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嶽:我是如何變成一個愛國者的_風聞
顺手牵羊-2022-05-05 14:04
作者:連嶽

我和家人最近來日本走一趟,發的文章IP顯示在日本,這麼一件小事,搞得地動山搖,成了所謂“愛國大V現形記”的大熱點、大新聞。怒潮一樣的攻擊文章認定我就是移民(或長居)日本,原來都是假裝在中國、在廈門。這些文章,無論怎麼斷章取義、移花接木、無中生有、污言穢語,我心中都無波瀾,身處輿論場中,這種事我經歷得多了,這次最大,但也不改它是茶壺裏的風波。
這次我戴牢了“愛國大V”的帽子,你們原意是羞辱,我卻是開心的,因為我現在就是一個愛中國者。我已經過了半生,倒是覺得可以向願意瞭解我的讀者簡單講一下這五十多年的思想發展過程,是如何必然變成一個愛國者的。
第一階段,和大家一樣,從小在學校受的就是愛國教育。
第二階段,在我20多歲時,當時世界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即蘇聯解體、東歐劇變,社會主義大退潮。這讓人覺得中國的路走錯了,美國那一套才是正確的。60後、70後的大部分、包括一部分80後,思想底色就是這個。我也不例外,慢慢就走上了公知路線,道路不自信、理論不自信、制度不自信、文化不自信,對政府搞有罪推斷,凡事反就是了。
我在《南方週末》待了兩年,這是當時最有影響的報紙,集中了一批媒體精英,也出了一些著名公知。我至今仍然感謝那兩年時光,學到了很多東西。出一份《南方週末》這樣的報紙,是當時知識界普遍自我懷疑、歷史虛無、倒向美國的必然。從現在的倒車鏡看,當然覺得不可思議,一幫記者、評論員,多數二三十歲,每週固定指點中國該怎麼辦,還大受歡迎。只能説,歷史總是很難擺脱歷史的侷限性,要發展以後才能看到侷限性。
離開《南方週末》後,我回到自己偏愛的廈門,成為自由職業者,寫作也一直沒停。後來因緣際會,成了著名公知。2007年,當時全國政協會議有份提案,反對廈門正準備興建的一座化工廠。在近十個月的時間裏,我以極大的熱情,全身心投入這次反對。在廈門市民普遍的不同意中,最後政府重新環評,改善規劃,將化工廠異地搬遷至更合適的地方。這次事件對中國在經濟建設中更注重人、經濟與自然的平衡,有沒有幫助?可能有一點。不過,話説回來,以我現在的見識,我並不覺得當時的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也就一蠢貨,一是那份提案一些理由是不成熟的,二是我自己也真説了不少糊塗話。
正因為經歷2007年,我發現之後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一直往前推我:你只做了這件事是不夠的,你實質上還是幫了政府,你要幹得更多、更徹底,永遠反這個政府,直到它垮台。這符合公知的邏輯,但我卻認為是瘋狂的、愚蠢的人生。不少公知原來都是聰明人,是精英,就是被這種力量推得回不了頭,瘋瘋癲癲,最後智商斷片。我這個人有個長處,輿論與人情從來綁架不了,想清楚了,就可自己玩。於是和公知漸行漸遠。最後他們覺得我是叛徒,恨我超過恨政府,罵政府還不敢放開,罵我可以放飛自我,所以就一輪輪來了。這次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心裏明白我根本不可能移民或長居日本,只是裝傻,不想錯過罵我的機會。我理解你們,這樣才讓你們覺得人生沒有犯錯,沒有虛度。
接下來是第三階段。西方和公知老説中國不行了,中國卻越來越行。老説中國政府要崩潰了,它卻越來越得民心。這表示中國政府一定做對了什麼。我的結論是因為中國有了市場經濟。而將市場經濟的力量放大至無限的經濟學流派,是奧地利學派中的無政府資本主義。是非常精美的邏輯架構,我曾經相當着迷。無政府資本主義有個大優點,它把美西方體制批倒了,認為美國政府是最邪惡的、最阻礙市場,不是什麼歷史的終結,而是歷史的罪孽。這點讓我年輕時“中國錯,美國對”的底色徹底沒了。這是關鍵一步,不然的話,這個底色再淡,像我的很多同齡人一樣,到了這個年紀,不怎麼談政治,也是正常人,能看到國家與政府的好,可一有風吹草動、頭疼腦熱,道路稍微曲折一下,底色馬上又鮮明起來,覺得還是美國的體制好,看不到中國的光明前途。
在這個階段,我遠不是愛國者。只是到了“中國不好,美國更爛”的層次。
而往前走到第四階段,一要感謝特朗普打貿易戰,抓孟晚舟。讓我明白市場永遠都是最強大政府的武器,有時是蘿蔔,有時是大棒,予取予求,無法無天。無政府資本主義在邏輯上證明完美的世界不需要政府,美國政府就乖乖消失了?貿易戰不輸,孟晚舟能放,靠什麼?靠的是一個足夠強大的中國政府。
二要感謝中國出現了一些人類史上第一次出現的大型現實,它們是市場調節不出來的。市場能讓中國消除絕對貧困嗎?不可能,再發達的市場都必有一部分絕對貧困者。市場能調節出獨一無二的龐大高鐵網絡嗎?在其基礎上,人流物流快速運轉,新型國家正在建設,不可能,事實上,高鐵一直受到市場主義者的攻擊。
疫情這兩年多來,市場發達的美西方最後只能依靠社會達爾文主義,市場救不了老弱病窮,你們死掉吧。而中國的動態清零,將疫情的損害降到最低,不僅死人最少,GDP的增長也出色。這其中的重要因素就是既有市場力量,更有政府力量。只有中國政府,才有這個力量。這時候,我對政府是佩服的,自然而然生出愛國之情。最後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有人説,愛國不等於愛政府。在中國,這話不成立。中國有今天的成就,就是靠中國共產黨的政府領導而成的,愛國必然愛政府。自己半生曲折,否定之否定,終於走到愛國的境界,有後怕,有慶幸,畢竟,有太多人一生只停留在年輕的思想認知。我現在生活與事業非常放鬆,與到了這個境界有關,有這樣的執政黨和政府,沒有什麼難關過不去,沒有什麼目標達不到。這不是説黨不會犯錯誤?沒有貪污腐敗,沒有醜惡現象?會,有,可黨的生命力恰恰在於它善於改正錯誤,從古田會議、遵義會議,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和十八大,它一直能夠從改正錯誤中進化得更高級。
對於政治,我現在的態度就是孔夫子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沒什麼想説的,這不是消極,而是信任,在位上的人,小到鄉長,大到國家主席,掌握的事實、數據比我多,可請教的專家比我多,他們能處理好。輕易批評的人,反而多是一知半解、盲人摸象、跟風胡扯的噪音。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另一層意思是要知道自己的位置,然後把事情做正、做好。我現在的位置是什麼?是丈夫、是兒子、是年輕同事的引領者、是寫作者,要把這些事做好。自己的前半生,有所得,就告訴讀者,希望他們得更多;有所失,也告訴讀者,希望他們無所失。比如前段時間對我的攻擊是“自己丁克卻勸人生二胎三胎,足證其虛偽”,丁克就是我人生失誤,現在連太和我都很後悔,只是我們都50多了,補救的難度太大,所以才會勸年輕人珍惜時光,珍惜孩子讓自己成長的機會。我自己太遲愛國,就勸孩子們從小就要真愛,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就像一個人因抽煙搞垮身體,他勸孩子不要碰煙,是不是虛偽?天天勸孩子抽煙才真誠?
最後説一點,罵我的文章,明示暗示我很有錢,以證明“愛國只是為了賺錢而已”。我倒不敢説自己有錢,再有錢都有人比你更有錢。和一般的寫作者不同,寫作是我副業,我很年輕開始就更愛投資,我是股市的成功投資者,我是房產的成功投資者,我經商又在行,我穿越牛熊,積累了20多年,手頭怎能不寬裕一點?我沒這些成功經驗,怎麼和讀者談人生?不要盯着我的錢説事,一個成功的投資者,50歲以後,雪球只會越滾越大。你有這激情,不如專注把家人照顧好,讓他們生活體面一點。從小事做起,但凡做成一件小事,有點正反饋,你就會慢慢開始愛世界,最後也會愛國的。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一箇中國人,愛國幸福,恨國不幸,才是正常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