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種地?想得美,你家都被資本“偷沒了”!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2-05-11 23:11
又有“蛀蟲”對農民的宅基地下手了!
今年3月23日,中紀委發出一則通報:
福建省寧德市霞浦縣小皓村在新農村建設中,23名省、市、縣幹部,因非法佔地、非法建設等問題,被嚴肅處理,全國通報。

其中,最嚴重的“罪名”,是這些人知法犯法,將自己的家屬或者親屬“登記成小皓村常駐居民”,套取宅基地。蓋了幾十套別墅,出售給村外人員經營,坐等升值變現。

問題之所以嚴重,是因為宅基地是農村集體建設用地,只有本村村民可以無償、福利性使用。
眾所周知,“鄉村振興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經之路”。而宅基地,是廣大農村農民手中,為數不多的“高價值資產”。甚至是改變命運的重要機會。
因此,農村宅基地受到我國國土管理法的嚴格保護,“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侵佔、買賣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轉讓土地”。
可以説,宅基地是國家給廣大農民託底的“本錢”。
就拿小皓村來説。
作為全國著名的閩東漁場所在地,霞浦縣因獨特的灘塗風光,近些年吸引越來越多的遊客。2013年,小皓村被評為新農村建設示範村後,寧德市劃分了7.2924公頃的集體土地用於新農村建設。

這一舉措,意味着小皓村即將振興,即將進入共同富裕的快車道。結果,卻被人挖塌了牆角。
無獨有偶。
今年1月13日,有一則情形更加“惡劣”的報道,《多年拆違巋然不動 數千棟“堅挺別墅”野蠻侵蝕濟南泉域保護區》。
2017年5月,濟南南部山區就曾發起“拆違風暴”。然而,該區域只有部分違建別墅被拆除,數千棟別墅依然屹立不動。根據濟南南部山區管委會負責人表示,“建別墅的非富即貴”。
調查結果顯示,這些違建別墅的“主人”有地方機關幹部、地方企業家、名人。
此案件之所以惡劣,是因為違規佔用的土地,不僅有農民的宅基地,更多的是山林地、果園地、耕地。
不僅如此,據報道,濟南南部山區還是濟南市當地泉域地下水的主要補給來源,以及該市重要的生態和水源涵養區。

此地區,在2001年就已經被列入省級生態功能保護區,2008年又被納入省重點生態功能保護區。
山東省、濟南市都明確規定,嚴格限制南部山區進行各類開發建設活動。
此地“風水”再好、升值空間再大,也不能亂搞。畢竟,在此地違建別墅,不只是影響鄉村振興,更是危害一方人民的生存。
其實,在此之前,國家發改委等多部委就曾多次發文或表態,嚴禁“城裏人”到農村買宅基地蓋別墅、私人會所。也不得以任何名義強迫農民“上樓”。
2021年,農業農村部也再次強調。

為什麼國家各部門三令五申,還是有這麼多人盯着農民手裏的宅基地?
面對門口的“野蠻人”,農民能否守住自己的宅基地?
以及,政府為什麼要推行宅基地的流轉?
關心三農問題的朋友,應該還記得2018年,一則名為《湛江富豪捐2億建258套別墅贈鄉親,卻送不出去…》當時引發廣大爭議的報道。

該報道稱,廣東湛江某土豬品牌董事長“陳大善人”,投資2億多元,在老家村子裏籌建了129棟共258套別墅,無償贈送給村民使用。
不僅讓每户農民住上別墅,還擁有5畝荔枝林和兩三排能飼養500—1000頭土豬的豬欄。光憑養豬,一户人家年收入就能達到十幾萬。

這本來聽起來是一件大好事,後續結果卻出人意料。
事件的導火索是,在這項房地產項目即將竣工交付的時候,部分村民跳出來不滿現行的別墅分配製度。
有村民提出子女已經結婚或者即將結婚,想要多分1-2套;有户口早已外遷的原村民聯名寫信,也希望回村分房;還有村民嫌自己分配的養豬名額太少,沒有養豬的嫌果樹生長週期長見效慢。
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蓋好的房子是送出去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據説,這位從吳江村考上北大,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陳大善人”被村民的“貪婪”傷透了心,毅然決定兩年不再回鄉。

不過,這事很快就迎來了反轉。
羣眾的眼睛,到底是雪亮的。
2012年,“陳大善人”準備蓋別墅的時候,讓當地村委開了一個村民大會,向村民傳達了兩層意思:
有老闆要給大家建別墅;一期建在荒地上,二期會拆舊房子。
但是,至於具體怎麼分,怎麼拆,當時並沒有討論清楚。然而,村民看到宣傳欄上寫着“建220户別墅無償分給農民”,就覺得這是好事。他們甚至擔心“如果把所有問題考慮清楚,耽誤時間,最後不能實現這個願望”。
結果,項目就在這樣的信息透明度下進行了。
結果,後來村民才發現,不是無償贈予,而是要拆掉自己原來的老屋,才能置換別墅。
然後,村民就不幹了。再然後,在報道中,村民就成了貪得無厭的“惡人”。
那麼問題來了,“陳大善人”哪來的“荒地”?
所謂的荒地,**其實是村集體預留的用來擴充宅基地的用地,屬於所有村民。**至於果園,原本也屬於所有村民。村民們的老屋所在宅基地,同樣也是屬於村民。
雖然“陳大善人”在這個項目上打的招牌是“XX城鄉共富基地”,政治很正確。“無償送別墅”聽起來也是功德無量。好名聲都在自己這邊。
實際上,整個村子“出資”了村集體建設用地,村民“出資”了自己的宅基地。
換個角度説,“陳大善人”只用2億元建了一大排“員工宿舍”,就擁有了一大片的產業基地。順勢“白嫖”了廉價的土地和勞動力,同時還要成就自己的好名聲。

反觀,農民手裏明明擁有“金礦”,自己卻不知道,還要任人左右,落下罵名。
不過,關於宅基地的流轉,一直都是個難題。即便是政府出馬,一不留神也容易翻車。
2020年,山東省德州市響應宅基地改革號召,試圖通過合村並居,提升土地使用率,促進農村現代化發展。
德州政府大手一揮:**拆除8000個自然村!**統一建設住宅,促動“農民上樓”,富裕土地全部用來搞建設,帶動農民就業走向富裕。
現實情況卻是,作為一個財政貧市,德州拿不出如此多的錢,眼看着資金鍊要斷裂,德州市領導決定將拆掉農民房子退出的部分宅基地作為城市建設用地賣到其他城市,換回資金。

遺憾的是,周邊市並不缺這些建設用地,德州的土地根本賣不出去。
騎虎難下的的德州市政府最終決定貸款建社區,向農民兄弟收取建設成本,還降低了建設質量標準。
結果就是——大批農民本來在自己家住得好好的,現在強制搬進新社區,房子質量差、面積小、還失去了可以種植蔬菜和存放農具的院子,一時間,社會上怨聲載道。
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賀雪峯曾在2020年寫過一篇文章,專門對山東德州的這一舉措進行了公開批判,以至於此事成了經典案例被全國人民“觀摩學習”。

2021年2月份, 中央一號文件發佈,文件指出:
嚴格規範村莊撤併,不得違背農民意願,強迫農民上樓。
把好事辦好、把實事辦實。
雖説關於宅基地的流轉執行起來沒那麼順利,但這份中央一號文件卻給這件事定了個性:
是好事也是實事,還得接着辦,大力的辦。
為什麼呢?
一句話簡單粗暴總結:越來越多的農村“金礦”被荒廢。
根據今年4月21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的《新時代的中國青年》白皮書顯示,我國青年常駐人口的城鎮化率已經達到了71.1%。
如今,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也已經達到了64.72%。而在2000年,這一數字,僅僅是36%。

這些年農村人口正持續外流,尤其是青年,像候鳥一樣,飛去北上廣深這樣的一線城市“覓食謀生”。
以北京市為例子,2020年北京常住外來人口的數量為841.8萬,佔據當年常駐人口的比重為38.5%。
以北京為例,2021年北京市月均收入的中位數為6909元,而北京新房總價中位數是478萬。
即便是按照首付20%的比例計算,也需要95.6萬,淺算一下,這需要一個普通工薪族不吃不喝十年才付得起一個首付。

如此多的人背井離鄉,背後是愈發空曠的農村與宅基地。
根據2010年《中國城鎮化藍皮書》預估,到2025年,我國累計將有3.35億左右的農村人口轉移到城市,平均每年有1675萬左右,預計會有2513萬平方米的農村閒置宅基地。
而12年過去,這個趨勢的發展顯然比當初預計的還要快。
青壯年勞動力離開了,留在土地上的農民生產力和消費力都嚴重下滑,農村經濟就越來越沒有活力。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1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8931元,中位數為16902元,兩者呈增長趨勢,增幅在10%左右。
但是,這個收入水平,不足以供留守在農村的農民進行“折騰”。
以最常見的蔬菜種植大棚為例子,整體建造一個竹木結構的大棚,每平方米的成本約為15元左右,也就是8000-10000元一畝地。
除了大棚,蔬菜種植還需要種子、肥料、人工費等其他成本,菜農在一畝蔬菜大棚的投入就能達到15000元左右。
人均一萬八的可支配收入,真的很難支撐起規模化的農業生產活動。在城市揹負房貸的“候鳥”青年,又大多指望不上,甚至還要貼補。
土地空着,人民窮着,這怎麼辦?
盤活土地資源,就成為了一個“新起點”。
2015年,2月份,國務院在全國範圍內確定了15個地區為宅基地商業化流轉改革的試點區,包括江西餘江、湖北宜城等。
其中,湖北省宜城市黃衝村被作為宅基地改革的典型,故事廣為流傳。
肖龍是湖北省宜城市流水鎮黃衝村的一名村民,自2009年開始,他就與妻子背井離鄉,前往深圳富士康打工。
在富士康,肖龍和妻子每天工作時長長達10小時,這樣單調的日子持續了5年。

開挖掘機的肖龍
2014年底,肖龍的兒子上幼兒園了,為了不讓孩子成為留守兒童,夫妻倆辭掉了深圳的工作的,回鄉蓋起了新房,準備開啓新的“人生事業”。
但是想要做挖機生意的肖龍,卻發現手頭的餘錢不夠購買動輒數萬的挖機。肖龍想到了去銀行抵押貸款**,但此時的他一窮二白,拿什麼去銀行換錢呢?**
答案就是自家宅基地確權後下發的房本。
肖龍憑藉宅基地房本,在當地銀行貸款八萬元,購買挖土機,加入了自家哥哥的挖土生意,算是順利開啓了在老家的創業之路。

圖源:中央農辦秘書局、農業農村部新聞辦指導的新聞宣傳官方平台
根據黃衝村村支書王朝富的介紹,作為2015年國家第一輪宅基地改革試點村。截止2020年,黃衝村完成全村650户宅基地的確權工作後,已有32户都選擇了抵押自家宅基地房本貸款創業。
同樣的,山東省青島市西海岸新區寶山鎮大陡崖村,也走上了發掘閒置宅基地資源幫助村民發家致富的道路。
作為山東省青島市鄉村振興項目重點關注的經濟薄弱村,該村在青島某商業公司的投資下,以集體名義成片回收了村民閒置宅基地10餘畝,將其打造成保有大陡崖村原始風貌的民宿旅遊項目。
目前,該民宿項目建成後每年可以接納遊客3萬人,僅土地承包費就年增村集體收入2萬元,並且解決了村民就業問題,成為村民、村集體、鄉鎮政府、商業公司多方受益的經典案例。

宅基地本來就屬於農村集體,經宏觀之手的“點金”,陡然間變成為廣大農民手中的金礦,成為脱貧致富的助推器。
參與進來的商業公司也好,地方政府也罷,只要擺正姿態,踏實做事,既能夠賺到錢,也能夠獲得幫助建設新農村的美名。
人在做,農民在看。更何況,天網恢恢。
尾聲
宜城市人民銀行行長王大釗曾經説出這樣一番話:
“農房是農民最大的資產,但我個人覺得這其實是農民最大的負資產,因為它只有投入,一個農民一輩子嘔心瀝血辛辛苦苦蓋出來的房子,因為宅基地不能流轉,不能交易,就沒有產出。”
在過去,這句話,也不夠客觀。
因為在中國,所有來自農村的人,無論多失意,在城市飄夠了、待不下去了,總還有一條退路,“大不了回老家”。
在現在,這句話,同樣不夠客觀。
無論是迫於城市生活定居壓力、還是歸鄉心態的召喚,或是嗅到了商機,在國家大力推行鄉村振興的背景下,一部分農村青年開啓了回鄉創業的道路。

在近幾年的社交媒體和短視頻平台上,三農題材的內容也越來越出圈,前有華農兄弟、李子柒,後有帥農鳥哥……養殖區、種菜區、趕海區的up層出不窮,可謂是“百花齊放”。
宅基地開放商業化流轉,無疑也為孵化鄉村青年創業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契機,視頻博主租房子租地,在村子裏搭起自己的工作室、民宿、酒吧等等,實現“最原生態”的創業。
這讓沒有能力走出農村、主動迴歸農村,甚至被城市擊敗的農村人,都有機會重新參與大時代的財富分配。
再者説了**“往上數三代,都是農民。”**為農民做點實事,也是積德。