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二胎家庭也配正常生活？_風聞

女兒七個月了，我想，一切都應該開始慢慢迴歸正常了吧。

所謂正常生活，就是像普通人一樣，時不時關心下社會，有時出門看看世界，帶着一種閒適而放鬆的心情，一家人出去吃一餐飯，吹吹風。

這是一個快樂的普通人該有的樣子。有關出門吹風的重要性，我是在家裏一棵大型盆栽上悟到的。一年前買的天堂鳥，勤勤懇懇按照半個月澆一次水的頻率，養得十分喜人。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天堂鳥不停抽着新的葉子，那些葉子卻再也不舒展開了。

有一天我指揮我爸把天堂鳥搬到庭院裏吹吹風，一天後，它神奇般地舒展開了葉子，一改原來那副焉了吧唧的模樣。看得我十分感慨：植物都需要吹吹風，更何況是個人？

於是小陳問我，要不要去車展看看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答應了，還要帶兩個小孩一起去。大的小孩安排他看看概念車，瞭解一下未來趨勢。小的我去哪裏她去哪裏，還在吃母乳，但是已經減少頻次，較為可控。理論上來説，半天的行程，只需要喂一次母乳。

車展距離我家車程不超過半小時，小陳對此顯得躍躍欲試，他跟所有的直男一樣，對於要去一個地方看無數輛車這個活動，顯得相當興奮，一個勁地説，到時候我們就去看看那些六座車，七座車。

出發的時候，一切都十分美好。我和小陳坐在前面，艾文拿着玩具坐在後面，一邊逗妹妹一邊説：我最喜歡妹妹了，我要跟妹妹玩。目睹此景，小陳説：你看，不是挺好嗎？

我看了一眼後座，果然一派和諧，或許是之前擔心地太多了？看來人果然要勇於嘗試，不要老待在舒適區。

二十分鐘到達國際會展中心停車場，我打算先去妹妹喂一次奶，免得等下她想吃。不過她屁股扭來扭去就是不配合，心想算了吧，換個尿布趕緊出發。這時妹妹給了我們突然一擊，她拉了，拉得很多。

好，不要慌，衣服帶了，尿布帶了，濕紙巾帶了，連一次性隔尿墊都帶了。小陳負責擦屎換尿布，我負責在外面收拾他扔出來的髒尿布濕紙巾。十分鐘後戰鬥完畢。

看，一點挑戰都沒有。只要我沒有幹髒活累活，我的心情就還可以。

推着推車進入車展時，我們一家就像那些幸福的二胎家庭，父親推着嬰兒推車，母親牽着大小孩的手，一家人齊齊整整出發去見見世面。剛走進場館，就碰到了另一家，一對小夫妻帶着一個兩歲的孩子，看得出來，他們有點艱難。全家人都衣衫不整，媽媽的腰上綁着一個腰凳，爸爸推着一輛推車，小孩卻在爸爸手上，渾身都在使勁，想要趕緊下地。嘖嘖，我在旁邊看了一眼，默默為他們祈禱。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花一個小時看完車展，拍幾張可以放朋友圈的照片，之後趕緊撤，找個商場吃頓飯，班師回朝。

但是進了車展全家逛來逛去走了20分鐘，還沒看到一輛車。場館太大了，小陳越走越慌，走二十米嘟囔一聲：我上次來，一進來就有車呀。

艾文開始在旁邊説，如果這時候能在家裏痛痛快快玩，多好啊。

等等，你不想來車展嗎？你不喜歡車？

我喜歡馬車。

當時我就想回家算了。小陳跑前跑後説，我保證你們在五分鐘後可以見到一輛車！

行。

見到車後，艾文又開始了，這都什麼破車啊，不就是馬路上普普通通的車嗎？有什麼好看的？為什麼來這裏？

我驚呆了，出發之前他還充滿期待開開心心坐上車，到地方了怎麼判若兩人。

幸虧最近惡補了幾本兒童心理學的書，每個小孩都需要怒刷存在感。妹妹刷存在感的方式是拉屎，爸媽圍着一通忙。哥哥看着心裏不是滋味，但他能怎麼辦呢？他想做好事被我們誇，但在外面馬路上非要推嬰兒推車，被小陳一通好罵。罵完他開竅了，既然做好事行不通，不如做個討厭的人被爸媽一陣嫌棄，罵也比沒人搭理強啊。

車展里人聲鼎沸，到處都是大喇叭放着吵人的音樂，艾文不停頂着嘴，我開始擔心這種環境會讓妹妹煩躁不安。小陳喜滋滋地叫住我：看，這輛車的車輪和前蓋都是鍍金的。一會又説，看，這輛車有新技術，我要坐進去看看。

為什麼男人逛車展會這麼快樂？明明這些車他都不會買。經過阿斯頓馬丁展台時，我被一輛綠色跑車久久吸引住了視野。流暢輕盈的車體，那種綠是英國三月份荒原上的綠色，彷彿駕着跑車一個人駛進世界鏡頭的冷酷仙境，耳邊只有呼呼的風，副駕駛座上只有一瓶烈酒。

不知怎的開始教育起兒子：跑車好看嗎？以後買一輛，給你媽坐坐吧。不過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才行哦。

每個媽媽都會不可控制説出這種討厭的話。

艾文看了兩眼説：太貴了，不想買。

我急了：你現在努力上學不就行了嗎？以後你總要離開我們的呀。

艾文：不，我以後要跟你們一起住。

行了我們看車吧。

妹妹已經在推車上睡着，我走了一萬步，達到產後峯值，腿十分痠痛，只想坐一會兒。那邊小陳還在熱情邀約：我們就某某車看看吧，他們推出了適合二胎家庭的車型。

中國人就是這點不好，心裏想着來都來了，哪怕萬分艱難也要再看幾眼。

回到停車場的車上時，我已經累得説不出話，小陳問我是否還去商場吃飯。我剛想説不如馬上回家吧，妹妹整個下午只睡了20分鐘，現在要回家好好休息一會兒。艾文開口説：好想去商場啊。

誰能忍心扼殺一個小孩如此普通的夢想？

車到商場停車場，妹妹又拉了一泡，我後悔了，如果此時在温暖明亮方便衞生的家裏該多好啊。

推車來到電梯廳，看到黑壓壓的一羣人，眼前一黑。來到餐廳，服務員説已經沒有位置，又是眼前一黑。勉勉強強找了個位置，好不容易上菜了，在推車裏坐了整整一下午的妹妹，終於坐不住了，她再也不想耐心等待，開始渾身打挺要從裏面出來。

正當我衣衫不整，抱着拼命亂揮手的妹妹時，對面兩名中年男子，一人要了一杯勃艮第產區的霞多麗，舉杯共飲道：我們倆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幾乎都感受到了他們看過來時，那種憐憫的眼神。

這一家可憐人，吃個飯要忙成這樣。回家路上，我們遭遇了最強挑戰，妹妹不肯坐安全座椅，只管拼命哭。只能停車靠邊餵奶，讓艾文暫時坐前面副駕等一會兒。他不停地問：這樣能行嗎？不是説副駕駛不能坐小孩嗎？

暫時坐一下，沒關係的。

可是我只有八歲，不是十八歲啊。

我和小陳沒空管他了，妹妹一個勁地哭啊哭啊，好像要把一天的不滿都發泄出來。

等她終於吃飽了奶，坐上安全座椅，四周忽然一片安靜，我被這不可思議的荒野一般的安靜震驚了，咦，艾文怎麼不説話了？

原來兒子睡着了。

這暫時的安靜持續了回家的20分鐘，回家又是一場大哭。

等到兩個孩子終於都睡着，已經半夜11點。我像死狗一樣癱在餐桌邊上，看到在廚房吃水果的小陳，簡直就想把他剁成肉泥。

小陳安慰我，帶兩個小孩出門就是這樣的，換換尿布，罵罵老大，這不就是二胎家庭的正常生活嗎？

都怪你。

為什麼怪我？

是你提議出門的。

他轉頭説了一句：我不是看你在家無聊嗎？

我在家一點也不無聊，在家好歹還能像個人，出門就像周扒皮的長工，棉花田裏的黑人奴隸，積極改造的勞改犯……

二胎家庭不配過正常生活，像被閹了的貓一樣，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吧。 發於 2021.4.28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