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陽區的大鴇，是從通州飛過去的嗎？_風聞

通州大鴇走了。

朝陽大鴇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4月9日的時候，志願者們在農田旁已經尋找2天了，確定最後一隻通州大鴇都已經離開了水南村。

然後4月12日左右，朝陽温榆河公園附近待開發的荒地突然飛來2只大鴇，此前十年沒來過温榆河的大鴇一下子就登上各大媒體，繼通州之後，朝陽大鴇又成了新晉網紅。

兩隻大鴇出現在温榆河公園附近的荒地，各媒體紛紛報道 圖片來源：網絡

於是就有朋友問，朝陽大鴇是不是就是沒走的通州大鴇？它們是不是因為留戀北京就留下來了？

關於這一點我們只能説，想法是很豐滿的，人與野生動物相親相愛——但現實很骨感。

因為大鴇的繁殖季大約在每年4月中旬，普通亞種繁殖於黑龍江的西南部，吉林、遼寧的西北部，以及內蒙古等地，指名亞種繁殖於新疆，北京是它們越冬路線中的補給站點之一。

一到繁殖季，大鴇們都會爭分奪秒地返回北方的草原繁殖地，啓程回家後，它們也通常都不會再在越冬地逗留太久。

所以朝陽大鴇大概率只是遷徙路過的另一對大鴇，剛好在温榆河那裏歇腳而已。

大鴇：我們只是路過歇歇腳 圖片來源：微博@文明北京

01

水南村的大鴇

説回飛走的水南村大鴇，其實有很多值得提一提的事情。

2020年冬天的時候水南村依然來了2只大鴇越冬，事實上早在2016—2017的那個冬天，那裏就已經是它們的越冬地了。

2020年這兩隻大鴇來到水南村的農田，度過了一個冬天 ©大好

而去年11月，最開始來到水南村的大鴇是3只，比20年的時候還多一隻，所以最開始大家都猜，多出來的一隻是雄鳥“三妻四妾”的新後宮？還是它其實是這對夫妻的雛鳥？

結果沒過多久，又飛來一隻大鴇，水南村的大鴇一下子變成了4只，那時我還跟大貓打趣兒，説這下“大鴇親子説”變得尷尬起來。

後來到了1月，4只大鴇的其中一隻雌性疑似被盜獵所傷不治身亡，當所有人都在惋惜這隻大鴇的不幸離去時，又又不知從哪裏飛來了一隻大鴇，4-1+1，水南村大鴇的總數還是4只。

死去的大鴇受到了嚴重的外傷 ©李洲

這看起來的確是件很玄學的事，總有不知道哪裏的大鴇跑來通州，就好像水南村這塊田是被什麼大仙開過光一樣，説是4只，就一定是4只。

但是我們也可以想一想這玄學的背後：大鴇為什麼是一隻一隻來的？為什麼都選擇飛來通州水南村？

已知大鴇在新疆以外地區的東部種羣僅約2000只，遼寧、河北、山西、河南、山東、陝西、江西、湖北等省都曾記錄過大鴇越冬，理論上似乎平攤下來，這些地方至少都能有好幾個100只左右的大種羣。

大貓在燕山以北，內蒙中部拍到的大鴇 ©大貓

然而這並不是事情的全貌，事實上，總有一些地方的大鴇種羣是特別小的，加上大鴇喜歡集羣活動的特性，如無意外，它們絕不會選擇單獨行動，除非——

除非它們的同伴都受傷或者死在了途中。

2021年11月12日，河北省石家莊市正定縣一隻大鴇被撞後輾軋致傷，因傷重死亡。

2021年11月13日，河南省開封市柳園囗黃河濕地保護區發現一隻死亡大鴇，翅膀根部有明顯的撕咬傷口，疑被盜獵者的獵犬咬傷致死。

2022年2月7日，山西省太原市小店區附近的耕地發現了一隻受傷的大鴇，已失去飛行能力。

2022年4月1日，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察布市白音淖爾嘎查有一隻受傷大鴇，翅膀處有開放性創傷，疑為撞上電線或樹枝導致，無法正常飛行。

……

內蒙古，民警將受傷的大鴇送到魯北鎮救助站，進行了全面檢查和創口處理等專業救治 圖片來源：網絡

類似的例子仍數不勝數。

誠然，要説全國的大鴇一年下來一隻也不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當親眼看到大鴇是單獨一隻一隻飛來水南村的情況下，我們就不得不去思考，這4只大鴇的玄學背後，也許是無數個類似水南村這樣的臨近大鴇小種羣的崩潰。

至於為什麼都來通州水南村？僅僅是因為沒得選而已。

02

守鴇志願者

要説玄學，這4只大鴇似乎真的有神秘力量護佑，數量維持着雷打不動的4只。

2021年年底在農田裏覓食的4只大鴇

不過玄學歸玄學，與其去深究所謂的神秘力量，護鴇人的存在才是大鴇安全過冬的關鍵。

為了保護大鴇，水南村集結了一批100多人的志願者，從最開始20多人的微信羣，慢慢壯大到153人。

今年的越冬季格外長，從2021年11月13日到2022年4月8日一共147天，而在這5個月的時間裏，護鳥隊一共有107名志願者參加了值守，最多的一人蔘加了90多次。

大好、馬德成、羿健這三位大家比較熟悉，是護鴇時間最長的志願者。

大好和大貓在粘貼拍攝示意圖 守鴇志願者供圖

冬天的水南村很冷，站在車外只要5分鐘就能把人凍得透透的，原本的護鴇排班都是半天，但是志願者們大多都會選擇直接站一天，因為覺得只半天太不划算了，來回的路上的時間都應該緊着些，中午吃飯湊合湊合就成。

面對這樣的情況，志願者吳大姐和張大姐是土生土長的通州人，作為志願者團隊裏的老大姐，她們會經常在身邊帶些吃的，要是其他志願者沒帶上，就可以接濟一下。

而有時候馬德成也會偷偷把吳大姐和張大姐的排班表改掉——事實上在護鴇越冬期間，這二位大姐出於身體原因剛做完手術，住着院的時候還想着值守，就算已經有別的志願者可以值守水南村，她們也會常常來這裏看看，“賴着不走”。

志願者風雪無阻 守鴇志願者供圖

另外，餅乾、熱水、跺腳是水南村志願者們的“三寶”。不過除此之外，武姐也是志願者團隊中公認的至寶，這位大姐能剪視頻能嘮嗑，扛上小馬紮往那兒一坐，遇着個遛彎大爺都能給他聊上十塊錢的。

在參與護鴇的107名志願者中，年齡最大的73歲，是一位退伍老兵，喜歡跟人打招呼的武老爺子，而年紀最小的則是天還沒亮就守在田邊、舉着望遠鏡觀鳥的一對7歲雙胞胎楊宸懿、 楊宸嘉。

小朋友們也加入了守護大鴇的隊伍，一起清理大鴇棲息地裏的垃圾 守鴇志願者供圖

“其實大家都不能説是專業的保護志願者，”負責組織志願者活動的羿健説道，

“有些人最開始只是攝影愛好者，有的是通州住的人，還有原本只是想來看一眼大鴇長啥樣的，沒人會想到之後為了大鴇能整出一個這麼大的隊伍。”

“可能這就是平凡人的感動吧。”

守鴇志願者合影 守鴇志願者供圖

03

北京可以留住大鴇

對北京的觀鳥愛好者來説，春天就是鳥訊不斷的日子，這個時候既是繁殖季也是遷徙季：頤和園的鳳頭鸊鷉在忙着談戀愛，普通樓燕則是早就進入了繁殖狀態，珠頸斑鳩依然肆無忌憚地隨地大小蛋，而普通鵟、白尾鷂、雀鷹等正帶領着逐漸到來的猛禽大軍跨過百望山……

大鴇走了，大鴇來了，我們很高興能看到除水南村之外，北京又有新的地方可以暫供它們歇腳。事實證明，像大鴇歇腳處這樣一片不受干涉的荒地是深受鳥類等動物青睞的（可戳：抬頭等不到的好鳥，一片好水坑就招來了……）。

而水南村的大鴇作為北京唯一穩定越冬的大鴇種羣，我們也曾經與城市副中心愛鳥會的朋友們一同撰文提議過，要如何建設才更有可能讓大鴇來得更長久。

注意，不是説不能建設，也不是我們要求在這裏憑空硬造一個公園，而是這裏本來就要修建一個嘉會湖濕地公園，我們只希望它能夠保留一定的荒地，能夠留住最多的野性。

根據多年對該地區的觀察監測經驗，我們提出了一個生態友好的濕地公園建設概念（詳情可戳：北京城市副中心，需要什麼樣的濕地公園？）

鴻雁、白額雁、鴛鴦、灰鶴、白枕鶴、黑翅鳶、雀鷹、蒼鷹、白尾鷂、大鵟、普通鵟、長耳鴞、短耳鴞、縱紋腹小鴞、獵隼、遊隼、紅隼、灰背隼、雲雀……

僅一個越冬季，我們就能看到大鴇跟這些珍稀鳥類一同生活在水南村這片小世界裏，這樣的地方在北京可以説是鳳毛麟角。

而這樣的福地在北京難道就沒有被留存下來的價值嗎？

之前跟羿健聊天説到志願者，他跟我説希望通過宣傳志願者的這些工作能讓所有人知道，北京市民素質高，願意為北京城付出，連小朋友都知道保護生態，絕對不僅是説説的兒戲。

志願者們在4只大鴇的照片上簽名留念 守鴇志願者供圖

不過我還記得有一回一位大爺去水南村，這位大爺90多了，走路顫顫巍巍，是由自己的女婿從昌平開車送過來的。

沒一會兒女婿給大爺整好了相機和椅子，回頭便跟坐在田埂上的志願者們聊起來，説老爺子這麼大年紀了，就喜歡看看鳥，而且這年紀看鳥其實也是看一種得一種，想再出很遠的門已經不太可能了。

“多好啊，得虧咱北京有自己的大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