鬥打得十分激烈,不僅傷亡了不少紅軍戰士,隨同作戰的赤衞隊員亦有傷亡。由於紅軍戰士打了一上午滴水未進,部隊一邊打掃戰場、補充彈藥,一邊抓緊時間匆匆吃了幾口飯。簡單休正了一下,隨即便兵分兩路,向龍巖城發起攻擊——紅四軍經龍門,從龍巖城正面發起進攻;紅十五軍則繞道銅缽,向龍巖城左側迂迴,攻打龍巖城的北門。
昔日的龍巖城,遠沒有現今這樣大——主要位於現在新羅區的中城街道一帶。城東臨豐溪,城西側為龍川,兩條大河在靠近城南門處交匯。龍巖城原本有一座周長一千零九十二丈六座城門的城池,但早在1929年就被由“貓仔五”之稱的土著軍閥陳國輝,為修建環城公路給拆了一段。由於城西與城南緊鄰龍川河,缺乏縱深——大部隊不易展開,因此北門方為主攻方向。當天下午,紅十五軍的第四十四和第四十五兩師率先趕到北門外,隨即便發起進攻。未及,紅四軍所部也從西門,向龍巖城發起攻擊。
大概考塘戰鬥打響不久,龍巖城的守敵就電告遠在漳州的敵一四五旅旅長楊逢年。從漳州到龍巖城的路程約有一百公里,楊逢年乘坐汽車在山中的公路一路顛簸,大約跑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才趕到。可他剛進入龍巖城不久,紅軍就從北、西兩個方向發起進攻。其時防守龍巖城的主要為組建不久的獨立團,該團大部為新兵,沒什麼戰鬥力,紅軍很快就從北門打進了城裏。而在此之前,大概是因情況緊急,敵獨立團團長兼龍巖縣縣長的張性白已電告敵駐坎市的二八九團和駐白土的二九零團前來增援。楊逢年得知城防已被紅軍打破,兩處的援軍又遲遲不見蹤影,意識到龍巖城肯定是守不住了,急忙下令全線撤退!防守龍巖一帶的敵軍接到命令後,立刻向漳州方向撤退。

龍巖城區(圖片取自網上)
由於北門紅軍的攻勢迅猛,尤其紅四十五師——大概是為彌補小池戰鬥的失誤,一路衝殺勢不可擋!敵獨立團很快就垮了,被擊潰的敵兵四散亂跑,張性白也負了傷,只好率領百十個殘兵尾隨楊逢年等,倉皇出南門向南邊的適中圩逃去。驚魂未定的楊逢年等逃到樟柴樹附近,恰好遇到由白土南撤的敵二九零團,這才稍稍定下心來。楊逢年一邊命令二九零團團長黃克繩組織部隊斷後,一邊命令駐坎市的地二八九團及吳賜的獨立營,立刻後撤到適中圩與他會合。在敵二九零團團副林夢飛率領的兩個連掩護下,敵楊逢年部及從龍巖城及周邊隨同逃出的土豪劣紳及其眷屬,沿着通往漳州的公路混雜在一起向適中圩逃去。此時恰臨梅雨季節,天上淫雨綿綿,公路尚未完全修好、又是土路,整個道路一片泥濘——這也是楊逢年為何乘車跑了將近四個小時才趕到龍巖城的原因,土豪劣紳們及其太太小姐們爭先恐後,與行進的士兵擠成一團,一路上哭喊叫罵着狼狽不堪!幸好距離適中圩只有十幾公里遠。
下午五時,毛澤東等進入龍巖城。對於龍巖城,毛澤東並不陌生,早在1929年5、6月間,就率紅四軍三次打下龍巖城。但此時的毛澤東顧不上高興——這只是漳州戰役的第一步,他深知,更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面。第二天一早,毛澤東即召開紅一軍團師以上幹部會議,總結檢討此次戰鬥的經驗和教訓,研究下一步進軍漳州的行動計劃。會議首先由參謀長陳奇涵通報戰況:考塘、龍巖兩次作戰,殲敵近兩多團,其中僅俘敵就達685名,繳獲長短槍千餘枝,機槍十挺、炮兩門,子彈十二萬餘發及大批軍用物資等。我軍傷259人,亡70人。隨後,毛澤東簡明扼要地總結了戰鬥取得成功的經驗及教訓,並認為“然未置全勝,則四十五師解決敵之前哨過緩,否則敵八團及其旅部渴望全獲。”(注2)
毛澤東判斷,儘管知曉龍巖已經丟失,但張貞絕不會輕易放棄經營多年的漳州。由於福建多山、交通不便,駐紮在閩北的敵軍沒個十天半月,無論如何也趕不過來支援。所以紅軍攻打漳州需要防備的,主要是漳州西側駐守在梅州、大埔一帶的粵軍。因此毛澤東部署羅炳輝率領紅十二軍,除仍爭取上杭、武平之外,威逼併警戒梅州方向的粵軍——防止其提前北進,威脅即將攻打漳州的我軍後路。同時要譚振林親率一團人配電台去永定,遊擊、偵察大埔、平和的敵情並及時通報。但由於紅十二軍畢竟兵力有限,所以紅一軍團只能等紅五軍團到來後,才能開始發起攻擊漳州的行動。當晚,毛澤東電告周恩來:紅一軍團將在龍巖休整兩天,然後會合紅三軍南下漳州。並指出,目前南面的粵敵對江西採取攻勢,對福建採取守勢。但一俟我軍發起攻漳作戰,必定能誘動該敵。建議總政治部似應轉移到龍巖,總經理部應迅速趕到龍巖管理運輸,並做衣服。
紅五軍團是於4月3日接到的命令,立刻集結分散在贛南信豐一帶的部隊,於第二日從南豐東部的新田出發,一路急行軍趕往東邊的龍巖。儘管這一路全都是崇山峻嶺,道路崎嶇難行,但紅五軍團僅用了十天——大大超過毛澤東原先預估的十五天,於4月14日趕到龍巖!但此時紅一軍團已離去——在得知紅五軍團確切到達的時間後,深諳“兵貴神速”的毛澤東決定提前一天行動,下令紅一軍團先頭部隊於13日一早向漳州一帶進發。紅五軍團抵達龍巖後,立刻按照中革軍委部署:軍團部及直屬部隊坐鎮龍巖城,以紅十三軍各部分別把守龍巖的適中、夏老及大小池地域——主要是維護龍巖至龍山、汀洲至上杭,南、北、西三個方向交通線的安全,以保障紅一軍團攻打漳州作戰的順利進行。而其下轄的紅三軍主力,則尾隨紅一軍團趕往漳州方向,作為攻打漳州作戰的總預備隊。
紅軍在龍巖休整期間,漳州城裏的敵軍也沒閒着——絞盡腦汁在做着防守的準備。漳州是一座有一千三百年曆史的古城,地處福建最南端的漳州平原——是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的福建境內最大的一塊平原,自古就是著名的“魚米花果之鄉”。而駐守漳州的第四十九師師長張貞,字幹之,福建漳州府詔安人,自1928年率兵回到家鄉後就一直未離開,所以與這一帶的大地主及資本家的關係很深——故有“閩南王”之稱。這就是毛澤東所判斷的,張貞絕不會輕易放棄漳州。
漳州地處福建最南端,地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東南朝向大海,西北多山——橫亙着海拔700至1000米博平嶺山脈。博平嶺是閩中大山帶的重要組成部分,既是閩西和閩南之間的分界線,也是九龍江西溪和北溪、汀江的分水嶺。大致呈東北——西南走向,縱長接近二百公里,橫寬約為一百公里,海拔多在800-1500米之間。漳州市區原本是有城牆(池)的,但早在1918年(民國七年),就已被時任援閩粵軍總司令陳炯明下令拆除,所以其時的漳州城已無險可守,所以只能向國民黨南昌行營告急,但“遠水救不了近渴”!張貞第四十九師原本下轄兩個旅六個建制團加一個師屬獨立團,其後又組建了兩個補充團,加在一起共九個團。但經過龍巖一戰,僅剩下不到八個團的部隊,加上直屬部隊及靖衞團保安隊等共約一萬多人。可這些兵力要想防守寬大的正面,難免“捉襟見肘”。
正當張貞盯着地圖犯愁之際,其手下謀士林學淵主動獻策——他認為,紅軍從龍巖南下只能走兩條路:第一條路線是沿龍漳公路經適中直趨南靖進擊漳州;第二條路線是先東進至華安,然後沿漳平至漳州的公路,經長泰、浦南一路南下攻擊漳州。由於這條路緊貼着福建第二大河——九龍江,崎嶇難行,加上馬上汛期就到了,江流險急交通不便,估計紅軍不太可能走這條路線。所以,紅軍一定會走第一條路線。實際上林學淵是在故弄玄虛,打開地圖看一下就會明白,紅軍的確不會選擇漳平至漳州那條路——這條路線不單是十分難行,而且還多繞行二、三十公里!而由龍巖之下漳州,雖然這條路也傍着一條被稱為龍山溪河流,但這條河不僅是九龍江的支流,而且水勢要小得多。最為關鍵的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華安那邊還是敵佔區,因此近三萬紅軍給養輜重的運輸,只能依靠龍巖作掩護。
敵一四五旅旅長楊逢年從龍巖城倉皇逃出後,在適中圩一帶將由白土、南陽壩、坎市撤出的兩個團和二九一團及獨立團殘部收攏,然後一路和溪、坎下,狂奔七十餘華里逃至龍山圩才停下。龍山圩地處交通樞紐,道路四通八達,楊逢年原擬在這裏設置陣地,以阻擊紅軍南下漳州。得知大批紅軍趕到龍巖的消息後,禁不住心生怯意——以他這點兒兵力,怎能守得住?大約就在這時,張貞決心利用漳州外圍的天然屏障進行防守——漳州的地理環境是由西北向東南傾斜,東南朝向大海,西北橫亙着一道海拔700至1000米博平嶺山脈。這個博平嶺山脈是閩中大山帶的重要組成部分,既是閩西與閩南之間的分界線,也是九龍江西溪和北溪、汀江的分水嶺。整個山脈大致呈東北——西南走向,縱長接近二百公里,橫寬約為一百公里,海拔多在800-1500米之間。請參閲下圖:

博平嶺橫亙在由龍巖南下漳州的方向(圖片截自網上)
博平嶺山脈起自漳平的南部,呈東北——西南走向,沿龍巖與漳州兩地市交界處延伸廣東省境內。張貞將防守的重點放在博平嶺東南坡,即天寶山一線——該山主要位於漳州市西北三十餘華里處的天寶鎮——“府西三十里。五峯峭立,周百餘里,郡之望山也。”由於山的走勢自西而北(偏東),分為北、南、中三條支脈,雄峙在南靖、華安邊界。打開地圖可以清晰地看到,漳州城區的東南西三面被九龍江環繞,喇叭形的口子朝向西北——自西邊的天寶鎮至東(偏北)便浦南鎮。如此,天寶山恰成為漳州(薌城區)天然屏障,張貞設置的防線就設在這一帶:以天險五峯山(十字嶺的制高點)為界,所部楊逢年的第一四五旅及王祖清的第一四六旅,分別把守西(左)東(右)兩翼。由於這些年閩西龍巖一帶一直鬧紅,張貞早就有所防備——故早在1931年,就強徵民工在這一帶修築永久及半永久性防禦工事,構建了眾多的堡壘、炮台、機槍陣地及戰壕、交通溝等。
張貞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第二期炮科,又行伍帶兵多年,軍事指揮上當然有一套,他具體部署是:西段以楊逢年第一四五旅的兩個多團為主,防守從筆架山、榕子嶺至南靖(靖城)一線;以王祖清第一四六旅的兩個團,防守東段的風霜嶺、十字嶺至天寶山一線;以一四六旅的二九二團為預備隊——控制在天寶鎮的前線指揮部附近,其中一個營配置在烏石山並向浦南方向警戒,炮陣地則設在天寶鎮以南兩公里處的茶鋪附近。張貞則率師部及直屬部隊鎮守漳州城,負責整個防線的調動及指揮。從這個部署不難看出,張貞企圖依託楊梅嶺、十二嶺、風霜嶺、寶林這一線的山嶺固守——之所以要死守這一帶,主要因為這裏是由龍巖至漳州公路的必經之地。據説部署完後,張貞頗有些得意,認為左有薌水阻隔,右有天寶山屏障,紅軍其耐我何?!但他忘記了,過了這一線的山嶺便是無險可守漳州平原,所以一旦有一處被攻破,就會有全線崩潰之虞。
根據《毛澤東年譜》記載推測,毛澤東並未跟隨紅一軍團前行,而是待紅五軍團到來並對其任務進行了佈置後,方離開龍巖城追趕紅一軍團。15日一早,紅一軍團先頭部隊離開上賴洋,繼續向漳州方向挺進。行進到南靖縣的永溪圩境內時,開始進入博平嶺山系的第一座大山——板寮嶺。由長汀通往漳州的這條古驛道延伸到在這裏,是一條上十五里、下十五里的盤山道,山高林密、坡陡路窄。據有的文章説,毛澤東走上山頂後,神情豪邁,脱口吟出“山下山下,風展紅旗如畫”的詩句。但筆者對此卻不敢苟同!且不説此詩系毛澤東此前的作品,而且描述的是取得勝利的喜悦。此時正臨大戰前夕,雖然毛澤東充滿必勝的信心,但如果不能取得漂亮的大勝,恐怕很難承受來自臨時中央的巨大壓力!因為就在4月14日這天,“中共臨時中央發出《為反對帝國主義進攻蘇聯瓜分中國給各蘇區黨部的信》,要求‘進行堅決的革命進攻,來擴大蘇維埃區域,來爭取聯係一片的蘇區’,指出‘右傾機會主義危險是個各蘇區黨目前的主要危險’,強調‘對右傾作最堅決無情的爭鬥’。”(注3)
那麼,臨時中央為什麼突然發出這封信呢?所強調的“對右傾作最堅決無情的爭鬥”指的又是誰呢?根據文獻資料中的明確記載,4月11日位於上海租界內的“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常委開會,聽取項英關於中央蘇區工作的報告。討論時,秦邦憲、張聞天等批評蘇區中央局‘對形勢估量的不足,造成對於幾個基本問題的動搖’。批評蘇區在擴紅、蘇維埃、工會、黨的工作方面存在種種不足。項英在結論中提出,‘中央區的狹隘經驗論,是阻礙新的路線執行的,因此改造中央區,新的領導是必要的’。”(注4)臨時中央的這封信,顯然就是依據項英的彙報有針對性下發出的,毋庸置疑,其矛頭的主要指向當然是毛澤東!此時,儘管取得了龍巖戰鬥的勝利,但只不過是不足稱道的小勝,如果東路紅軍不能順利拿下漳州並取得一場大勝,豈不更加證明毛澤東的反對打贛州的“右傾”錯誤!?所以,在如此壓力之下,毛澤東又怎麼能高興的起來?更何況毛澤東還想通過漳州戰役的勝利,來證明臨時中央攻打中心城市策略是不切合實際的。
毛澤東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思索着,該如何打好這一仗。不知不覺,東路紅軍總部(紅一軍團部)來到了和溪圩,決定停下來宿營。徐彥剛率領的紅三軍前衞紅七師一路快馬加鞭,也於15日晚趕到了和溪。師長陳伯鈞得知毛澤東在“萃美堂”,立刻與政委李濤一起跑去見他。毛澤東見紅三軍趕到,非常高興,誇讚他們來的好快!當得知紅三軍只來了第七、第九兩個師,第八師被中革軍委留在蘇區協助紅十四軍打土圍子,禁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漳州敵軍只有一萬多人,但孫子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可東路紅軍加在一起只有二萬五千人左右,要想圍殲漳州的敵軍顯然力有未逮。思索再三,毛澤東決定再從紅十二軍抽一個師過來。時任紅十二軍軍長的羅炳輝得到命令後,立刻將其主力第三十四師調過去,參加攻打漳州的戰鬥。這個紅三十四師雖然是由原紅三十六師改編的,但底子卻是由原秋收起義紅三十一團的特務連發展起來的。
毛澤東當晚並沒有在和溪宿營,而是與總部直屬隊一起向南移動了二十餘華里,來到金山圩的水潮才駐下。水潮地處龍山溪右(東)岸,是其時閩西南交通樞紐及貨物集散地,不但漳州至龍巖的公路途經此處,而且九龍江西溪水路運輸的起點也在這裏。毛澤東到這裏當然是有目的的,他要實地考察一下,這裏究竟是否能夠作為紅軍的轉運站。經過親自調查之後,“毛澤東對羅榮桓講:‘紅軍攻克漳州以後,必定有大量的物資要運往中央蘇區,這裏是運輸樞紐,是個水陸交通的中轉站,必須成立一個機構,調動若干人員,專門負責此事,並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防止地方民團的襲擊和土匪的襲擾。’”(注5)
紅軍的預設出發陣地,選在龍巖至漳州公路中途一個叫馬山的地方,這是一塊較為平坦的地域所在,周邊坐落在七、八個大小不等的村落。這裏距離敵西段防線近在咫尺,紅四軍的先頭部隊於15日上午,就已經佔領這裏並掃清了附近地區的民團等。16日上午,東路紅軍主力陸續開到周邊地區,隨即便展開對各自的攻擊地域的偵察活動。與此同時,剛剛趕到的毛澤東顧不上休息,親自帶領主要軍事指揮員攀登到上坂東側的上張嶺,從敵軍的防禦陣地最西端的榕仔嶺,依次向東邊的筆架山、風霜嶺、十二嶺、五峯山等,用望遠鏡進行仔細地觀察。當日下午,東路紅軍總部在上坂駐地的“錦豐堂”的中廳,召開軍事會議,研究如何打破敵軍的天寶山防線,實現攻佔漳州的戰略目的。

綿豐堂位於南靖縣龍山鎮上苑村72號,俗稱“頂大厝”,始建於清朝年間。東路紅軍的作戦會議,就是在綿豐堂的中廳召開的。(圖片取自網上)
認真聽取了各部有關敵軍部署及地形等偵察情況報告後,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毛澤東。其時由龍巖通往漳州只有一條公路,在寶林橋以南沿着龍山溪從榕仔嶺腳下穿過,再經靖城、天寶,才能進入漳州市區。這就是為什麼張貞將防守的重點,放在十二嶺、風霜嶺、筆架山及榕仔嶺的關鍵所在。以毛澤東的睿智,當然不會硬攻這一帶——他做出的決定是兵分兩路:右路從正面佯攻敵左翼,左路主攻其兩翼結合處的五峯嶺一帶,得手後迂迴敵左翼之側後背,合力拿下天寶圩,然後直搗漳州城!
林彪根據毛澤東的意圖,部署紅十五軍為右路,從正面佯攻第左翼;紅四軍為左路,擔任主攻敵右翼的重任。得手後,右路分成兩路,一路向右橫掃,協助紅十五軍圍殲敵左翼楊逢年旅;另一路直插天寶圩,斷其退往漳州的後路!隨後,紅一軍團參謀長陳奇涵下達命令:紅四軍從寶林橋以北強渡永豐溪,由南坪、內洞攻擊十二嶺之五峯山一帶;紅十五軍由寶林橋左近強渡永豐溪,由溪口、寶林村一帶,向敵筆架山、榕仔嶺一線敵陣地發動佯攻;紅三軍為總預備隊。當天傍晚,紅軍各部開始向預設的攻擊發起地域運動,準備於17日向敵陣地發起進攻。首先到位的是紅十五軍所部,在軍長黃中嶽、政委左權指揮下急行軍二十餘華里,先頭紅四十五師從永豐溪下游率先過河,隨即向筆架山、榕仔嶺一線的敵人發起佯攻,掩護主力部隊進入攻擊出發地域。可紅四軍及紅三軍的徒涉,卻遇到了困難。
紅四軍及紅三軍的進攻發起地域,位於五峯山西側的南坪、內洞,由於中間隔着重重山嶺,只能先北返之龍山圩再折向東,然後從永豐溪上游徒涉過河,才能向東進入攻擊出發地域。從馬山到徒涉地點,大約有四十餘華里路程。不湊巧半道上天降大雨,來到徒涉地點發現由於河水突然上漲,原本只有七、八十米寬的河道陡增至一百多米!急切之下,又找不到船隻或排筏,而戰士們大部分都不會游泳。怎麼辦呢?為了保證能早日發起進攻,東路軍總部下令部隊想辦法強行徒涉!可由於永豐溪落差大,水流湍急,很容易被急流衝倒甚至溺水!幸好幾位給紅軍當嚮導的青年帶領部隊走到下游的九房公山附近,找到一個水流相對平緩的地域,將繩索綁在靠近岸邊的一顆大樹幹上,然後這幾個青年拖着繩子游過去固定到對岸的大樹上。紅四軍的戰士們抓住繩索,一個個迅速過了河,向南坪、內洞一帶挺進。
可當紅三軍來到河邊時,由於上游的水大量流下,水深進一步加大,根本無法徒涉!幸好紅三軍的戰士基本都是江西佬——大部分多少都會點兒水,於是決定輕裝泅渡!當夜紅九師率先泅渡,全師分批交替掩護過河。主力半渡時,被敵巡河警戒人員發現並開槍射擊,但在已遊過河的先頭部隊驅趕下逃之夭夭。經過大半夜的努力,紅三軍各部終於渡過永豐溪,部隊一邊向目的地進發,一邊清掃進攻出發地域外圍的零星敵人。17日晨,終於趕到進入了進攻出發地域,與由下游過來的紅四軍會合。紅三軍與紅四軍各部剛剛展開,毛澤東率領東路軍總部及直屬部隊就趕了過來。紅軍不顧疲勞,準備18日一早發起攻擊。
17日下午,紅四軍三個師及臨時配屬的紅三十四師,梯次進入攻擊出發陣地,準備第二天(18日)發起總攻擊。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大雨如注,水霧濛濛、能見度很低!無奈之下,紅軍東路軍總部只好決定進攻推遲一天,林彪、聶榮臻將有關情況電告中革軍委:因兩日來大雨滂沱河水陡漲,因此部隊運動和攻擊軍感困難,加上敵情地形等來不及偵察,原定17日發起進攻只能推遲。決定於19日晨開始總攻,紅四軍位於左翼為主攻,紅十五軍在右擔任助攻。紅四軍攻擊得手後,從左向右橫掃,與紅十五軍配合,以期殲滅天寶山西段守敵。紅三軍第七、第八兩師,為總預備隊。
此時,漳州城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註釋:
注1:見珍夫著《漳州戰役紀實》,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37頁。
注2:見珍夫著《漳州戰役紀實》,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42頁。
注3:見逄先知等著《毛澤東年譜》1983-1949上卷,第403頁。
注4:見王建英著《中國共產黨組織史大事記實》,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9月版,第728頁。
注5:見珍夫著《漳州戰役紀實》,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