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養老金頂層設計出台，如何設計激勵制度考驗智慧_風聞

4月21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推動個人養老金髮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證監會隨後表示，下一步將抓緊制定出台個人養老金投資公募基金配套規則制度。個人養老金制度的落地，意味着養老“第三支柱”正在加速發展完善，對於健全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具有標誌性意義。（點擊文末“閲讀原文”查看全文 ）

圖/網絡

年繳上限12000元

個人擁有投資選擇權

《意見》規定，參加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或者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勞動者，都可以參加個人養老金制度。個人養老金實行個人賬户制度，繳費完全由參加人個人承擔，實行完全積累。**參加人每年繳納個人養老金的上限為12000元。**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要加強指導和協調，結合實際分步實施，選擇部分城市先試行1年，再逐步推開。

税收優惠方面，《意見》規定，國家制定税收優惠政策，鼓勵符合條件的人員參加個人養老金制度並依規領取個人養老金。

投資方面，個人養老金賬户資金用於購買符合規定的銀行理財、儲蓄存款、商業養老保險、公募基金等運作安全、成熟穩定、標的規範、側重長期保值的滿足不同投資者偏好的金融產品，參加人可自主選擇。參與個人養老金運行的金融機構和金融產品由相關金融監管部門確定，並通過信息平台和金融行業平台向社會發布。

領取方面，《意見》規定，參加人達到領取基本養老金年齡、完全喪失勞動能力、出國（境）定居，或者具有其他符合國家規定的情形，經信息平台核驗領取條件後，可以按月、分次或者一次性領取個人養老金，領取方式一經確定不得更改。

運營和監督方面，《意見》規定，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對個人養老金髮展進行宏觀指導，根據職責對個人養老金的賬户設置、繳費上限、待遇領取、税收優惠等制定具體政策並進行運行監督，定期向社會披露相關信息。税務部門依法對個人養老金實施税收徵管。

老齡社會已至

第三支柱亟需加快發展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為20056萬人，佔全國人口的14.2%。根據定義，如果一國的老年人口比例超過7%，即可被稱為“老齡化社會”；如果老年人口比例超過14%，即可被稱為“老齡社會”。在近日召開的2022·中國金融四十人年會上，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學術顧問、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高端智庫首席專家蔡昉指出，**中國已經正式邁入“老齡社會”。**結合目前的發展階段，我國老齡化呈現出“未富先老”、快速老齡化、超大規模的老齡人口三個特點，這給我國養老保障體系帶來巨大的挑戰。

在這一背景下，我國養老金體系改革亟需提速，其中，建立個人養老金制度尤為迫切。

目前我國養老體系包含“三大支柱”。第一支柱為基本養老保險，第二支柱是企業年金與職業年金，第三支柱主要就是個人養老金制度。 

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底，我國養老金整體規模約9.35萬億元，且以第一支柱為主，其中第一支柱和第二支柱佔比分別為62%、38%，第三支柱發展時間較短，整體規模及覆蓋率均較低。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美國當前養老金結餘佔GDP比重約為180%，第一支柱、第二支柱、第三支柱佔養老金總規模比重分別為7.7%、53%和38%。在德國，里斯特養老金作為第二層補充養老保險和第三支柱個人自願交費的養老計劃，已經覆蓋三分之一的就業人口；2019年德國65歲以上老人的收入中，第一、二、三支柱的佔比分別為61%、8%和31%。

“我國第三支柱發展明顯落後，當前我國為養老所積攢的社會財富也還遠遠不足。”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成員、中國光大集團副總經理王毅在第四屆金家嶺財富管理論壇發表主題演講時指出。（詳情→）

中國人民銀行課題組發佈的《2019年中國城鎮居民家庭資產負債情況調查》顯示，2019年，中國城鎮居民家庭户均總資產317.9萬元，且以實物資產為主，住房佔比近七成；户均金融資產64.9萬元，佔家庭總資產的20.4%，主要為銀行存款。

如果將金融資產與私人養老金加和，計算二者佔家庭總資產的比例，英國超過了50%，加拿大超過40%，美國也超過了60%，而中國依然是20%——因為我國家庭的私人養老金資產微乎其微。

在第四屆金家嶺財富管理論壇上，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鄭秉文指出，中國的養老資產儲備和家庭財富構成與世界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可以借鑑美、加等國的成功轉型經驗，從“沒錢”變為“有錢”，建立高效的、具有複利作用的投資體制。他建議通過提高我國養老金體系的制度吸引力讓人們主動繳費，使居民存款轉化為長期的養老金賬户資金。

鄭秉文説，“中國人是有這個繳費能力的，例如，疫情期間我國的居民存款為80萬億，2020年則達到了100萬億，疫情一年中提高了20萬億。問題是這些居民存款沒有積極性轉化為長期的養老金賬户資金。為什麼？怎麼辦？這是應當關注的核心問題。”

斟酌現行税延政策

科學設計税收激勵 

《意見》提出“國家制定税收優惠政策”，但税收優惠的具體實施細則仍有待進一步明確。

税優激勵是鼓勵個人養老金髮展的關鍵手段，其中，税收遞延是國際普遍做法，我國在近年也有嘗試，但效果並不盡如人意。 

2018年，我國開始實施個人税收遞延型商業養老保險試點，可視為我國第一款真正意義上的個人養老金產品。雖然有税收優惠，但截至2020年底，參保人數僅為4.88萬人，累計實現保費收入僅4.26億元，覆蓋面和累計規模仍然較小，試點效果較預期有一定差距。 

王毅分析，部分原因是過度依賴税收遞延。

税延型養老保險是指個人通過專用賬户購買符合規定的商業養老險，可以在一定標準內税前扣除，計入該賬户的投資收益暫不徵收個税，待領取商業養老金時再行徵收。從這一角度看，税延的本質是公共財政讓渡資金的時間價值。 

而税延保險之所以難以起效，一是2018年個税制度改革後，個税起徵點提高，專項抵扣擴大，個人適用税率調低，侵蝕了第三支柱的目標客户羣體。二是在税延優惠的力度上，每月1000元的扣除額，對於實際能享受到税延優惠的10%富裕人羣吸引力不大。三是税收徵管上，個人繳税一般通過單位代扣代繳，因此自由職業者和個體工商户很難納入政策覆蓋範疇。

中國銀保監會保險資金運用監管部副主任羅豔君分析，各國發展路徑均證明：積累養老金的本質是在預期個人長壽的前提下犧牲流動性、讓渡資金管理權以換取退休以後的安全、穩定的現金流，如果沒有税收優惠和財政補貼政策，完全依靠自願很難發展壯大第二三支柱。立足我國國情，從現實可行的角度出發，**建議總結個人税收遞延型商業養老保險的試點經驗和存在問題，對現行的税收遞延政策進行微調，**鼓勵第三支柱發展。（詳情→）

CF40理事、泰康保險集團執行副總裁兼首席投資官段國聖在第三屆外灘金融峯會暨萬柳堂資管圓桌專題討論中也提到，“當前税延商業養老保險試點中每年1.2萬元的税前抵扣額度遠遠不夠，如果能夠提供更大的税收激勵，那麼對行業和個人養老金賬户的發展都會十分有利。”他説。比如，如果能夠承諾將買賣股票免交增值税的政策永久性地賦予個人養老金賬户，也就是説為繳納個人賬户養老金的年輕人們提供更高額度的税收優惠，對個人養老金賬户的增值和行業的發展都將產生推動作用。（詳情→） 

“財税政策既然要支持建立一個合理的（養老）體制，就應該下本錢給予足夠的激勵機制，可以參考國際上的各種經驗，出台合理的税收安排。税收激勵應針對不同支柱（甚至支柱內的分項）而作出不同的設計論證。”中國金融學會會長周小川強調。

如何更好發展“第三支柱”？

王毅建議，可考慮從以下四方面入手，更好發展個人養老金為基礎的第三支柱：

**第一，要着眼於個人所得税調節收入分配功能的恢復，夯實第三支柱養老保險基礎。**在現行税制下，應考慮擴大人口適用面，納入個體工商户和自由職業者。可以考慮建立自動繳費機制，建立一定限額下的靈活的繳費機制，建立追繳費機制，讓納税人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追繳之前未繳的個税。最重要的是要讓個税在共同富裕大背景下更好地發揮收入調節功能。

**第二，要跳出税延思路發展第三支柱養老保險。**關鍵是要在大眾投資理念、養老理念的宣傳教育上下功夫。打個比方，假如一個人從22歲開始工作，即便沒有税延，只要自工作開始就積極、靈活地積累養老金，積攢30年也能形成一筆不小的財富。因此，可建立基於個人全生命週期的財富積累模型，加大養老理念宣傳，提高公眾對積累個人養老金的認同度。

**第三，要加強三支柱基礎設施建設。**具體而言，就是建立以賬户製為基礎的個人養老金制度，實現社保、銀行、税務和產品管理機構等不同平台的互聯互通。最理想的場景是，一人一輩子只有一個社保賬户，該賬户有層次劃分，分別對應三大支柱，並且與工資收入、銀行帳户、納税系統、財富管理機構以及投資產品全部關聯。

**第四，要完善監管規則，加強對財富管理機構的制度約束和能力建設，這是第三支柱行穩致遠的最關鍵支撐。**起步階段面臨一些困難，監管要求的細瑣一些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監管和制度約束不到位，市場投資、管理機構只有短期行為，沒有很好的投資理念和對投資組合的約束要求，即便產品設計得再好，也可能出現問題。總體而言，有信心把第三支柱建設好，需依賴金融機構對監管的積極配合。

個人養老金未來可成為

資本市場中長期資金提供方

從國際經驗來看, 具有長期性、規模性、規範性特徵的養老金是資本市場最為重要的長期資金來源。以美國為例，私人養老金(相當於我國養老體系中第二、第三支柱)規模近40萬億，大多通過公募基金流入股市，在美國資本市場中發揮着機構投資者的重要作用，也是美國資本市場上真正的長期資金來源。而目前，我國三支柱養老金合計持股規模佔股票市場總市值比重不到10%，未來增長空間巨大。

一個共識是，推動養老金制度改革，大力發展個人養老金, 並通過市場化手段進行投資運營，可為資本市場提供源源不斷的中長期穩定資金，實現長期資金與資本市場健康發展的有效匹配，也有助於解決我國資本市場長期存在的投資者結構失衡、缺乏中長期資金、短期波動較大等問題。

對於養老金、資本市場和實體經濟之間的良性互動機制，CF40成員、深交所黨委副書記、總經理沙雁曾在2020年CF40內部研討會上做出系統論述。她指出，重視長期投資權益類資產、賦予個人投資選擇權，發揮專業機構投資者的作用，是市場化導向的補充養老金制度的三大核心設計。

沙雁建議，應提升各類養老金的權益類投資比例，繼續壯大第三支柱個人養老金，並推進企業年金、職業年金實施個人投資選擇權試點，同時充分發揮公募基金補充養老金投資主力軍的作用。

《意見》公佈後，證監會隨即表示，下一步將抓緊制定出台個人養老金投資公募基金配套規則制度，完善基礎設施平台建設，優化中長期資金入市環境；持續加強機構和從業人員監管力度，提升管理人管理能力和規範化運作水平，強化投資者保護，保障養老金投資運作安全規範，促進個人養老金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