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唯一的享受,跟書本做繞室旅行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2022-04-28 22:01
我的書房是家裏最小的房間,從東往西走能走五步,從南往北走也是五步。裏面放了一張書桌,兩把椅子。
一把寫作用,一把看書用。説起來是這樣,其實是搬家的時候有人送來漂亮的皮轉椅,舊椅子我沒捨得扔。
這是我平日待得最久的一間房間,每天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坐在這裏。上海疫情之前,工作很忙,我幾乎是沒日沒夜坐在裏面。
其中70%的時間,都在努力戰勝寫不出來這件事。
我會打開一本書,看上兩頁,隨後又放下。
在櫃子最上格,打開一盒話梅,一顆接一顆塞到嘴巴里。
還有藏在小罐子裏的巧克力,位置非常隱蔽,主要是防止我兒子偷吃,吃完這些零食,我準備正式開始。
不,我還要磨蹭一會兒。
書房朝北,有一扇正對北面的窗,和兩扇狹窄的邊窗。中間的窗正對鄰居,終年都下着百葉。
兩扇邊窗,是我有事沒事都要觀察觀察的重要據點。外面只有一有什麼動靜,立刻拉開百葉,努力張望張望。
有時看到我兒子騎着滑板車回家,有時看到一羣小孩騎車呼嘯而過,還有來摁門鈴的快遞員……
最驚心動魄的一次發現,是在西邊的窗户外,發現一隻躺在屋檐上的幼鳥,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了,兩隻腳朝上,躺得直直的。艾文嚷嚷,要把它做成標本!因為沒有工具,他收手了。
三月份的時候,我媽在門口的綠籬上,發現一個鳥窩,裏面有兩顆藍色鳥蛋。
她把鳥窩好好往裏放了一下,我開始在左邊的邊窗監視這個鳥窩。
偵查十幾次後,看見一隻黃色的鳥回來了一次,可惜的是,第二天,兩枚鳥蛋都掉在地上。
據説鳥只要聞到陌生人的氣息,立刻就會銷燬鳥蛋。
這個發現讓我悵然了一陣。
可能是因為每天扒窗户的時間太長,我開始覺得毛姆説的話非常有道理,他認為眼前如果有美景可看,就不可能寫作。
因此他的書桌永遠面對一面光禿禿的牆壁。
在疫情之前,我經常覺得自己這份工作有點悲慘。
你必須把自己囚禁在一個牢籠裏,在一無所有的現實裏,勾勒出豐富的文字世界。
如果現實太好玩太精彩,那就沒什麼書寫的必要了。
我是真的沒想到,上海疫情之後,所有人都過起了作家的生活。
除了囤菜買菜做菜的間隙,人人都在一個小房間裏,努力張望着外面的世界。每個上海人都在扒窗户,偷偷觀察,鄰居買了什麼菜。
然後,我猜,應該也有很多人,在房間裏來回踱着步,表演心神不寧。
除此之外,就是長吁短嘆,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疫情對我的影響,大概是最小的。我只需要過還跟原來一樣的生活即可,現在沒有了出門的理由,更加可以安心寫作。
再也不用擔心不去植物園,是不是錯過了整個春天,不陪妹妹玩,是不是錯過了她的成長,不跟艾文去大自然探索,是不是遺漏了他的美好童年。
最近,我多了一個新的愛好,每天都在陽台觀察鄰居的櫻桃樹。眼看它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紅,心頭無比地喜悦。
有兩種鳥很愛吃櫻桃,一種是烏鴉,停在樹上,時不時來幾顆。一種是極小的黃綠色的鳥,我懷疑是暗綠繡眼鳥,只有一個小拳頭那麼小,在櫻桃樹上嘰嘰喳喳叫得很歡。
我極其關心這棵櫻桃樹,因為家裏有個人,也像烏鴉一樣,眼巴巴看着這棵樹,默默吞着口水。
有一天下了好幾場暴風雨,第二天醒來一看,還好,櫻桃都還在,又更紅了。
鄰居摘了一根櫻桃枝過來,家裏那個人終於吃上了。
在我非常憋屈的時候,我開始寫一部關於揹包旅行的小説。
這是寫作家解救自己的途徑。
打開書架上的任何一本書,不管故事多麼精彩,這都是作者本人坐在書桌前,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
很多精彩的故事,都是在最簡陋的環境裏寫出來的。
有人為了寫作,在抽屜裏放上爛蘋果,時不時拿出來聞一下。有人喜歡站着寫,把冰箱當成寫字桌,能整整寫上一夜,期間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這就是作者的生存方式。
所以我想,假如在這個四月,你無事可做,期盼着任何一種能把時間變快的方法。
看一本有趣的書,一定是最明智的一種方式。
糧食,上海人已經囤得夠多了。接下來,可以囤一批精神食糧,那些從書架拿下來,可以不捨晝夜,一口氣讀完的書。
封控前最後一次外出,我去了蔦屋書店,在那裏看到一本書,名為《一個人的世界在書架上》,書頁上還印着一句話:在一個充滿書籍的房間裏,沒有人會感到孤獨。
這個四月我浪費了許多時間,但一想到曾經認認真真讀完一本書,並感覺到受益匪淺,就覺得我做了唯一一件正確的事。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