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左思潮,是當代世界政治舞台上的一朵奇葩_風聞
翟东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2022-04-18 14:36
跟傳統左派一樣,他們也主張平等,包容,環保,氣候,博愛,但是其行為和主張之間存在着怪異的張力:他們會在度假時跑到窮國對其底層人民施捨點廉價的同情,但其實拍照拍視頻主要是為了名校申請時的加分項;他們會把動物權利和環保訴求放在窮國人民的生存發展權利之前;他們會高度關注氣候變化,並因此而憤怒不已,大聲譴責,但是自己照樣大手大腳地用電用車用空調用暖氣;他們會要求落後地區落後民族保持原生態以免破壞世界文化和環境的多樣性,自己卻心安理得地享受工業化文明成果;他們致力於保護小動物但是卻喜歡牛排羊排魚排。他們會用輿論和抗議塑造各種政治正確,對社會其他羣體施加各類軟暴力,比如不許研究或討論種族生理差異,不許對變性人或同性戀表示歧視,反對傷害小動物卻主張墮胎自由等等。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看來,這種白左思潮的信奉者們顯得相當虛偽、自大、膚淺、脱離真實世界、遠離人民羣眾,但是這個羣體自己卻經常自我感動,覺得自己在拯救世界。
我以前對白左思潮的認識也僅限於上述流行觀察。而政治學的常識告訴我們,人類不會無緣無故地產生某種想法,所有的政治思潮都有其社會生活基礎,那麼白左思潮究竟源自什麼樣的社會生活基礎呢?
前一段時間受邀給某全球五百強公司的在華高管講了一堂課,跟他們的七位高管一起聊了三個小時,儘管聊的主題是全球政治經濟趨勢,但是從他們之間的微妙互動和熱烈討論中,我突然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白左思潮的生活土壤很可能就是這羣全球跨國公司裏的高級國際打工人。
那是一家總部位於法國巴黎的老牌全球五百強企業,大中華區CEO是一位東歐人,人力總監是一位美籍的東南亞人,財務總監是一位法國大姐,技術總監是一位法國籍的海外華人,營銷總監、公關總監等其它崗位則由三位中國人擔任。他們都受過名校教育,在自己的領域內確有專長,聽我的講座時能隨時提問、積極表達、熱烈辯論,但英語口音屬實是南腔北調。他們的收入水平,放在十多年前,以中國人的標準應該可以算是金領階層,到了今天仍然算相當可觀。千萬不要小看這個羣體,跨國公司的股權結構如今越來越分散化,導致大公司高管羣體的權力不斷膨脹。巨型跨國公司的市值動輒萬億美元,只要釋放10%就能從資本市場融資千億,以此為本金再使用點金融槓桿,就能輕鬆撬動數千億美元的FDI新投資,其財力遠超過80%以上的國家。去年我與世行前首席Branco Milanovic線上對話,他介紹了他創造的新概念“同貴”,講的是收入飆升的羣體與資產價值飆升的羣體越來越趨同,按我的理解,“同貴”現象的出現與跨國公司高管權力和財力的上升關係密切,這意味着貨幣資本不再稀缺,而大平台的控制權越來越重要。
想象一下:一羣來自五大洲四大洋膚色各異的高級白領,講着各種洋涇浜英語,受同一個跨國集團的僱傭,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做生意搞經營,人員流動範圍大頻率高,那麼他們之間的互動和關係是什麼樣的?我猜想,既有陌生疏離和文化隔閡的一面,也有相互競爭和爭權奪利的第二面,但更主要的還是大家都在同一口鍋裏吃飯,必須同舟共濟、保持團結。那些公開鬧矛盾、搞歧視、遭同事們集體抵制的人,是很難在這種工作場景中長期混下去的。正是這樣一種多種族跨文化的國際團隊持續整合的生產生活方式,塑造了白左文化的基本特點。換言之,白左文化是在這種環境下演化出來的一種生存策略。
首先,他們是打工人,因此在政治光譜上天然帶有點左翼的訴求。但是他們本身又是跨國公司的中高管,代表着國際資本來到陌生的國度,是來做生意掙錢而不是做慈善做援助來的,因此他們又有右翼的主張和心態,比如要求開放貿易和投資,喜歡居高臨下地輕率地給當地統治者指點江山。
其次,在這樣一個工作環境中,人們相互之間的文化隔閡其實是很深的,內心中是多少存在或輕或重的種族和文化歧視,但是你的職業前途要求你絕不能表現出歧視和疏離,而要對人nice,顯得特別博愛、特別包容、特能理解不同種族和文化之間的差異,這樣才能保持好人緣。
再其次,一羣小心翼翼相處,唯恐觸碰他人各種奇葩“禁忌”的商業精英,在一起聊天時,最安全的話題是啥?是天氣和自然!英語裏邊陌生人之間開啓話題最容易最自然最安全的就是從天氣開始聊,於是乎形成了一種氛圍,大家總是在討論天氣和環境問題。最終演化成一種集體強迫症,氣候成了這個羣體最關心最重要的話題。
最後,以這個國際打工人羣體作為強勢核心文化圈,他們之間互動形成的文化會向哪裏擴散?從行業來看,首先就是大學,尤其是歐美名校。因為歐美名校培養的精英畢業生,最理想的工作不是去做無聊而又缺錢的公務員,而是跨國公司的白領金領,名校是跨國公司管理人員的培養皿和精神家園。所以,如果哪個歐美名校拒絕白左文化,那麼他的畢業生一張嘴就會散發出的那股味道是無法獲得跨國公司人力和部門老總們的認同的。媒體的生存環境比大學稍微好一點,觀眾羣體的差異意味着他們的迴旋餘地略大一點,但是主流也必須向白左文化低頭,因為跨國公司是最主要的廣告投放者。從地域上看,世界市場中心區域通常是人種和文化混雜的區域,白左文化是很吃香的,比如歐洲西部,美國東西海岸等等。
我在課上給人民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專業的學生們講了上述理論猜想之後,給大家留了一道作業:在中資、日資、韓資、新資等亞洲資本的跨國公司搶佔全球500強中越來越大份額的背景下,假如我的上述猜想説得通的話,那麼,我們應該塑造一種什麼樣的替代性意識形態來為亞洲資本和高管羣體的全球活動提供潤滑功能和理論自信?能否將其命名為“黃左”思潮?
親愛的網友,您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