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下的“住院”醫生_風聞
我想逗乐这个闷闷的世界-搞笑博主、医生-愿世界更欢乐2022-05-06 17:51
“你們知道不知道,住院醫生為什麼叫做住院醫生,那是要天天住在醫院的!”
據説,每一個住院醫生都聽主任説過這句話。然後,嘴上笑嘻嘻,心裏MMP。
雖然這句話有那麼點PUA的成分,但有一説一,想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長時間泡在臨牀的磨練過程是必須的。
話雖這麼説,但現在規培階段,真住在醫院不回家的住院醫生很少很少。
疫情改變了這一切。
為了減少醫院和社會的交叉感染,同時為了維持醫院的運行。滬上大多數醫院都實行了醫生閉環制度。
簡單説,就是讓你在醫院待上幾個星期不回家。
疫情過去一個多月,終於輪到我了。
“老婆,明天我就去醫院了,兩週。”我眼巴巴地看着老婆,有點捨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念叨了十幾遍了,趕緊走吧,省得天天晚上吧唧嘴吵得我睡不着覺。”老婆似乎一點沒有捨不得的情緒嘛。
我只好默默地收拾起行李。內褲帶上7件,襪子帶上,衣服褲子整幾套,正收拾呢,湯姆鑽到了我的行李箱裏。
“連貓都捨不得我。”我瞥了一眼旁邊刷手機的老婆。
“拉倒吧你,貓就是好奇。”果然,湯姆啪地跳了出來,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湯姆:你走不走關我P事?
罷了罷了,這家不回也罷。
第二天,我一早提着行李來到醫院,到了科裏就開始熟悉病人病情,和上一班的兄弟交接。
“就這麼多,有啥事你再問我,我去門診看看病。”兄弟跟我説道。
“咋得了兄弟?”
“哦,沒啥,就是有點尿血。”

???這住院醫生當得都尿血了
“卧槽?這麼嚴重麼?”我驚呼道。
“前天晚上被急診電話吵醒了,一晚上沒睡,腰疼,我還以為是行軍牀不舒服,結果這兩天尿血了,我去門診做個B超看看。”
“趕緊去吧,你再看看腎內科,不一定是結石。”仔細想了想內科知識,才發現都還給了老師,血尿的常見病因這個必考點都忘記了。。。
IgA腎病?急性腎炎?腎病綜合徵?算了算了,我承認我是小辣雞。
兄弟拿着東西就走了,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痔瘡,這幾天怕是要發作。
“你倆一個便血,一個尿血,可真是好兄弟。”旁邊的錢老師打趣道,“媽蛋,你不行嘔血,跟他倆湊個三兄弟。”媽老師蛋上去給了他一拳。
還好,幸好我早有準備,帶了痔瘡膏過來。

實乃居家旅行、住院值班之必備良品
打開電腦把所有病人過一遍。誒,都是晚期腫瘤的病人,食管Ca的居多。果然主任説到做到,想盡辦法也要把這些嚴重的病人收進來。
一看病歷,媽的,好多沒寫。我罵罵咧咧地補着病歷,做着一個規培醫生最熟悉的工作。
一個多月沒寫,寫起來還有點爽是怎麼回事?啪啪啪敲鍵盤,就像啪啪啪一樣(非廢話文學)。
我啪地一下打了自己右手,“你賤不賤啊你?”我罵了罵它,雖然它平時沒少為解決我的生理問題付出努力,但這“小媳婦”該打就得打!

“二老婆五姑娘”
正寫着病歷呢,Call機響了,我渾身一個激靈。媽的,都一個多月沒聽到這鈴聲了,怎麼聽到還是這麼應激。
“你好,胸外科。”
“胸外科啊,這裏急診留觀,有兩個液氣胸的病人你看一下好吧,一個叫徐X,一個叫葉X。”
“好的好的,老師,馬上下來。”
之所以這麼客氣,因為我曾經在朋友圈發過毒誓。到了兑現承諾的時候了。

我打開CT,這個徐X是之前一個老師交代的,一個大學生,説是要收進來,但CT上氣胸不多,一會去跟他交流一下。
還有一個老頭葉X,就嚴重多了,左肺大量氣胸,肺氣腫,不放管子估計不行了。
我問護士長要來了管子、瓶子,換上了大白,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急診。

我拿胸瓶的樣子像不像抱着炸藥包
早在之前朋友圈的推送裏看到了我們醫院急診的“慘狀”,急救車數量翻了好幾倍,病人人滿為患。但來到現場,還是頗為震撼。
到處躺得都是病人,條件比之前留觀的還要差,據説之前經常會有陽性的病人。

隔着透明膜的iPhone 13 Pro拍出了諾基亞5300的感覺
我來到護士站,“我胸外科的,那個葉X在哪裏,要放管子的!”我大咧咧地問道,裝得自己很牛逼。
內科醫生以為來了個什麼大人物,不敢怠慢,把我帶到了病人旁邊。
我一番交代之後,就開始放管子了。一個多月沒上班,手都生了,還好自己肌肉記憶還可以。就像一年半載不開手動擋,要熟悉一會一樣。
管子放好之後,氣泡噗噗地冒了出來,病人也感覺舒服多了。
我長吁一口氣,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來不及休息,我又找到了大學生,跟他交代了情況,讓他考慮要不要手術的問題。
都搞定之後,我準備回去了。脱了大白,才發現自己衣服都濕透了,頭髮也像極了巔峯時期的貝克漢姆。

小貝
我這才穿了一個多小時啊,自己還提前上了個廁所喝了口水,就又渴又累。那些急診上一天班的老師怎麼受得了的哦。心裏默默為他們點了個贊。
回到病房,上了一天手術的上級醫生回來了,準備去查個房。
雖然不用穿大白,隔離衣、面屏、手套、N95還是需要的。一圈兜下來,病人們病情還算平穩。
病房已經被改造的都認不出來了。多了“一脱”,“二脱”。
這可不是十八摸裏的一脱二脱哦,是一脱區、二脱區。一脱是脱外面的隔離衣、面屏,還要多次手消毒。二脱區是脱手套和口罩。

一脱脱掉我的隔離衣呀~
二脱脱掉我的N95吶~
脱了之後。急診打電話過來,説氣胸小夥子沒地方去,大學封校也不讓他回去。誒,問了上級醫生,説是給他送點吃的過去,讓他到胸外科辦公室休息一晚。
我拿了點吃的、喝的,給小夥子送了過去,小夥子萬分感謝,説第二天爸媽從浙江開車接他,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過來。
我嘆了一口氣。
回到病房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個老爺子,躺在急診留觀門口的地上,旁邊放着一些吃的喝的。

五月天還有點冷,睡在户外的地上應該很冷吧?不知道他面對怎樣的困難,又為什麼進不了醫院。
我搖了搖頭,匆匆走過。病房還有一堆事要處理,趕緊回到病房,一天下來終於有機會看一下手機。還好,新增病例數又降低了,曙光初現。
回到辦公室,補了會病歷,已經十點多了,羞恥地蹲下來,塞了一粒痔瘡栓進去,冰涼又清爽。
這麼多年了,跟它有了些許感情,但我還是在心裏默默許願——
“蒼天啊,大地啊,我願用我千年老痔,換上海早日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