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信仰（原名：垃圾與信仰）_風聞

中國人的信仰（原名：垃圾與信仰）

作者：愚夫老戎

    信仰是什麼？許許多多的人説不清楚，以為它很玄。一般來説，它也的確很玄。我們來舉兩個例子。

    一個是日本。日本人信仰天照大神，認為日本天皇是大神之子，應該統治萬民。結果，二戰中，日本戰敗，這個統治萬民的神話就破滅了。連帶着大多數日本人的信仰也破滅了，成了夢幻泡影。天皇也被剝去了神格，成了凡人，僅作為一個文化和傳統習俗的符號被保留了下來，體現着日本民族的尊嚴和高貴地位。當然，世界上所有民族都高貴，這種高貴是平等的。但日本仍有不少極端人士堅信神話，堅信日本將統治萬民。這並不妨礙日本的舊日信仰已經破滅的事實。那麼，他們今天信仰什麼呢？説不清楚。作為一個事實上的殖民地，他們還有自主信仰的可能嗎？或許吧，在二次元的世界裏？

    那麼，作為強勢文化的歐美呢？歐洲好像已經被美國控制了，盡幹些無腦自殘的事情，他們信不信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還是看看美國吧。

    美國人信上帝。總統就職是要手按《聖經》宣誓的。但這只是個程序和形式罷了——西方哲學家早就宣告：上帝死了！那麼，他們的信仰也就只是個形式和習慣了，徒具外殼，聊以自慰，兼具裝點門面而已。

    美國種種背信、雙標、無賴的行徑也完全出賣了他們信仰崩塌的真相。但人設還是要立的，裝X還是要裝的。不然，怎麼罵中國人沒有信仰，是個文化上“低劣”的民族呢？

    既然破落户指着點殘剩的破爛都能罵到咱頭上，那麼，咱們也不得不好好研究一下，什麼是信仰。

    信仰很玄，看不見，摸不着，難以證實，或從未實現。比如中國共產黨信仰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實現了嗎？它能實現嗎？沒人能給個切實的證明。那麼，它就不該被信仰嗎？顯然不是。所有被信仰的對象都是未經證實或實現的。這是信仰的特徵。

    啥意思？

    先説説夢想吧。現在人愛説：“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那，被實現了的夢想，還需要去夢想嗎？當然不用了，人們只要選擇接受或拒絕這個實現了的結果就好了。然後，開始新的夢想，夢想一個尚未實現的東西。比如，一個粉絲迷戀一個偶像，夢想得到偶像的簽名照。得到之後，又夢想與偶像合影，一起吃飯，一塊拍電影……等到他（她）沒什麼可夢想的了，這份對偶像的激情也就該消褪了。

    同樣，一個實現了的信仰也不需要再被信仰，人們只需要接受現實就好。換言之，當被信仰所期待的理想境界已經完全成為現實，這個信仰也就完結了。然而，信仰不同於夢想。信仰通常指向的某種終極事物，是不可能輕易被證實或實現的。這是文化上的常態。

    科學的出現擾亂了這種常態——它使信仰有了被證偽的可能。舊日的信仰也因此被科學貶為原始的愚昧和迷信。

    但，被證偽的信仰就完結了嗎？事情才沒有這麼簡單。被證偽的信仰如同廢墟，但總有人會指望它能重建起來：萬一實現了呢？這凸顯出信仰的一個重要意義：它涵容了人們擺脱不理想現狀，追求完美境界的執念。只要這個執念在，信仰就不會徹底熄滅。

    但，被證偽的信仰終究是個廢墟，很難憑此凝聚人心，也就基本喪失了信仰的功能，常常只能體現個人的情懷。

    所以，信仰的牢固度很重要，絕不能被證偽，最好能永遠不被證實（或實現），但它還得可信，又有實現的切實可能。這樣就可以永遠信仰下去，就可以把所有人凝聚在一起。

    看到這裏，相信有不少人會認為，這已經是虛妄的胡扯了：怎麼可能有既能實現，又永不會實現，既能證實，又永不能被證實的東西！

    別急，還真有，我説的就是中國人的信仰。它還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獨一無二！

    那麼，中國人信仰什麼呢？一個字：道！

    道是什麼？老子説：道可道，非常道。

    你以為已經證實了一個道，真理在手，跟我走！

    對不起，道可道，非常道，道里有道，道外還有道，證明還沒完。接着證吧，你可以永遠證下去，無窮無盡。在這一點上，道有點像科學：你可以不斷證實一些真實的東西，但永遠有新的可能等待證實。所以，道是實而又玄，玄而又實，稱之為玄學是片面的，倒不如稱其為“實學”。

    但實學不同於科學：科學可以重複，實學不能簡單地重複。每一次證實都只證實了這一次，下一次又不同，照搬上一次可能不靈。原因正在於：道里有道，道外也有道，萬物普遍聯繫，你不知道這一次又聯繫出了個啥！所以，實學其實真挺玄！

    但實學之所以不同於科學，而能名之為“實學”，就在於科學可以證偽，一次次重複，都能證偽（一件事）。而實學，理論上不存在“證偽”這回事。這一點相當特別，需要從兩個層面來梳理。

    從實在論的層面説，不能“證偽”一件事，意味着一件事物永遠不侷限於它自身，它永遠存在轉化（為另一件事物）的可能。這恰恰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也符合事物普遍聯繫，且不停變化發展的觀點。要點在於，實學是整體論思維，看待事物總是能從無盡數的角度和層面，發掘事物不同的潛能；科學是分析論思維，只侷限於事物的有限方面及與環境的有限關聯來觀察。由於事物被“侷限”住了，自然不會有多少變化的可能了，也就能一次次重複（幾乎）相同的結果。

    説個笑話。一個人説：我能舉起泰山。他的同伴説：別瞎扯！給你把花生米，回家醒酒去吧。第一個人説：沒瞎扯，我真能！不信打賭！就賭一瓶酒。同伴説：賭就賭！你咋證明？第一個人掏出一片紙，一支筆，寫上“泰山”兩字，把紙片舉在半空，得意地説：我贏了！拿酒來吧。同伴愣了片刻，隨後，也拿出一片紙，寫上“一瓶酒”，還畫了個酒瓶子，把紙遞過去：拿去吧，一瓶酒。

    以這個笑話為參考，科學認為泰山就是泰山。而實學認為泰山是無數個泰山：可以是兩個字，可以是一張照片，還可以是一個名叫“泰山”的人……

    當然，我不是説實學是在玩文字遊戲，耍小聰明，而是有很實在的意義。

    就拿被證偽的信仰來説。作為廢墟，它至少還有供人憑弔的價值，至少不能算垃圾。那麼，對實學來説，如果一切都不能證偽，那麼，垃圾能有什麼意義，能證明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呢？顯然，在被侷限的條件下，垃圾只能是垃圾，肯定只能歸入被證偽的範疇，丟掉了事。但是，一旦跳出了局限，垃圾終歸有變廢為寶的機會：你從一萬零一個角度證明垃圾是垃圾，我就能用第一萬零二個辦法把它變成寶。所謂：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莊子説：道在屎溺。我們也可仿照着説：道在垃圾。正如今天人説：野百合也有春天。

    正因為連垃圾也有道，中國人才有信心説：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或：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愚公敢於移山，精衞勇於填海，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自然也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中醫可以以毒攻毒，兵家可以將計就計，中國人萬事都可以因地制宜，實事求是。實在有什麼事難倒了人，人們也要説一句：來日方長，走着瞧！或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以這樣的信心做支撐的信仰，它永不可能被證偽，永不可能成為廢墟。它顛撲不破。而中國人對道的信仰就是如此。因為，道可道，非常道。

    因此，從價值論的層面説，有道作信仰的人，頭腦中沒有“失敗”二字，只有生生不息。而每一次生出來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真東西、真成就、真勝利。所以，才叫實學，中國人才是如此務實、崇實，而不迷信什麼神明鬼怪，敢於打破成規，替天行道，垃圾可以變寶，草雞可以變鳳凰，討飯娃可以做皇帝，凡人可以成神，農民可以做國家副總理，掏糞工人可以當人民代表。這一切，都是實打實幹出來的。憑着實事求是，求真務實，艱苦樸素，吃苦耐勞，我們日新月異，從一窮二白到繁榮富強，從東亞病夫幹到引領世界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靠的就是一個“實”字！

    由於道的信仰顛撲不破，中國人能凝聚為一體，結成一個大一統的文明社會。由於有這信仰的支撐，中國人永不相信失敗，所以能自信、從容，知足常樂，擁有了與世界、與萬物和解的品質，能夠寧靜致遠，懂得天人合一，和為貴，也相信天下大同，天下為公，眾生平等。我們才相信仁義，願意與人為善，追求和氣生財，篤信家和萬事興，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總而言之，中國人信仰的是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道。它玄妙而又務實的特性，正是中國文化昌明，文明發達的來源。這對於那些只相信眼見為實，又被信仰的廢墟半埋在土裏的人們來説，竟然是不可思議的迷信。正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也。

    老子説：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中國人未來能否講好道的故事，讓世界其他民族的人們體味道的精髓，還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