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神弄鬼沒用，他真的過氣了_風聞

上個月，林正英知名徒弟錢小豪的殭屍片《茅山道士》上映。評論全在噴，至今未開分。

其實，自殭屍片沒落，錢小豪曾有意迴避此類題材。

錢小豪就是這個帥哥

但到50歲時，他也難抵網大誘惑，隨後十年陸續接了很多殭屍爛片。

今年還有部《龍雲鎮怪談》，去年則有《靈幻大師》《至尊先生之金蟬蠱》《一眉先生》《茅山》……吃盡老本，卻仍有影迷邊罵爛邊感慨“能再看到豪哥的殭屍片真好”。

他成了唯一一個至今仍深耕殭屍片的標誌性演員。

從殭屍片的興衰，再到如今的懷緬，可以説**#錢小豪是完成了香港殭屍片興衰閉環的男人#**。

麥浚龍曾評價：錢小豪本身就是一個故事。

在我眼裏，他更是一個“活體殭屍片歷史館”。

今年，錢小豪差一歲滿60了。

藉着錢小豪這大半生拍片經歷，來再看一眼曾把我嚇得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香港殭屍片。

錢小豪發跡，殭屍片萌芽

眾所周知，錢小豪是錢嘉樂的親哥。

小時候，錢嘉樂視哥哥為大英雄。

窮人的街頭巷尾，小孩間總是互相欺負，錢小豪經常打架為弟弟出頭。

10歲那年，他就跟着鄰居——八十年代拳壇明星冼林旭學大聖劈掛門武術。

很快，他習得一身功夫，上擂台贏下銅牌時年僅14歲。次年以玩票性質報考邵氏武術演員訓練班。

上了兩個月課後，幸運砸門。

導演張徹在近70個人中選中他加入張家班，他成為張徹的最後一個關門弟子，是王羽、李小龍、狄龍等大明星的同門師弟。

第一部戲的工資就是普通工人的年薪，這是早早輟學的他不敢想的。

可為什麼是“最後一個”弟子呢？

競爭對手嘉禾成立第一年，就從邵氏手中搶走了李小龍。當時的邵氏已在走下坡路。

1980年，錢小豪雖成為電影《飛狐外傳》的男主，但恩師張徹不再有能力捧出大明星。

錢小豪好倒黴，眼看出道即巔峯。

但倒黴背後的原因，是傳統功夫片的勢微。

這讓很多業內人不得不探索新發展。

如果説張徹是錢小豪得以入行的第一個貴人，那錢小豪後來能紅，則因為第二個貴人：引領他進入殭屍片的洪金寶。

李小龍去世後，有自己想法的洪金寶成立了洪家班，試圖再次盤活功夫片。

1980年，有了《鬼打鬼》。

在這部片中，道士、茅山術、殭屍等元素第一次被大面積運用，這無疑為觀眾增加了很多獵奇看點。

特別是以人的身體為紙張，畫上紅豔豔的符文，成為了最經典的情節。

不僅該片的海報設計成賣點，之後在同類型片被多次運用。

比如殭屍片的開山之作《殭屍先生》，秋生的胸前就被畫上了同款紅符。

2013年麥浚龍的致敬之作《殭屍》，錢小豪（片中他以本名出演）更是再一次重現了全身畫滿紅符的經典橋段。

這道標誌性的紅符，兩度被畫在了錢小豪身上。

看似巧合，卻印證了殭屍片和錢小豪處處重疊的宿命。

至此，可見洪金寶的探索之作《鬼打鬼》對之後殭屍片的影響之深遠。

但本質上，這依然是一部功夫電影。

裏頭的殭屍動作靈活，能彎曲手關節和洪金寶扮演的張大膽切磋武藝。一點都沒有後來“經典款殭屍”只能直挺挺彈跳的憨態可掬。

有趣的是，林正英這個日後成為給我們無限安全感、正義感的男人，在《鬼打鬼》裏卻演一個狼狽為奸的捕快，期間甚至被殭屍嚇到屁滾尿流。

片中的另一個壞人，是日後鬼怪活躍分子之一的午馬老師；日後常常扮演邪惡道士的鐘發則扮演一個好心的道長。全都顛覆了後來大眾的印象。

此後，洪金寶多次參與殭屍電影的創作。時隔兩年，便趁熱打鐵拍了該系列的第二部《人嚇人》。

這次，林正英終於扮演一名道士。不過，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年道士，沒後來的英氣。

1984年，洪金寶又拍了這系列第三部《人嚇鬼》。

1988這一年，洪金寶擔任製作並監製了兩部殭屍片：《殭屍叔叔》《鬼掹船》。

儘管這些影片當中都有林正英的身影，實際上，洪金寶才是殭屍片的祖師爺。

當殭屍電影蓬勃之後，林正英曾在《殭屍家族》中致敬洪金寶對殭屍電影的貢獻：

我師祖洪金寶

早年深入陰府鬼打鬼

現在回到人間實行人嚇人

去年捉到了一隻殭屍先生

彼時，事業低迷的錢小豪去普吉島散心，巧遇洪金寶。

兩人一聊武術就相見恨晚，洪金寶聽説錢小豪苦於轉型，於是幫他牽線。

自此，錢小豪搭上了1985年《殭屍先生》的快車。

錢小豪火了，殭屍片爆了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這部片大爆整個東南亞。

先在台北轟動，又在香港上映28天后累計票房達2000多萬港元。

但很少人知道，這部片的主角並不是扮演師傅九叔的林正英。他拿到的官方獎項是提名金像獎——

最佳男配。

真正的主角，是22歲的錢小豪。

錢小豪一時風頭無倆。

第二年即1986年，在無數跟風的殭屍片中，他出演的一部高仿片《殭屍翻生》，觀眾依然買賬；

同年，他出演《原振俠與衞斯理》。

看這張日版海報，主角貌似周潤發，實際上，發哥和曼玉都在給錢小豪作配。

之後，錢小豪又和林正英合作了三次。

1989年的《一眉道人》，1991年的《殭屍至尊》，1992年洪金寶擔任製作並監製的《新殭屍先生》，兩人均飾演師徒。

這三次，輪到錢小豪當林正英的配角了。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時期的殭屍片已發展成熟，演什麼都香。

它是眾多吸睛元素疊加的商業大片，是港片極度娛樂化的具體表現，它的蓬勃勢在必行。

而錢小豪的角色，往往在片中發揮重要作用。

比如，增加香豔元素。

錢小豪是當之無愧的女鬼收割機。

女鬼也是顏控。文才永遠只有受傷的份，長相俊朗的秋生卻總能得到女鬼的青睞。

無論是香蕉樹下，紅紗裙飄飄的女鬼；還是樹林中唱着“她的眼光，她的眼光”揮着手帕的鬼新娘。

錢小豪必須豔遇，觀眾期待的女鬼才會如期而至。

畢竟好看的女鬼總是讓人流連忘返，又細思極恐。

這也是該時期殭屍片的特點之一：有香豔元素，但不至低俗。

這時期的殭屍片還有第二個特點：有接地氣的民俗靈異橋段。

比如，秋生遇到的香蕉樹女鬼取材於民間傳聞：香蕉樹陰氣重，易招女鬼附樹上；

《殭屍先生》中文才用糯米洗澡驅除屍毒，也是當時劇組收集民間説法改編而來的；

還有《驅魔先生》中的狠辣詭異的日本女反派，背景被設定為奇門遁甲九菊一派的邪教人員，也有真實歷史背景。隋唐時期日本的“遣唐使”學習了中國古代術數著作《奇門遁甲》後，逐漸演變成了陰陽師和九菊一派兩個派別；

《靈幻先生》中有油炸鬼的橋段。清末國學大師俞樾就説：“油灼鬼，俗稱油灼檜，雲杭人惡秦檜而作。”據傳南宋奸相秦檜夫婦謀害岳飛後，民間泄憤之舉，取油炸鬼的‘鬼’字和‘檜’諧音；

（p.s.粵語裏的油條就叫油炸鬼小時候這段看得我又怕又餓）

有來由，更嚇人。

而錢小豪飾演的徒弟的第二個作用就是：提問

每次他扮演工具人cue流程，林正英才能自然地為觀眾普及這些“似乎聽過”的神奇設定。

殭屍片第三個看點，跟其起源有關：功夫。

雖説這階段的殭屍片已不是《鬼打鬼》時期打架為主，捉鬼為輔的“偽造”鬼片了。

但演員的身手，依然是重要看點。

林正英的動作乾淨利落，體現道士的魄力與水準。

錢小豪的動作敏捷有力，被鬼追時總是有驚無險。

觀眾便收穫到看動作片的刺激。

接着， 是調和鬼片恐怖感的第四個看點：搞笑。

看這張著名的委屈臉。

被女鬼迷住的秋生捱了九叔一巴掌。可見，錢小豪的角色設定還有個特點：作死。

加上文才，這對作死徒弟常被鬼追得屁滾尿流，笑料不可能少。

而且一本正經的九叔也帶點狡黠，有時露出雞賊一面也有反差笑點；

在《一眉道人》中還出現過一個可愛的小殭屍。不會説話，但可以用帽子上的漫畫溝通，童趣怏然。

樓南光、吳耀漢扮演的憨憨配角，也承包了不少笑點。

小小的殭屍系列，聚集了當時無數牛X創作人。

王家衞當過殭屍片的編劇、執行監製；劉鎮偉當過編劇、導演；音樂才子黃霑、鄭國江參與音樂創作，其中童年陰影《鬼新娘》就出自鄭國江手。

參演人員就更不用説，黎姿、林憶蓮、張學友等都演過殭屍片。

後期，林正英更是全方位投身創作。

不僅只當武術指導，還參與了監製、導演。

他不僅為觀眾塑造了一個經典的道士形象，還真正成為了殭屍片的第二個祖師爺級別的人物。

所以，這段時間，殭屍片全面繁榮。

不當主角，並不影響錢小豪鴻運當頭。

1990年，27歲的錢小豪就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買下半山別墅；迎娶"國際華裔小姐"季軍郭秀雲，同年兒子出生。他曾得意自評：

二十多歲就帶着一家八口人搬進大房子，三十歲不到我就搬上了半山（豪宅）。

與此同時，他還和李連杰兩次合作，有了《太極張三丰》中的反派董天寶和《精武英雄》中的霍庭恩。

之後，TVB為他量身定製了兩部劇：1993年和歌壇新秀鄭秀文合演電視劇《大頭綠衣鬥殭屍》，這CP既帶感又蘇甜；

1994年的《獨臂刀客》，這個ip可是曾在邵氏時期捧紅過王羽的香餑餑。

但當人們以為屬於錢小豪的爆紅雖遲但到時，他毅然離開了TVB。

原因，百度只有簡短的一行字：

但實際上，他曾坦言自己不適應電視台的“潛規則”：

高層喜歡耍官威，我還是忠於我自己。

可惜，等待錢小豪的不是忠於自己，而是身不由己。

隨着殭屍片的沒落，錢小豪也就此沒落。

沒落的錢小豪和殭屍片

殭屍片的成功，讓大家都跟風狂拍鬼怪。

很快，觀眾的好奇心耗盡了。

即便是經典如《一眉道人》，創新地採用了西方殭屍的元素。但林正英還是透露，票房僅僅是“不虧”——

殭屍片，沒人看了。

直到1995年，林正英投身電視劇，拍了《殭屍道長》才被觀眾認可。

這部作品，被認為是林正英事業的第二春。

不過，這只是殭屍片的迴光返照。

1995年最賣座的電影，不再是多元素疊加的殭屍片。

第一名，是成龍的警匪動作片《紅番區》；第二名，是成龍的動作片《霹靂火》（對，還是成龍）；第三名是星爺的無厘頭喜劇《百變星君》。

值得一提的是，第四名爾冬升的《烈火戰車》中有錢嘉樂。

弟弟開始發跡，但哥哥錢小豪在1994年因救下一名被挾持的女子，獲“見義勇為”傑出青年獎後，開始走下坡路。

1997年，林正英離世。

亞視為了紀念他，次年自制了電視劇《我和殭屍有個約會》，燃盡了殭屍題材最後一點餘温。

此後，觀眾不再留戀殭屍世界。

而2000年，37歲的錢小豪被爆偷拍女人裙底。

一夜之間，名聲和事業全毀了。

在香港那兩年，沒人再找他拍戲。

他轉戰內地，不再碰殭屍元素，一直投身動作，直到2013年在麥浚龍的《殭屍》中再次飾演男主。

角色錢小豪，就是他本人錢小豪。

片中，他從行李裏掏出一身殭屍穿的清朝服裝。可能會有人疑問，錢小豪好像沒穿過這身戲服吧？

錯，在《殭屍家族》中，他就穿過這身嚇唬師弟文才。

沒有人記得了。

就像片中，“靈幻先生”吳耀漢成了死了也不被人發覺的殭屍；

集倒黴+搞笑+好色於一體的樓南光，成了沉默寡言的小食店老闆；

戰鬥力爆棚的壞道士鍾發，成了癌症晚期並最終被殭屍反噬的老人；

殭屍叔叔陳友的道袍布鞋變成了睡衣拖鞋……

曾經在殭屍片裏發光的一切，如今無人在意。

《殭屍》出現的幾張照片中，他曾經的搭檔不是已駕鶴西去，就是已躋身國際。

而他——

落魄至回到原地，自殺而亡。

他的死，也印證着電影外，殭屍片的死亡。

這部片沒讓導演麥浚龍爆紅。

卻讓觀眾把對一個時代的悼念集中放在錢小豪身上，他又紅了。

他開始拍殭屍元素的網絡電影。

但他不再是九叔的徒弟秋生。

他成了豪哥、茅山豪、道長等，也成了別人的師傅。

徒弟還叫秋生和文才。

甚至，在這些榨乾殭屍ip的爛片裏，還出現了林正英的假冒偽劣模仿者。

已滿臉皺紋的錢小豪看着由年輕演員扮演的假九叔，努力表現敬畏。

但已有心無力。

兜兜轉轉。

有意無意之間，錢小豪成了親歷殭屍片起落的見證人。

在爛片之一《至尊先生之金蟬蠱》中，錢小豪有這麼一段獨白：

我記得當年

跟着師傅降妖除魔受到別人的尊敬

我以為那份尊敬也屬於我

但師傅走後

我才發現，那份光環是屬於師傅的

他始終只是參與者，不是創造者。

他不是洪金寶，更不是林正英。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當年活躍於殭屍片的標誌性演員。

可他依舊算不上殭屍片的奠基人。

但——

即便是又如何呢？

依然抵擋不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在《殭屍家族》中，林正英扮演的九叔和陳友扮演的師弟合力，治住了殭屍，救下秋生。

但2013年的《殭屍》中，再也不見九叔身影。

微胖的錢小豪身上依然畫滿了洪金寶曾畫過的紅符。

但年老體衰的陳友再也救不了錢小豪。

拼命卡住羅盤，為錢小豪擊敗殭屍爭取時間的手——

指甲碎了。

手踝折了，手臂斷了。

他孤身一人。

終究卡不住時代的羅盤。

本文由公眾號「肉叔電影」（ID：dusheyingdan）原創，點擊閲讀肉叔更多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