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新手媽媽的誕生｜母親節特輯_風聞

原創 文馨童 X像素 2022-05555月的第2個星期日，沒有春風料峭，也未經赤日炎炎，今天，是第109個母親節。提起母親，我們總會聯想到一些詞，“責任”、“堅強”、“陪伴”、“保護”，也會偶爾抱怨，“為什麼媽媽不懂我”、“我都20多歲了，她怎麼還管這麼多”。世界上平均每分鐘就有300個嬰兒降臨，這也意味着300位媽媽的誕生，中間的絕大多數是新手媽媽——素敏是其中之一。今天是素敏當媽媽的三個月零八天，她的手機裏存滿了寶寶的照片和視頻，家裏堆滿了嬰兒的小衣服、奶瓶、洗漱盆和玩具，她告訴X像素，**“當自己真正成為母親後，才開始理解其中的不容易。”**很多人並不記得自己母親的生日，但媽媽們對寶寶出生記憶猶新。知乎上有一個話題，“成為媽媽的第一年，你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我們看到了一些高贊回覆，“從依靠他人，變成別人的依靠”、“有了盔甲也有了軟肋”、“學習知識最有主動性的日子。”

十幾個餃子是媽媽的年夜飯

素敏有些虛脱，冷汗早已浸透了額前的碎髮，黏膩膩的頭髮粘在臉上有些癢，她想抬手將頭髮撥到一旁，半晌，卻只聽見自己發出一陣喘息，醫生問她**“要不要吃點巧克力，喝點能量飲料？”**素敏沒有力氣，連話都説不出，產房很吵，頭頂的燈也很刺眼。她偏過頭，微微閉上了眼，短暫的黑暗讓素敏感到一陣眩暈。

大年二十九，素敏孕期的第40周零6天。吃完晚飯，她早早躺在了牀上，在孕晚期，他稍微站一會兒就累得慌，剛剛又被寶寶踹了一腳，素敏有些無奈。到36周就可以發動了，肚子裏這位卻是遲遲不肯出來，明天就是41周了，素敏打算去打催產針，拖得久了羊水會變渾濁，對胎兒不好。

**“當時只是想着讓寶寶快些出來。”**醫生告訴他，爬樓梯可以有效的促進胎兒胎頭的入盆，從而達到催產的作用。所以足月後，素敏常喊上自己的老公陪着她爬樓梯，從1樓爬到18樓，“有點累，但效果並不明顯”，爬了幾天寶寶也沒有要出來的意思，為了安全起見，素敏只能作罷，看來寶寶想賴到虎年做虎寶寶了。

她是在凌晨被痛醒的，沒有見紅，但肚皮發緊發脹。哪怕躺在牀上，素敏也能感到痛點不斷擴散着向下墜，1小時後，她將老公推醒“宮縮疼得受不了，快起來去醫院，快。”宮縮多痛，素敏不知道怎麼描述，記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只能在陣痛結束的間隙喘喘氣，還沒從上一陣餘痛中緩過來，下一陣馬上又襲捲了來，間隔時間越來越短，但疼痛持續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那條從家開往醫院的路，素敏老公已經走了很多遍，哪個拐角需要注意，哪個地方有紅綠燈和限速，他早就已經摸清楚。素敏面色發白，臉上都是未乾的淚痕，一陣陣地抽痛似針戳在身上，握緊方向盤命令自己不要分神，腳底給着油門，“我老婆太疼了，那時候只想着快點，再快點，開到醫院就好了。”原本1小時的車程，素敏老公只用了不到30分鐘，有了孩子後他變得謹慎也更加註意身體，那天是他人生中開得最快的一次。

後來素敏回憶起這段路程，只記得窗外飛速掠過的樹影，和下車時握緊老公手時碰到的冷汗，當時腦子裏什麼也沒想，她説，只有疼。

無痛分娩針推進後腰椎間隙的兩分鐘後，素敏“得救”了，“死而復生的感覺，很舒服，無痛針簡直是人類之光。”等待室內的LED時鐘散發着冰冷的暗紅，“5點20分”，她意識到現在是大年三十的凌晨，看來寶寶還是喜歡牛年。

老公在給素敏打氣圖源受訪者

半小時後，微弱地痛感再次爬進素敏的身體，她有些習慣了，默默忍着不出聲，想為接下來的生產留些力氣。直到晚上7點左右，宮口全開了，疼痛從無痛針中徹底甦醒。素敏被推到了產房，“這時候，真正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生產的1個多小時裏，最痛的時候她抓住病牀的欄杆，想借些力，但身體卻是止不住地發抖，醫生和助產師給她鼓勁，“那時候靠不了任何人，只有自己去熬。”周圍的人和聲音離她很近，素敏像裹在一層真空罩裏，看不清也聽不清，和她有關的只有疼痛。意識有些飄忽遊離，她好像能看到自己在抖，連着牀鋪一起。

產房內，素敏的老公有些擔心，和素敏一起進來的孕婦都有了消息，但素敏卻遲遲沒有生下來，“會不會胎兒過大”、“老婆會不會體力不支”，醫院的時鐘一秒秒地跳着，他也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抑制不住的緊張、發汗，反反覆覆地安慰，“沒事沒事，現在還有沒有力氣？”產房內陪產的多是新手爸爸，不同的人同樣的場景，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8點半，2022年中央廣播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正上演着音樂短劇《萬象回春》，**“一路有嘆息也有奇蹟，愛是生命的真諦”，醇厚的和聲如溪流般低沉入耳，送來春的活力與生機。**素敏就在這時誕下了一位女嬰，7斤4兩，取名夕夕——除夕誕生的意思。

看完夕夕的第一眼，她很快睡了過去。“太累了，累到整個人失去了任何情緒表達的能力。”再次醒來後，素敏看到老公和女兒都靠在她身旁，寶寶軟軟糯糯的，老公身着綠色的防護服，這是一家三口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幸福又甜蜜。

今年的年夜飯是素敏老公在醫院買的，“本來只送給醫生的，看我‘可憐’才賣我一份。”兩碗白粥、兩顆鹹鴨蛋、十幾個餃子，“餃子當然給我老婆吃了，我就在旁邊喝喝白粥。”這是他倆吃過最潦草的一頓年夜飯，也是最難忘的。

夕夕媽媽的新手村體驗

素敏懷孕的時候140斤，現在113斤，快恢復到孕前的體重了。“沒有刻意減肥。”懷孕時的難處她剛體驗過，緊接着就是新手媽媽的蜕變，素敏開玩笑，“完全是‘折磨’瘦的。”

素敏的體重第一次掉得厲害，是在夕夕一個月的時候，乳汁淤積，出現了乳腺炎症反應。明明燒到了38度9，素敏卻冷得打顫。四肢無力，全身痠痛，想要翻翻身，動一動又覺得胸悶。那3天她瘦了5斤多，乳腺堵奶發熱是不少新生兒媽媽會遇到的，素敏因此發熱過3、4次，她將這稱為“成為母親的代價”，媽媽不是好當的。

“體重掉得厲害的另外一次是現在。”前段時間，素敏注意到夕夕好像起了些濕疹，去醫院排查後醫生告訴她，有可能是對母乳裏的一些蛋白過敏。寶寶還小，剛開始奶粉和母乳混着喂，素敏不想斷母乳，只能忌口。這9天來，她不碰蛋、魚、海鮮、牛奶，也不能吃麪食：包子、饅頭、餃子、麪包、蛋糕……含有小麥粉的都不行。

素敏每天只能吃白米飯和一些蔬菜，連水果都要注意。五一期間，素敏老公和友人聚餐吃龍蝦，她只能在一旁羨慕着，“就算被迫減肥了吧。”孕晚期的時候她愛喝奶茶，但奶茶回奶，寶寶出生後素敏就再也沒喝過。

**不喝奶茶，不喝咖啡，素敏晚上還是睡不安穩。**懷孕的時候她就不太睡得好，每天晚上得起夜3、4次。寶寶出生後，她更不能睡了，孩子要吃奶，兩個小時就要喂一次。素敏受的那些罪，老公都記着。女兒剛生下來的時候，她虛弱得不能自理，上廁所要人扶，身下還流着血，老公給她換完大人用的“紙尿褲”，再給夕夕換寶寶紙尿褲，關於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她都不想錯過。“每個媽媽都要這樣過來的呀”，素敏老公有些心疼開玩笑道，“真想把寶寶再塞回肚子裏去。”

素敏和婆婆帶寶寶曬太陽圖源受訪者

話雖這樣説，每每看到夕夕，素敏和老公心都要化了，恨不得24小時帶在身邊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寶寶”、“誒呀，不愧是我生的”。新生兒一天一個樣，尤其是前兩個月，看着皺巴巴的小毛孩變得粉粉嘟嘟的，素敏一刻也移不開眼。**夕夕睡着的時候，她常盯着寶寶的小臉蛋，“眉眼舒展開了，越來越像她爸爸。”素敏老公也愛陪着寶寶，下班回家和女兒玩一會，是他最好的“解乏劑”。**兩個年輕人開始逛孩子王，在一件件可愛的小衣服和小玩具裏暢想着夕夕長大的模樣。

夕夕第一次吐奶的時候，素敏心疼得要命，那麼小點的人兒，吐的奶把衣服都浸濕了。剛喂進去的奶“哇”地一口原封不動地吐出來，“新生兒吐奶是正常現象”，但素敏心揪着痛，寶寶的小臉蛋糾在一起，“她很痛苦，但我幫不了她。”後來素敏格外注意寶寶的飲食，也順帶培訓老公“1勺奶粉30ml水，60ml水2勺奶粉，記住沒？”奶粉少了寶寶營養不夠，奶粉太多，寶寶容易消化不良。

成為新手媽媽之前，素敏喜歡追劇、追番，不知從哪天起，B站的首頁從動漫和視頻二創變成了母嬰相關，抖音上的推薦也都變成了寶寶和嬰兒用品相關。“只要看到和孩子相關的東西，情緒都會比較激動，每個孩子都好可愛。”素敏在家裏看自己的寶寶，在網上看別人家的寶寶，她時不時地將有趣的內容分享給老公、家族羣。素敏和老公的手機裏存滿了寶寶的照片與視頻。

成為媽媽後，素敏的社交圈也開始變窄。“我本身是一個比較宅的女生，不太擅長去維持關係。”比起過去的朋友，素敏更願意和家裏人分享寶寶的趣事，身邊的朋友中，她是第一個做媽媽的，剛開始她會和過去的好友説一些母嬰上的趣事，但大家人生進度不同，寶寶的事很少有沒當媽媽的女孩願意聽下去。

**打開微信，素敏和老公的朋友圈背景都是寶寶的滿月照，有了夕夕後，“寶媽”成為了她嶄新的社交名片。**女兒三個月了，素敏沒有長時間離開過，是個“女兒奴”。有次和老公出門剛滿30分鐘，就迫不及待要回去，“好想寶寶呀”。素敏説，自己的媽媽很忙，所以她想做一個能陪着女兒一同成長的媽媽。

“無證上崗”的媽媽們

合格的媽媽是什麼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想開車，可以去考駕駛證；想當老師，可以去考教師資格證；想當廚師，可以去考廚師證……想當媽媽，無證可考。“無證”上崗的新手媽媽大多摸索着“打怪”，靠着一點一滴經驗值的累積，完成升級。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剛懷孕時素敏對孕期的注意事項、母嬰用品一概不知。如今，素敏的家裏堆滿了嬰兒用品，對母嬰知識基本無盲區，“懷孕到現在是我學習知識最積極主動的時候”。

素敏有一個準媽媽微信交流羣，懷胎十月，這是她“速成”為一名合格新手媽媽的法寶之一。“我懷孕十一週後去醫院辦卡時被拉進了一個母嬰羣。”羣裏都是和素敏預產期相差不到一個月的準媽媽們和有經驗的二胎寶媽。

每天99＋的消息讓作為“新人”的素敏很有安全感，剛開始她只“潛水”翻看大家的信息：好看又舒服的小衣服、新生兒得了過敏性濕疹後哪個牌子的藥膏好用，新生兒的一些生活用品以及會遇到的問題都很類似，羣裏的聊天記錄成為了素敏的“百科全書”，遇到一些有關新生兒的問題時她不再百度，而是第一時間打開羣內的聊條記錄搜索框。

什麼時候和羣裏的寶媽們建立起了信任感，素敏記不清了，現在她已經成為了羣內的活躍用户，“我每天都要在羣裏發言，”懷孕前的素敏是個“社恐”，但在這個羣裏她很自在。預產期相近的準媽媽們相繼臨盆，紛紛在羣內@素敏“啥時候生啊，”夕夕生下後，素敏第一時間把寶寶的動態發到了羣裏，“得讓姨姨們認認寶寶。”

成為一名合格的準媽媽，還得越來越堅強，“要陪着寶寶長大的呀”。素敏第一次在懷孕期間感到焦慮和恐慌源自5個月時的一次產檢。醫生告訴她，寶寶唐氏篩查的一項指標沒過，聽到這個消息素敏就哭了，“被嚇的。”報告單的一角被她捏得皺皺巴巴，眼淚順着臉龐滑過她咬緊的嘴唇，“腦袋嗡嗡的，一邊想着寶寶會不會有事，一邊要仔細去聽醫生怎麼説。”要先做一個無創的DNA篩查，結果不理想的話就還要做羊水穿刺。

回家等結果的那幾天，素敏沒睡過一個好覺，閉上眼睛想的全是“寶寶這麼小，要是真有問題怎麼辦”，睜開眼睛就開始發呆，在手機上百度類似案例的各種可能性，眼睛又幹又澀但止不住地往外流淚，她一次次地問老公“會不會出事啊？”素敏老公也難受，“不會有事的，我在”。做堅強的爸爸媽媽，寶寶才會有安全感。

“好在結果沒什麼問題”，在恐婚恐育的當下，素敏算是早婚早育，“我沒有害怕過生寶寶”，剛開始是沒有經歷過，不知道什麼是怕，什麼是疼。後來，孕期和生育帶來的不適是一段需要自己去走的路。“關關難過，關關過”，有一些“想成為媽媽”的期待在，所以沒那麼可怕。

家人的陪伴和安慰也是素敏在孕期的支撐和動力，“恐育除了怕疼，可能還是怕在孕期遇到一些瑣碎和糟心的事。”素敏的老公和婆婆會為她做飯，幫她帶孩子，聽她分享一些趣事，母嬰羣裏的小姐妹也都互相打氣。大家朝着一個共同的目標向前走，素敏不是孤身一人。

加上孕期，在當媽媽的這一年裏，素敏的家裏堆滿了寶寶的用品；相冊裏存滿了母嬰相關的照片和視頻；購物車裏寶寶的衣服添加了一件又一件；和別人聊天習慣性地説説孩子……從素敏變成夕夕媽媽，她才知道要準備的東西這麼多，但以往的自己瞭解的竟是這樣少。“我不認為當了媽媽就失去了自我，只不過是自己的身份和責任又多了一重。”

今天是母親節，作為新手媽媽的素敏也給為自己的兩位前輩——在此“行業”上奉獻了20多年的媽媽們準備了禮物。她開始理解母親的不易，“每一位媽媽都不平凡，每一位媽媽都很偉大。”

（受採訪對象要求，文中素敏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