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嚴謹理智的德國人，居然也有如此“迷信”的時候？_風聞

作者丨木馬君

　　大約在五年前，那時寫了一篇關於博世老先生的文章 （戳這裏），因為他一生篤信順勢療法，所以我就不小心給自己挖了個坑，説改天再跟大家專門聊聊順勢療法。

　　這一“改天”，就過去了五年。你看，我真是一個良心博主，自己挖過的坑，雖慢必填。

　　於是，五年後的今天，來跟大家聊聊德國人生活中很常見的一種神奇醫療——順勢療法。

　　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有個很厲害的醫生叫希波克拉底，他不顧教會禁令偷偷解剖屍體，獲得了很多人體結構的知識。後人稱他為“醫學之父”。

　　醫生在畢業典禮上都會宣讀希波克拉底誓言

　　後面的古羅馬時期也有個很厲害的醫學家叫蓋倫，他專門研究各種藥，在自己的醫藥學著作中記載了植物藥500多種、動物藥180種、礦物藥100種……

　　這兩位醫學大神肯定想不到，在之後的一千多年裏，歐洲醫學完全沒有長進，一直到18世紀，人們生病後還能不能活下來，基本靠運氣。

　　當時的醫生對大多數疾病都沒招，用的盡是些放血、灌腸、催吐、導瀉甚至砒霜等令人發毛的治療方式，很多病人還沒病死就被治死了。

　　這時候，德國醫生、藥劑師塞繆爾·哈尼曼登場了。

　　哈尼曼對那些恐怖療法非常反感，他一直想尋找一種更温和、更有效的方式。

　　有一天他不小心吃下了一點金雞納樹皮，很快就出現了發熱、脈搏加快、四肢發冷等和瘧疾病人相同的症狀。

　　金雞納樹皮內的金雞納霜也叫奎寧，可以用來治療和預防瘧疾，是當時少見的有效藥物。

　　這時，哈尼曼靈光一閃：少量的金雞納霜可以導致瘧疾症狀，但它又能治療瘧疾，這就可以推理得出——

　　能引起人體某種症狀的物質，同樣也能治療擁有這個症狀的疾病。

　　這……難道不就是我們老祖宗説的**“以毒攻毒”**嘛，果然同一個世界，同一個腦洞。

　　這個發現讓哈尼曼欲罷不能，他趕緊扒拉出一些古刊物，自稱師承希波克拉底，然後開始在自己和朋友們身上實驗各種藥物（有點神農嘗百草的意思），他開始架構一個“同類治癒同類”的治療理論。

　　順勢療法（Homeopathy）這個源於希臘語homoios’（相似）和pathos（患病）的單詞從此誕生了。

　　説到這裏，其實都算合理。

　　“同類治癒同類”看起來荒謬，但用現代的醫學眼光來看，也是有點道理的。

　　比如現在做父母的都知道，小孩子不能保護得太好，不能太乾淨，不能過度殺菌，要多接觸大自然，摸爬滾打，反而會增加抵抗力，減少過敏幾率。這算不算一種“順勢療法”？

　　順勢療法的一個核心概念，叫做**“康復系統”**，是人體的一種功能性系統。

　　順勢療法支持者聲稱，康復系統遍及人體各個組織，並在那裏發揮着極其驚人的自我修復功能。

　　在這個龐大的系統裏，自我康復與外因治療之間存在着一個紐帶，就是精神牽引，這種牽引起着順勢引導和順勢推動的作用。

　　以外力調整身體，使循環系統和神經系統功能順暢，將自然康復力量送往各個病灶。

　　到這裏，畫風似乎還沒太離譜。

　　然而，當哈尼曼開始製作藥劑時，畫風就逐漸開始走向玄幻了……

　　前面説到哈尼曼在自己和朋友身上試驗，哈尼曼用了五六十年的時間連續試驗了上百種藥物，難免會碰到中毒的問題。

　　所以，他又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減少藥量的好辦法——稀釋。

　　如何製作一份順勢療法藥劑？

　　第一步，把某種物質在酒精中浸泡幾個星期，過濾浸泡液得到該物質的“母酊劑"。

　　第二步，稀釋母酊劑並進行震盪。不斷稀釋、不斷震盪，得到最終藥劑。

　　在這一步“震盪”非常重要。

　　哈尼曼認為，“震盪”可以激發物質“靈氣般的治癒力”，即使高倍稀釋，成品藥劑仍然能保留原物質的功效。

　　至於稀釋，那就更玄幻了。

　　赫尼曼發明了自己的稀釋單位**“C等級”**，每個等級單位代表將某物質稀釋一百倍。

　　比如，2C代表的是，先將原液稀釋一百倍，然後將該稀釋溶液中的一部分再次稀釋一百倍，最終是把原始物質稀釋為原來的10000分之一。

　　6C代表重複「C等級」過程六次，最終將原始材料稀釋為原來的一萬億分之一。

　　12C大致上相當於把一抹鹽倒進大西洋，基本上已經檢測不到任何原物質的分子了。

　　而赫尼曼提倡，大部分情況下要使用30C的稀釋強度（即稀釋度達10的60次方）。這種程度的稀釋，大約需要全宇宙的容量去稀釋。

　　……

　　現代順勢療法支持者為了支持這個稀釋理論，提出了：水，是有記憶的。

　　意思是説，即使最後的成品藥劑裏不含有原物質的任何一個分子，水的記憶也會保留原物質的功效。

　　並且，稀釋次數越多，功效越是強烈，這叫**“強化”****。**

　　呃……你們是認真的嗎？

　　好吧，雖然現在看起來挺玄幻的，但在當時卻是叫人耳目一新。

　　首先，它的藥劑原物質來源於動植物或礦石，經過超高倍數的稀釋，不管有沒有效，至少不會毒死人。

　　其次，它不像傳統的放血、導瀉等等療法，它不是侵入性的治療，對人體沒有損害。

　　光是“治不死”這一點，病人們在哈尼曼手裏的存活率就比在其他醫生那高太多了。

　　再加上很多小病本就可以自愈，多喝水，多喝稀釋過的藥劑“水”，治癒率就這麼蹭蹭上去了。

　　就這樣，順勢療法慢慢成了獨特的醫療門派。

　　這時候近代醫學都在幹嘛？

　　19世紀歐洲各國相繼完成產業革命，自然科學和技術有了質的飛躍，人們有能力將植物中的有效藥用成分提取出來，開始研究藥物的性能和作用，以臨牀醫學和生理學為基礎，以動物實驗為手段，產生了實驗藥理學。

　　20世紀，人類社會進入現代醫學，就是我們現在能接觸到的主流醫療方式。

　　那麼，在現代醫學如此發達的今天，順勢療法消失了嗎？

　　並沒有。

　　不但沒有消失，還發展得挺好。

　　順勢療法現如今已發展壯大成為年產值高達數十億美元的產業。它的產品在世界範圍內都有着可觀的銷量。

　　在荷蘭有40%的全科醫師會開順勢療法的處方；

　　在英國有42%的全科醫生會轉診病人給順勢療法的醫生；

　　在印度政府開設的醫療院所會把順勢療劑和西藥一起開給病人；

　　在美國大約有600萬人會使用這種療法。

　　2014年德國一項1500人的調查顯示，約有60%使用過順勢藥物，最常使用於感冒和流感。

　　順勢療法的問診，包含了西方醫學的問診，再加上多項尋問項目。

　　初診大致需時一小時左右，除了症狀相關問題外，還需要問病人的情緒、性格、體温、睡眠、流汗、及飲食狀況等等。

　　問診結束後再根據個人情況選擇適合的順勢藥物。

　　現在的順勢藥物已經不是藥劑了，而是一顆顆浸泡過藥劑的糖球。

　　許多助產士使用的順勢療法球囊

　　這種藥劑號稱天然、安全，沒有任何副作用，老少皆宜。

　　然而現代醫學從來都不買順勢療法的帳，認為那不過是個騙局。

　　從前的藥劑檢測不出任何有效成分，就是非常純粹的——水。

　　現在的糖球依然檢測不出任何有效成分，就是非常純粹的——糖球。

　　現代醫學認為，順勢療法所開出的藥物，不過是安慰劑。

　　那麼問題來了：

　　以嚴謹理性著稱的德國人，為什麼會相信順勢療法？

　　全世界都認為德國是一個理性的民族，做事一絲不苟、注重細節、要求完美。

　　如果講到生活層面，那我覺得，和“理性”比起來，“實事求是”更能形容德國人的個性。

　　重點來了——實事求是的人，會比其他人更注重個人的實際體驗。

　　也就是説，他們更傾向於親自驗證，而不是直接接受抽象的理論。

　　前面提到，德國人使用順勢藥物最主要的用途是為了治療感冒和流感。

　　而感冒和流感，是最常見的自限性疾病。

　　什麼叫自限性疾病？就是指什麼都不做，時間到了也會自己好的毛病。

　　感冒的週期大概7-10天，多喝水多睡覺，時間到了自然會好。流感其實也是。

　　我們市面上能買到的感冒藥，作用只是降低身體症狀，而不能真正殺死引起感冒的病毒，也不能縮短病程。

　　但是，如果你真正信奉順勢療法，相信那些糖丸具有提高身體免疫力的神奇效果，那麼它至少有個安慰劑效應。

　　安慰劑效應也是個很神奇的事情。

　　由心裏暗示產生生理反應，醫學臨牀甚至發現安慰劑的有效率平均可達30%，也就是説，三分之一的人容易接受暗示或者自我暗示，通過人體自我調節，使病情得到好轉。

　　那麼問題來了：

　　一邊是明確標明各種可能的副作用的西藥，一邊是聲稱對人體完全沒有傷害，並且試過後似乎還真的挺有效的藥，你會選擇哪一個？

　　現代醫學有句話：偶爾治癒、經常支持、總是安慰。

　　醫學發展至今，真正能治好的病其實很少，大部分也是採用支持療法，期待人體免疫系統能自己趕走疾病。

　　那麼再問：

　　一邊是至今仍對很多疾病束手無策的西醫，一邊是聲稱能提高身體免疫力，從而自然攻克所有疾病的順勢療法，你會不會想要試一試？

　　喜歡自己體驗的德國人，在小毛病上選擇順勢療法，這樣看起來也就沒那麼奇怪了。

　　除了對小毛病看似“有效”，很多德國人選擇順勢療法也是因為受到了醫生的影響。

　　我在德國生了孩子後，助產士會定期登門，檢查我和寶寶的情況。剛開始，我有了明顯的產後抑鬱的情緒，又因為母乳不足而感到非常焦慮。這時我的助產士就立刻向我推薦了一種非常健康自然的藥物，説可以緩解產後抑鬱，調整我的狀態。

　　我拿過那個紫色的小圓管，裏面裝着一些小藥丸，仔細一看，管身上寫着“Homeopathy（順勢療法）”。

　　儘管我的助產士一再強調，這個藥絕對沒有副作用，哺乳期也可以放心使用，我還是沒有吃那管小藥丸，因為我是一個相信數據和技術原理的人，實在沒辦法理解和接受它。

　　好了，終於把拖了五年的稿子補上了。當年的那些朋友，你們還在嗎？瓜友們，你們怎麼看待順勢療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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